第36章 最後的香檳(四)
一百
安東尼被亞爾林嚇得又掉了好多頭髮,連托基爾亞都跟著假惺惺地說了句:「哦,你那飄揚的頭髮落在了地上。」差點沒把安東尼氣死。
白晨暮將家樂安頓好,轉頭看亞爾林還在安東尼屁股後面追,不悅的說道:「亞爾林,跑夠了嗎?跑夠了過來。」
亞爾林回頭,視線掃到家樂的時候一亮,連忙湊過來問道:「他就是你們新加入的那個人嗎?嗯……叫做j?」
「你也可以叫我家。」家樂對他點點頭。
「你似乎有一點內向,你很缺乏父愛對嗎?」亞爾林坐在家樂對面,說道。
家樂微微一僵,道:「……嗯。」
「別緊張,」亞爾林拍了拍家樂的肩膀,對著門口的兩個人說道:「你們先出去一下,」又看向白晨暮,繼續道:「你也跟著出去吧,你在這裡會讓家很緊張。」
白晨暮俯身在家樂的額頭上親吻,低聲道:「我在外面等你。」
家樂緊張的拽著白晨暮的袖子,亞爾林笑了笑:「我對你沒有任何傷害,而且傷害你我也得不到好處。」
家樂仰頭看向白晨暮,白晨暮道:「我就在外邊,害怕了就叫我。」
一百零一
白晨暮三人出去后,安東尼迫不及待地問道:「你今天和家樂去了哪裡?怎麼他現在成這個樣子了?」
「我也不知道,」白晨暮揉了揉太陽穴,拿出手機,點開裡邊的圖標,道:「我今天陪著老師去了他之前那個學生瑞納安的家,然後看到了這個學校,還記得圖片上出現的受害二號女學生衣服上的圖標嗎?」
安東尼把褲兜里揣著的文件掏了出來,翻找受害二號女學生。
托基爾亞一臉嫌棄:「你竟然隨身帶著文件,不怕丟嗎?」
「這有什麼好怕的。」安東尼大大咧咧地說道:「反正又沒有人偷。」
白晨暮冷冷地掃視過來,道:「你似乎之前就已經丟過一次文件了,竟然還敢這樣做。」
「嘿,咱們現在說的不應該是這個問題吧。」安東尼連忙攤手,道:「不是正在說家樂的問題嗎?怎麼變成討伐我了?」
說起家樂,白晨暮頓時沒了和安東尼說話的念頭,順手將安東尼手裡的那些文件里抽出一張照片,指著上面那個染了血和泥土的衣服上的小圖標說道:「就是這個,我在那家的孩子的紙上看到了,然後我本來想單獨去那間學校,家樂執意要跟著我,出門后家樂就成這個樣子了……他說頭疼。」
托基爾亞深深鎖起眉頭,擔憂地說道:「會不會和心理暗示有關?」
「這是一定的。」白晨暮道;「我現在想知道的是什麼讓家樂受到了刺激。」
安東尼聽出端倪,道:「yves,你不應該這麼想,家樂是早晚都要消除心理暗示的,之前你不讓組織給他治療,勉強還情有可原,那現在呢?你已經找到了他,還想繼續用這種方式將他鎖起來嗎?太自私了。」
「你知道什麼?」白晨暮盯著安東尼,道:「家樂只要消除那個指令,他就會離開我!」
托基爾亞推開顯然已經被白晨暮激怒的安東尼,問道:「yves,你告訴我,暗示指令到底是不是你植入到家樂的思維里的?」
白晨暮扭開頭,纖瘦的少年側臉像刀刻出來的漂亮,但此時誰都沒心思去欣賞他的外貌,白晨暮冷冰冰地回答道:「我倒是想,你們給我那個機會了嗎?」
三年前的夜晚。
是白晨暮永遠的噩夢。
全副武裝的軍人將他親手布置的小屋踹開,強硬地將鎮定劑送入自己和家樂的胳膊中,他眼睜睜地看著家樂離自己越拖越遠,好不容易得償所願,一瞬毀滅。
他被蒙上了雙眼,堵上了耳朵,用膠布纏住嘴巴。
世界一片漆黑,他什麼都看不見。
足足觀察了一個月後,他才有機會重見陽光,研究所的人說他們觀察他已經很久了,一次次不斷的精神攻擊、電擊治療,白晨暮無數次覺得自己就要死去了,死在這些完全沒有人性的大腦科學實驗人員中。
幸而,他還有家樂。
白晨暮清晰地感受到家樂在他心中的分量一日比一日重,他已經和這個世界沒有關係了,家樂是他唯一的紐扣,他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著那個小屋裡淺眠的家樂。
小屋是他親手布置的,在母親想要派人給自己下毒卻反被白晨暮心理催眠將毒吃掉的那個傭人死後,他便發現了這裡,他用讓他感覺到幸福的柔軟布料縫製窗帘、床單、枕頭,為了不讓母親發現,剝奪這唯一的樂趣,他在黑暗中抹黑縫製各種小動物,偷偷用小刀將枕頭割破,一點點拿出棉花塞進縫好的布偶中。
他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不理解,為什麼別的孩子可以上學,可以在父母的懷裡撒嬌,不用害怕飯菜里有沒有毒,亦或是一覺醒來被綁架。他的心永遠懸在半空中,被一根纖細的神經緊緊地吊著,稍有不適便是粉身碎骨。
家樂是他在絕望中看到的最美好的曙光,泥土卻將他深埋地下。
他將家樂高高的供起,放到一個所有人都無法抵達的地步,他是他求生的希望,是他唯一的眷戀,為了他,白晨暮學會了如何去幫助政府殺害那些和他無冤無仇的人,十五歲那年那成了一個殺人工具。
而他的家樂被人催眠,雖然永遠都記住了他,卻早已不是他記憶中那個溫柔內向的少年。
一百零二
家樂從診所中出來的時候臉色很好,他第一眼就掃到了白晨暮,向他走來。
白晨暮內心複雜,雖然這個人就是他所珍惜的家樂,但是他又無比清楚家樂此時眼中的感情並不是給他的,他一面深深迷戀著家樂對自己的愛意,一面又渴望著讓家樂逃脫現在木偶般的境地。
「亞爾林醫生說我沒事,」家樂對白晨暮淺淺微笑,道:「就是太緊張了,出現幻覺,他給我開了一瓶葯,定時吃就沒關係了。」
白晨暮摸了摸他的頭髮,問道:「他還和你說了什麼嗎?」
家樂面帶遲疑,還是說道:「他讓我一周去他哪裡兩次,讓我接受心理治療,可能是我上一次任務時出現的後遺症吧。」
安東尼在後面拍了拍白晨暮的肩膀,給了他一個慎重的眼神,白晨暮知道安東尼是希望治好家樂的,這個傻大個從來都會用全心全意的對別人好,沒有任何私心,也正是因為如此,白晨暮同意讓他當隊長,至少他還可以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對是錯。
在無關生死後,白晨暮希望自己以後的墓志銘上不會留下【殺人兇手】這樣的字樣。
「嗯,我陪你去。」最終,白晨暮說出了這句話。
他已經無法預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了,因為無論怎麼想,最終都通向【家樂會離開】這條路。
一百零三
接任務的第三天,組織上將更加確切的文件傳了過來,白晨暮所調查的那間學校果然是受害人聚集地,有三個女孩都是這間學校的學生,而且並且任務一號就在這件學校里掛了個主任的閑職。
白晨暮掃視著文件上的內容,說道:「任務一號這次有著社會地位。」
「所以有些棘手,組織上的意思是想要親自拿出他的犯罪證據,這次交給法律制裁。」安東尼道。
「他們終於知道拿納稅人的錢就要為納稅人做事了,」白晨暮冷笑:「之前想什麼去了。」
安東尼無奈的說道:「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這麼敵意組織,都是為了別人服務,你就不能想開一點嗎?」
托基爾亞一腿將安東尼的凳子踹翻,道:「隊長,你說的太多了,你唯一應該擔心的,就是你的頭髮到底還有多少根。」
白晨暮和組織有著不可消除的銅牆鐵瓦,組織剝奪了他的一切,現在給他的卻都是他不想要的,托基爾亞比安東尼要早認識白晨暮這個少年幾年,親眼目睹了他的一步步變化,現在自然是能維護便維護。
「好吧好吧,」安東尼捂著腦袋上的頭髮說道:「我再也不多話了,但是你可別惦記著我的頭髮,他們是我唯一的自尊。」
「你的自尊可真單薄呵。」托基爾亞嘲笑道。
「老師,你有教師資格證吧?」白晨暮看想家樂。
家樂點頭:「嗯,我主教中文,但是法語也可以。」
白晨暮又看向托基爾亞:「算數會嗎?」
「一般,但是給我一天的時間,我學的就差不多了。」托基爾亞翻著文件上所陳列的學校內容。
白晨暮道:「既然組織讓我們找到犯罪證據,那麼後天我們的身份就是過來實習教學的老師,家樂主教法語,托基爾亞你是算數,我是繪畫老師。」
安東尼問道:「那我呢?體育老師嗎?」
白晨暮想了想,道:「保安吧。」
安東尼:「……」
「為什麼你們都是老師!?我卻是個看門的?」安東尼不忿了:「上次也是,我只是個客人而已!客人!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給你們看車!?yves你應該看到我的重要!任務籌劃的人是你!」
白晨暮不耐煩的問道:「那你會什麼?你有家樂的法語資格證嗎?你有托基爾亞的過目不忘嗎?還是你學過繪畫?我給你筆,你能給我畫個人頭像?」
家樂感覺到白晨暮身上那種違和感,戳了戳托基爾亞,托基爾亞小聲說道:「yves一接任務就這樣,冷冰冰地,現在還好,一會你就看到他一天不說一句話,就用那種冷冷的眼神看你的感覺了。」
「他一直是這個樣子的嗎?」家樂問道。
托基爾亞聳肩,道:「反正自從我認識他,他就有這習慣了,算了,又不是什麼大毛病,最多我們受苦受累一點。」
家樂卻隱約覺得白晨暮之所以這樣,好像是出自……厭惡?
一百零四
組織的工作效率非常快,家樂第二天就受到了所有需要的證書,從自己小學到大學所有信息全部真實,如果不是家樂腦海中還殘存著自己二十多年的記憶,他肯定會以為這上面的才是他的生平成就。
走出房間的時候他看到白晨暮在客廳里給托基爾亞補習數學,旁邊的安東尼還在死記硬背自己的人物信息,頭髮一根根往下落。
「嗨,早上好。」見家樂出來,安東尼立刻放下了手中文件,走過來問道:「你看到文件了嗎?上面的東西可真多,我還是第一次覺得這個任務好麻煩的,以往從來都不需要我背這麼多的東西。」
「我覺得還好吧……」家樂道,他的文件上只有一頁的東西,看過一遍,記住幾個點就差不多了,反正主要看的是臨時發揮。
托基爾亞給了安東尼一胳膊肘,道:「你這樣的已經算好啦,我們三個不僅要記住自己的,還要記住其他人的,尤其是我,你來嘗試嘗試二次函數的美妙?」
「不不,別這樣夥計。我回去被信息了。」安東尼說著胳膊一撐翻過了沙發,拿起文件鑽進了自己的房間。
「不是明天才去學校的嗎?準備的這麼早?」家樂親了親白晨暮的唇瓣,問道。
「早點做準備總沒有錯。」白晨暮說著按住家樂的腦袋加深了這個吻。
托基爾亞眼觀鼻鼻觀心地拿著鼻頭算答案,絲毫沒有興緻搭理面前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