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131府中誘敵
明日便是後宮納妃之日,外命婦皆要進宮朝拜皇后並觀禮,曲蓮如今身有誥命自也要與徐氏一同前往。
染萃得知此事後,心中一直忐忑。當著曲蓮的面,便有些抱怨。如今曲蓮身子還未出三月,正是要緊的時候,這時候進宮朝拜,可不比那日去見皇后。這一站一日都是有可能的。蔡婆子也覺得有些含糊,便跟著染萃勸了幾句。
曲蓮心中自是明白,符瑄如今這般高調將壽春長公主之女莫玉嬋冊封貴妃,打的是什麼主意,明日宮中必定有一番巨變。
便是因此,不管明日宮中將是一場兵不血刃亦或是一場血雨腥風,她必得要去。為的便是親眼瞧一瞧仇人的下場。
況且,這等日子,宮中敕令都已經送往各家。皇帝便是為了拿捏武官,也不會讓外命婦們留在府里。曲蓮更是明白自己這般受壽春長公主重視,若是她稱病留在府中,一來必定會被懷疑,二來恐怕會有危險。
因著如此,她明日也必須前往皇城。
蔡婆子見她主意已定,只以為此事由不得她自個做主,便只能想著法子做些補救。晌午時便請了羅管事去尋了慈濟堂的大夫,為曲蓮重新開了保胎的方子。這一晚一早各用上一副,心中總能安定些。
曲蓮此時卻留了心,讓蔡婆子將藥材抓了兩份,一份交給描彩送去內灶間,一副則讓染萃在嘉禾軒內院之中暗自煎藥。接著,便著了香川暗地裡盯著內灶間。
待到申時,內灶間與染萃各自將煎好的葯送了來。
曲蓮只將染萃端來那碗服下,而內灶間那碗,便讓染萃偷偷潑了出去。
染萃如今也十分警醒,自是明白曲蓮這般行事有其道理,也不多問,只按著曲蓮的吩咐將葯汁潑了個乾淨。
用了葯,曲蓮便吩咐了染萃,今日晚膳提早了半個時辰,就寢同樣如此。也因著如此,這一日嘉禾軒中早早便熄了燈火,不過戌時便一片沉寂。
第二日寅初,染萃便輕聲將曲蓮喚了起來。
看著曲蓮面色有些蒼白的坐在榻上倚著床壁好一陣難受,她便忍不住問道,「如今時辰還早,大奶奶又這般難受,到底何故起這般早。」
曲蓮緩了一會兒,覺得心口舒暢了些,這才對她笑了笑道,「這些日子舒暢日子過慣了,難道就忘了以前的日子?」
染萃見她此時還有心思揶揄,只嘆了口氣,道,「奴婢這不是心疼您嘛。」
「我自是知曉你的心思。」曲蓮自榻上起了身,溫聲道:「今日可是要緊的日子,咱們一會兒可要做件事情。」
染萃聞言便有些好奇,一邊伺候著她穿衣裳,一邊便忍不住詢問。
曲蓮卻只是噙著絲淡笑,也不言語,只讓她等著看戲便好。
符瑄在皇城之中設餌誘敵,而她也在裴府之中靜等著引蛇出洞……
此時不過寅初,天色依舊如同深夜一般,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曲蓮穿了件深色的褙子,一頭鴉發只簡單挽了個攥兒,便領著染萃出了嘉禾軒。
因著前些日子發生之事,染萃心中有些忐忑,拎著個小燈籠走在前面,一邊不時的張望著。
曲蓮知她心中緊張,只得低聲安慰了幾句。
符瑄得知她在府中遇險,便將丹青又送了回來,只不過這一回,丹青卻時時隱在暗中,只護衛她的安全,並不再為她做事。
兩人行了有一盞茶的時候,便到了內灶間院外院子的假山處。
小燈籠火光暗淡,染萃只瞧著假山那裡似有人停留,心中一顫險些喊了出來。虧得曲蓮見她身子一抖,忙按住了她的肩膀,她才生生將那聲驚叫壓了下去。
假山處那人見二人行至此處,便走了過來,待進了燈光範圍內,染萃這才發現,竟是那人竟是香川。
「你怎地在此處?」染萃低聲問道,幾乎是脫口而出。
香川此時卻顧不上回答,只對曲蓮道,「人還未到,大奶奶須得等上一會兒。」曲蓮聞言,自是點了點頭,三人便又朝著內灶間行去。
此時不過寅初,內灶間還未起火,廚娘們也還在睡夢之中。曲蓮與染萃進了灶間,便躲進了存放著食材的內間。
只剩香川一人在外間開始煎藥。
將藥材彷如鍋中,添了水,爐子里起了火,香川便坐在一邊發起呆來。
曲蓮則坐在黑著燈的內間里,靜靜的等著。染萃只覺得一頭霧水,不明白這主僕二人到底在等什麼,卻也緊緊閉著嘴站在曲蓮身邊,甚至連呼吸都放得緩了不少。
不到半盞茶時候,內灶間外便想起了輕輕的腳步聲。
曲蓮精神一陣,便自座位上起了身,緩步行至門前,只將木門開了一個縫隙,自內里瞧著灶間里的動靜。
一個穿著藕荷色褙子的身影進了內灶間,還未等開口,曲蓮便瞧了出來,再不是旁人正是如今紫竹堂的管事媳婦,也是當初紫竹堂的一等大丫鬟春鶯……
她靜靜的等著,便瞧見春鶯瞧著香川笑意盈盈的開了口,「小香川,可能替姐姐跑趟腿兒?」
香川先是向她問了好,這才木訥訥的問道,「姐姐要我做什麼?我這正看著大奶奶的葯呢。」
春鶯聞言便笑道,「我還不知道你給大奶奶煎藥?香川如今越發能幹了,也能自個兒煎藥了。你放心,這許多年來,夫人的葯都是出自我的手,姐姐定替你好好看著這碗葯!」
香川這才點了點頭道,「即使如此,姐姐便吩咐吧。」
見香川鬆了口,春鶯指了指隨身帶著的籃子對香川道,「我昨日忙的很,竟忘了放在內灶間的血燕用光了。夫人今日要進宮朝拜,定是要一碗血燕頂著,還說大奶奶也得用一碗。你且去一趟外灶間,去盧大有那裡領一匣子來。」一邊說著,她便解了腰上系著的對牌,交到了香川手裡。
香川接了對牌,便朝著院外小步的跑了出去,一會兒工夫便出了院子。
春鶯臉上時時刻刻保持的笑容,霎時間便垮了下來。想來從容鎮靜的模樣也消失不見,只哆嗦著手從袖袋中掏出一個小小的青花瓷瓶。
那一雙蔥嫩的不似丫鬟的手哆嗦著將瓷瓶上紅色的塞口拔了出來,許是因為太過恐懼帶出了些白色的粉末。她驚了一驚,忙將那瓷瓶放在案上,甚至顧不得案上多是未有打掃乾淨的灰塵,抬了袖子便去擦拭,直到將那粉末一掃而空,這才又拿起瓷瓶。
行至煎著葯的小爐子前,將蓋子掀了起來,哆嗦著,將瓶中粉末倒入了煎藥的鍋子之中。
「你在做什麼?」曲蓮便是此時自內間中走了出來,染萃緊跟在她的身後。
春鶯此時正心驚膽戰的,此時突地聽到這一句話,嚇得魂兒都飛了。她身子猛地一抖,連同手中的瓷瓶與那鍋蓋一起扔在了地上,驀地轉過了身子。
待看見那說話之人正是曲蓮之後,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曲蓮面上淡淡的,一雙眼睛卻少見的十分鋒利,也不言語只緊緊的盯著她。
春鶯半響才自驚嚇之中回過神來,此時明白今晚被抓了個正著。如今曲蓮再也不是那個灶下婢女,便是徐氏也再未為難於她,如今自己做出這種事情,即便是亂棍打死也是罪有應得。她不敢想若是被裴湛或是徐氏得知此事自己的下場,整個人失了魂一般撲通跪在了地上,只連連道,「大奶奶,都是奴婢一時迷了心竅,您饒了我這一回吧!」她一邊說著,自內灶間冰冷的石板地上磕起頭來,再不復往日紫竹堂大丫鬟的神氣。
曲蓮瞧著她,冷聲道,「你且抬起頭來,將這件事原原本本的說給我聽。若是你實話實說,自有一條路可走。」
春鶯聽了,停了動作,只滿臉是淚,吶吶道,「奴婢也是為人所迫,如今若是說了,也是難逃一死……」
聽她這般說道,曲蓮冷笑一聲,道:「難逃一死?你倒也看得起那位長公主!」
春鶯聞言,身子一抖,抬眼看向曲蓮,滿目的不敢置信,「您、怎麼知道……?」
曲蓮走到她身前,也不解釋,只仍冷著聲音道,「再過一刻鐘時候,便有廚娘來此準備早膳,你若是依舊想不明白,便接著想吧。」
春鶯一聽,臉色更加慘白起來。
她今日行事,被曲蓮抓了個正著,若是等到廚娘到了灶間,她便再也無生機可言。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拼一把,如此想著,她心中便有了抉擇。
因著想明白了,她再抬頭時臉上便多了一份決然,「大奶奶,奴婢確然是被壽春長公主所挾,才做出這種事情。這藥粉卻也不是什麼謀害人命的東西,只是會讓大奶奶覺得昏沉……長公主為著的是阻止大奶奶今日入宮。大奶奶看在奴婢並非謀害的份上,就饒了奴婢一命吧。」
曲蓮聞言臉上笑了笑,卻嘆了口氣,淡淡道,「我原本以為你是個聰明的,沒想到這種時候竟瞧不出形勢,竟還想著矇混我。」說到此處,她看向灶間的院子輕聲道了一句,「進來吧。」
春鶯聞言心驚膽戰的看向門口,便見一直在嘉禾軒中伺候的一個小丫頭走了進來,手裡還拿著繩子……
她驚恐的看向曲蓮,急急道,「大奶奶,奴婢、奴婢說的都是實話呀!」一邊說著,她掙扎著自地上站了起來,想要衝出門去,卻未曾想到那看著不過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出手如電,一揮手打在她的肩頭她便立刻軟倒在地上。
曲蓮低頭瞧著她,看著她面上一派委屈之色,「你也不用做出這幅樣子。你即不服,那我便讓你心服口服。你這番話說的真真假假我可瞧出了十分,你說那葯是昏睡之葯,這點確然不假。只是後面幾句,卻沒一句真話。今日夫人要進宮朝拜,護衛相送,府中便會鬆懈下來。我猜著,待夫人出了府,便會有人將我自府中擄走,而你便是那內應之人。我說的可對?」
曲蓮瞧著春鶯一副如同見了鬼一般的模樣,繼續說道,「對了,你說若是我這會子讓人去搜了你的卧房,會發現什麼東西?話說至此,我的確未猜測出這一點,心中倒是萬般好奇……」
聽到這句話,春鶯終於明白今日再無半分僥倖,終是難逃一死。她面色自慘白變成死灰一般的暗沉,再也不開口,軟倒在了地上。一瞧她竟是毫無生氣一般的昏死了過去,曲蓮面色也變得凝重起來,如此看來,春鶯房中所藏之物,不是一般的東西!
便是此時,香川自門口小跑著進來,急急道,「大奶奶,灶間的廚娘們已經開始起身了,再過一盞茶時候就要到了。」
曲蓮聽了,立時便點頭對丹青道,「你將她倒了藥粉的那碗葯給她灌下去,再與染萃將她抬到我的卧房之中,切勿讓旁人見到。待這件事辦妥之後,便去她的卧房之中,將那件東西找出來!」
說到這裡,曲蓮頓了頓,在這方寸之地踱了踱步子,又囑咐道,「搜索之時,不能讓旁人瞧見。便是翻出來的東西,你也不能私自打開來看!我猜著,絕不是尋常可見的東西,你可記住了?自己不能打開來看!」
丹青見她這般凝重,自是知道此事要緊,低頭應是。
曲蓮見她應了,這才由香川扶著,出了內灶間。
今日之事,早在她意料之中。
辰時進宮朝拜,壽春長公主自是不能讓她順利入宮。若是能將她自府中擒獲,對於長公主來說,可是握住了一個保命的籌碼。
若是宮變不成,壽春長公主便能以皇子為要挾迫得符瑄忌憚。因著如此,將她擄出府去,自要將那孩子的下落從她口中撬出來。
可若是宮變成了……那麼那個孩子,便也是成了長公主的心頭刺!
不論從哪種結果去想,今日這一幕都必將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