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129設餌
帝后大婚已月余,禮部終於開始擬定后妃人選。
三月十六這日,禮部尚書呂興榮便在朝堂之上提起了此事。符瑄本無暇在此時顧及這種事情,便有些不虞,奈何呂興榮領著禮部侍郎與幾個給事中追到了御書房之中。
待幾人到了御書房外,便與前來議事的程閣老撞了個正著。
內侍姚丙安出來一瞧,便明白這幾位又來做甚,清了清嗓子將幾人請了進去。
符瑄坐在案后,正一本一本的瞧著案上累積的摺子,待見到禮部幾位大人走進御書房。心裡便有些煩躁,順手將硃筆仍在硯台之上。
程閣老自是明白皇帝因何氣躁,只笑呵呵的道,「便是對平民百姓來說,這子嗣繁衍也是擺在第一位的大事,何況對於皇上而言。皇上何須這般煩躁。」
禮部尚書呂興榮見程閣老幫著相勸,也迭聲附和。
符瑄向來看重程閣老,見他也跟著勸和,也不願掃了老臣面子,終是讓禮部將登錄著后妃人選的摺子遞了上來。
翻開看了兩眼,便又扔了回去,道,「你們看著來吧。」
呂興榮沒想著這一回符瑄這般痛快,心裡雖鬆了口氣,但想到延德帝,心中便又嘀咕了起來。他是三朝老臣,武皇帝在位時他便在禮部任職,后又經歷了延德帝一朝,如今到了符瑄這裡已經是第三朝。
武皇帝那時,後宮年年充斥新人,他那時還是禮部侍郎,也曾跟當時的尚書范大人提了幾句,覺得皇帝這般實是讓人詬病。便是那幫子御史,不也直勾勾的盯著武皇帝那龐大的內宮么?但是范大人卻一臉高深的對他笑呵呵道,「那幫子迂腐之人懂得什麼?對於咱們來說,這可是一件便宜之事。」
他當初不明白老大人的那番話,直到延德帝登基,老尚書致仕,他坐了尚書的位子,才終於明白了當年那番話的含義。
便如符瑄一般,當年延德帝同樣對後宮有些排斥。
直至駕崩後宮之中除了許皇后與梅貴妃外,便只有兩名品級不高的昭儀。登基兩年才得了一位皇子。禮部這群人真是傷透了腦筋操碎了心,無奈延德帝就是不鬆口。
本以為是皇后悍妒,待旁敲側擊一番后,才發現延德帝與皇后不睦,自大婚之後,幾乎未曾就寢與坤寧宮中。
侍寢次數最多的,便是誕下皇子的梅貴妃,那次數卻也屈指可數。
許太后對此也心中焦慮,卻也無計可施,直到發生了那件事……呂興榮想起那樁不過是五六年前的舊事,心中便哆嗦了一番。
延德帝好男色這件事,他也是陰差陽錯之下偶然得知。如今知曉這件事的幾人,除了自己,恐怕再無一人存活於世。
如今這位聖上,不會也是……
他心中抖了抖,將這份不安甩出心頭,至少皇上與皇后之間還算是和睦,每月總有半月是宿在坤寧宮中。何況皇帝在登基之前,還有一位如今住在綠蕪宮的婕妤。
想到此處,他心中稍安,便提起精神翻開那摺子,道,「既是如此,可還是按著規矩由皇後來採選?」
符瑄聽了,思忖片刻,便道,「再呈上來。」
呂興榮一聽,心想有譜,面上便鬆了幾分,便又將那摺子遞了上去。只見符瑄接了那摺子,翻了開來,直接用了披紅的硃筆刷刷劃掉了幾人,這才又合了摺子遞給他道,「就這般交給皇后吧。」
呂興榮一瞧才明白,皇帝不是有特別喜歡的人,而是有特別不喜歡的……面色便又垮了下來,拿著摺子垂頭出了御書房。
待到了晚間時分,符瑄到了坤寧宮中,石善蘊早已等候在殿中,便說起了納妃一事。
自那日曲蓮進宮在坤寧宮中留了一整日,石善蘊越發覺得自個兒摸清了符瑄的心思,如今倒也是一副賢后的模樣,今日見了禮部遞來的采女摺子,心中雖憋悶的慌,又想著皇帝肯將這種事情交予自己來辦,也算是十分信任,見了符瑄面上便一派溫柔小意。
心裡只想著,一定要辦好這事。
「你既看了禮部的摺子,可有了人選?」符瑄心神疲憊,待換了便服后便躺在了搖椅上。聽她提起這件事,便閉著眼敷衍問道。
「這樣大的事情,怎能這般草率。」石善蘊上前親自給他捏著肩膀,柔聲道,「定是要擇了日子將那幾家的姑娘傳來,臣妾一一瞧了,方能定下。不過禮部送來的名單,臣妾瞧著倒也是十分妥當的。待臣妾瞧了她們的人品相貌,再與皇上商議。」
符瑄聽著,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他此時心思不在此處,便也由著皇後去折騰此事。只是感受著肩頭傳來的舒適時,心中突然一動,立時便睜了眼自搖椅上坐直了身。
那封聖旨已送到了徐壽手裡,徐壽雖謹慎,卻萬萬想不到那聖旨有異。只是那墨汁十日之後便會消失殆盡,如今已過去三天,壽春長公主那裡卻仍舊按兵不動。
裴邵翊昨夜也曾夜探徐府,徐壽對於壽春長公主如今這般謹慎也是十分焦慮。細想卻又不算意外,如今朝綱已然肅清大半,大軍雖調離京城外,壽春長公主面對京城這般嚴密的事態,成事機會不大。
她現今又知曉了延德帝皇子恐與曲蓮有關,與其放手一搏,不如按兵不動尋了皇子,這樣勝機恐怕還會大一些。
符瑄這兩日正煩憂此事,如今這納妃一事,或許可用上一用。
他想到此處,立時便讓石善蘊將那摺子拿了過來,一頁一頁的翻了來看。石善蘊不知他為何突然對此事上了心,雖遞了摺子,面上笑容到底勉強了起來。
符瑄卻不在意,只低頭看著摺子上的人選。
如今這本,已然將他所勾除之人刪去,剩下的不外乎仍舊是些公卿朝臣家的小姐。他便自搖椅上起了身,行至桌前,又命宮人送來筆墨,親手在那摺子上提了一人。
石善蘊面色有些泛白,輕步移至他身側大著膽子探頭看了一眼,那折上新添的名字讓她心頭一震。那新添上的還泛著墨光的名字,正是她的表妹更是符瑄的表妹——莫玉嬋。
符瑄面上露出一絲冷笑,拿著筆在莫玉嬋的名字上勾了一個圈,想了想又隨手點了幾人,便甩手將筆扔在了硯台上。
轉身瞧見石善蘊一陣青一陣白的面色,他嘴角勾了勾,淡笑著又走向那搖椅躺了下來。石善蘊卻以為自己方才露了痕迹,心中暗暗責罵了自己一番,便自桌上拿了那摺子又輕步回到躺椅邊自那綢緞墊子上跪坐了下來。
見符瑄此時閉目養神,便試探問道,「皇上這是何意?是瞧中了這幾個女孩兒?這臣妾還未仔細探查……」
「怎麼?你不樂意?」符瑄睜了眼,一雙眼睛含著些厲芒。
石善蘊心中一凜,立時應道,「沒沒……臣妾萬不敢質疑皇上的決定。只是……皇上勾畫的這幾人里,確然有幾個相貌不錯的,但還有幾個……臣妾閨閣之中也曾見過,樣貌著實平凡了些。」她未有提及新被添上的莫玉嬋,實是心中有些嘔得慌。
她與莫玉嬋雖是表姐妹,但莫玉嬋的母親乃是武皇帝最為看重的長女,父親莫允辰又掌管著內務府。她雖出身國公府,父親卻是個半點實權也無的富貴閑人,說難聽點便是這富貴二字都有些勉強。
因此,她與莫玉嬋二人每每相見,心中總有自卑之感。偏那莫玉嬋還是個那樣跋扈的性子,閨閣之中的這些年,她沒少在莫玉嬋那裡受氣。
直到她被禮部酌選為皇后,她才第一次在莫玉嬋那裡停止了腰桿,看著莫玉嬋眼中流露出來的妒意,心中確然是十分暢快的。
這次納妃之事,皇帝著了禮部將此事交由她來辦。
石善蘊本想著挑上幾個面上出挑家勢卻不顯的女孩兒進來。誰想著,不過片刻時候,皇帝竟起了心思自個兒挑了起來。那幾個女孩兒倒沒什麼,長相不出挑家世更是一般,只是獨獨這添加上去的莫玉嬋讓她心中實是不甘。
「長相如何倒是其次,賢德淑良乃是根本。」聽得石善蘊的話,符瑄便有些闌珊道,「待她們進了宮,皇后便好好教導一番便是。」他此時心中已然開始謀划如何行事,對於這些事情便有些懶於應付。
石善蘊卻不曉得他心中作何想法,無奈之下只得又小心問道,「不知這幾人品級如何冊定?」
符瑄便闔眼道,「莫玉嬋定為貴妃吧,其餘四人便按舊制順、康、寧、昭來冊封。」
石善蘊聞言心中又是一頓。
舊制里,皇妃乃有八人,依序為賢、淑、敬、惠、順、康、寧、昭。皇帝將那四人定了妃位下四位,卻將莫玉嬋越過妃位冊了貴妃……想著莫玉嬋那張嬌俏的面龐,石善蘊咬了咬下唇,左右貴妃與皇后之間還隔著一個皇貴妃。她這般想著,心中安慰了半分,便柔聲應了是,自行至桌前細細將皇帝的吩咐在摺子上記了下來,待明日便遞交禮部採納。
符瑄在此時卻又睜了眼,瞧著那擺在搖椅邊的紅色宮燈,驀地起了身。
壽春長公主對待這個女兒比起她的嫡長子更是看重,若是三日之內便採納行禮,她心中定然焦慮憂心。行禮之日,宮中需開四門,守衛或許可以再放鬆一些……
他這般想著,便朝著坤寧宮的殿門行去。
此事還要今早與如今執掌禁軍的裴邵翊與執掌驃騎營的鐘世源商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