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遼東大澇,對策

009 遼東大澇,對策

六月,遼源縣知縣李懷仁八百里加急送來奏摺,遼東八鎮一縣遭遇百年難見決堤之災,河堤盡毀,良田房屋被淹,所種稻穀顆粒無收!百姓無糧無食無居住之所,浮屍遍野!

遼源縣離河堤最近,受災尤為嚴重。至奏摺寫好時刻,洪水剛退,整個遼源縣存活人數不過原先人數的十分之一,所見滿目瘡痍,所聞哭聲漫天,飢餓交迫,食不果腹,亦不過體,懇求皇上皇恩浩蕩,即刻撥賑災糧食衣物,解救黎民百姓於水火之中!

令,遼東知府項木大災前夕逃離遼東,目前不知所蹤!

滿朝嘩然!

帝師府傅老侯爺首當其衝!

項木是天啟五年的進士,傅老侯爺是那年科考的主考官,項木正是他的得意門生!由他推薦坐上了遼東知府一位。

洪德帝滿臉憤怒,將手中的摺子狠狠扔到大殿中央,聲音中燃著滔天的怒火,「這就是國之棟樑,他開了預測災難的天眼不成?竟能在大壩決堤前逃出生天?!傅南天,那項木可是你一手提拔上來的,你有何話說?!」

大殿之上,竟是分毫臉面都不給傅老侯爺!

傅老侯爺一襲絳紅色萬字暗紋長袍,頭髮鬍鬚皆白如雪色,一副愕然懺愧的表情,當下就跪了下去,「皇上請明察!項木雖是老臣一手提拔推薦去遼東的,但近幾年他已很少與老臣來往,書信更是無一封,此事老臣真是不知!否則,絕不會允許他做出此等天理難容之事啊!」

言辭懇切,以往洪亮的嗓音沙啞難辨,聽上去受的打擊不小!

群臣面面相視,幾個與帝師府關係交好的文臣上前請諫,「皇上,傅老侯爺幾十年精忠為國,絕不會縱容手下門生做此等傷天害理之事!此事還需再做調查。」

「皇上,依臣愚見,目前重中之中是先解決遼東府八鎮一縣的災后困境,遼東再往南就是北涼,若不能妥善處理好,恐怕……」那大臣略為猶豫了一息,臉色添了慎重,「會引來北涼的覬覦!」

聞言,文武百官臉上都多了凝重之色,交頭接耳,悄聲議論起來。

「北涼與南涼對峙多年,會不會藉此機會攻下遼東尤不可知啊……」

「北涼皇帝病入膏肓,身後只有一個未成年的公主,怕不會動這個心思吧?」

「前幾日得來的消息不是說北涼皇帝在為公主招婿嗎?聽說北涼大將東方盛是頭號人選。」

「東方盛?那個殺人魔頭?他若娶了公主那就是下任北涼皇!以他狠辣的手段和野心定會挑起戰亂,到時候……遼東定會不保啊!」

「他們敢!」洪德帝一聲怒喝,雙眸陰寒,「吾泱泱大國,還怕他魚丸之地不成!」氣極反笑,「朕竟不知,朕的文武百官竟是如此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之輩!要爾等何用?!」

眾百官紛紛下跪,「皇上息怒!」

洪德帝拂袖,轉身背對朝臣,群臣惶然,良久,洪德帝轉身坐回龍椅,眉宇間已收了怒火,神色平靜。

「大皇子,以你之見,為今之計該當如何?」

二皇子的臉色瞬間變了。

大皇子元廬身材頎長,長相有三分像洪德帝,剩餘七分卻誰都不像。大皇子外家是定寧侯府,定寧侯府的老太太是靖安侯府的嫡女,故大皇子與二皇子自成一派,朝野上下無人不知!

可現下,皇上不先問受寵的六皇子反來問大皇子,中間包含的意義就有些多了。

雖然以目前的形勢來說,大皇子與二皇子二人誰登上皇位都可,但若是定寧侯府的老太太與靖安侯府的老侯爺相繼過世后,誰上位可就大不一樣了!

大皇子一派的朝臣面露喜色,小心翼翼的垂眸伸著耳朵去聽。

大皇子更是嘴角勾出了一抹笑弧,眸色冷掃了樓重一眼,開口道,「以兒臣之見,此事可分三路進行。一,先行押送賑災糧食衣物運往遼東,安撫災民;二,派人輔助遼源縣縣令李懷仁疏通災民,將河堤重新修築;三,由父皇下令,全國通緝項木,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話聲剛落,就有朝臣走出隊列,「臣附議。」

「臣也附議!」

「臣等……」

「臣反對!」禮部侍郎出列,神情嚴肅,看了一眼大皇子,躬身道,「皇上,臣反對!大皇子所言雖有道理但實施起來難度太大,恐怕還等不及運作,遼東災民已暴動而起!」

「哦?」洪德帝饒有興味的看了他一眼,眸子淡淡的掃了大皇子二皇子一眼,笑道,「愛卿既能說出這樣的話,定已有分析定論,詳細說來。」

「是。」禮部侍郎臉色鄭重,一一道來,「第一,大皇子言押送賑災糧食衣物運送過去,可知從應天到遼東相隔三千多公里,六千里地,縱是運送隊伍日夜兼程也許一個半月才能到達,李懷仁八百里加急過來已是花了近十日,再等一個半月……」他語氣嗤然,「那些餓急的災民還能安穩嗎?」

「你……」大皇子面色難看,一眼瞪過去,禮部侍郎看也不看,開口指責第二點,「河堤在遼東府內,如今遼東府八鎮一縣皆遭洪災,若糧食衣物不能解決,何人有心思去修復堤壩!」

禮部侍郎是二皇子的人!

大皇子的臉色一片鐵青,目光驀然轉向二皇子,二皇子唇角正勾了個笑,被大皇子看個正著,眸中立時出現恨色!

「不知二皇弟有何高見?」一字一字的切齒聲,讓二皇子的臉色也難看起來,二皇子元詡露了個笑容迎上大皇子元廬,「皇兄切勿動怒,皇兄的提議雖好……確有不足之處。」一副不是我想為難你,是你非湊上來讓我為難的樣子。

大皇子的臉色更加難看。

「說來聽聽。」洪德帝似很開心二皇子也有自己的見解,慫恿道。

元詡微微一笑,上前兩步,「一,以皇兄所言購糧購衣物送往遼東……」大皇子嗤笑一聲。

二皇子不以為意,繼續道,「運送物資這個過程由朝廷下令先從臨近府城調運糧食衣物解燃眉之急,給朝廷賑災之物留足時間。二,以做工抵糧食衣物,規定出一個章程,一天做工多少時辰可領食物多少,這樣既解決了堤壩重修人工的問題,又確保了糧食衣物不被浪費。至於通緝項木之事……」他話語有些停頓,「項木在遼東十幾年兢兢業業,做出的貢獻亦不小,此番所為定是有人背後指使……」

此言一出,滿朝皆驚!

洪德帝讚賞的點了點頭,「二皇子所言極好!大皇子有些浮躁了。」

二皇子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謙遜道,「都是幾位傅帝師教導的好。」

大皇子臉上青白交加,忍著氣低頭,「兒臣以後定跟幾位傅帝師好好學習,再不辜負父皇的厚愛。」

「嗯,多向你二皇弟討教討教,做事切不可如此不切實際!」洪德帝一番教誨,大皇子已是憋的內傷。

當著文武百官讓他向老二討教!他顏面何存?!他才是大皇子,若按祖訓,他就是順位繼承人!

「皇兄一向聰慧,此番定是憂心災民,一時亂了方寸。」二皇子笑著替大皇子開脫,卻有愈描愈黑之勢,這番話下來,讓那些支持大皇子的人蹙了眉頭,一個小小的洪災就這般處理不當,亂了方寸,若遇上大事,又怎堪重負?!

一時間,大殿內隱隱響起無數低嘆聲。

大皇子羞憤難當,寬袖中,握緊了雙手,指尖泛著蒼白的白色,臉上露出溫潤的笑,「是,兒臣日後定會向二皇弟討教一番!」

大殿一時暗潮湧動,大皇子派和二皇子派涇渭分明,橫眉冷對。其他四皇子和六皇子派系的人在心裡樂開了花。

洪德帝挑眉,目光掠過自己的兩個兒子,看向二人不遠的六皇子元煦(樓重),樓重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對兩人的暗潮洶湧毫不在意,甚至有幾分百無聊賴之感,讓他剛揚起的眉頭立刻沉了下去,胸腹間騰的冒出一股心火,燒的他頭疼,「行了,勾心鬥角私下裡去,別在我眼前裝兄友弟恭!禮部侍郎協助二皇子今日將賑災事宜籌劃出來,戌時末朕要看到詳細的賑災摺子!」

大皇子和二皇子臉色齊變,低下頭去應了是。

洪德帝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退朝!」

話落,甩袖就走。

杜成倉惶喊了聲,「退朝。」洪德帝已走出大殿,他慌忙追上去,身後傳來齊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到得上書房,洪德帝朝身後吼了聲,「誰也不許進來。」

杜成的腳步剎住,站在門外,不多會兒,在屋裡伺候的幾個太監宮女也被趕了出來,齊齊站在外面。

洪德帝腳步不停去了內室,開了暗格就往地下走去,到了小屋前,頓了一頓,收了臉上的怒容,咧了咧嘴,露出一抹傻笑,推門而入,正對門的畫上,那抹大紅的倩影帶著倨傲的笑容看著他。

他神色一柔,走上前,伸出手握住女子持紅綾的柔荑,孩子氣道,「屏兒,你兒子今日又氣到我了,我這一顆心要被他氣成幾瓣了,你要負責。」

女子容顏柔美驚艷,一身大紅妖嬈奪目,眉間一點墜紅映著清冷的黑瞳,如暗夜的曇花,清幽動人。

女子唇角的笑似緩緩放大,在嘲笑他一般。

洪德帝的眸子亮晶晶的,食指輕觸女子的額頭,「你還笑我,他這般不上心,大位真要便宜那些旁人不成!咱們辛苦打下的江山誰也別想染指……」

女子臉上的神色似乎瞬間變得冷冽,洪德帝立刻住口,「好好好,我不說了,他愛坐不坐!反正他今年已經二十二了,過段時間我就給他開府,幫他選王妃,生個兒子……嘿嘿,反正我還有幾十年好活,大不了就再幫他守個十幾年,到時候我帶了你,咱們還去苗疆,去我們認識的地方,可好?」

女子似露出一抹無奈,洪德帝將臉慢慢貼在女子的手上,呢喃著,「屏兒,我想你,元峙好想你……」

女子微微笑,彎起的唇角似嘆息似哀婉,似在緩緩撫摸男人的臉頰,似在他耳邊低語開導,「元峙,美人易得,天下難守,你既成了這天下之主,應擔起職責,為天下蒼生謀福!」

「你知道的,這些東西我從不稀罕,我想要的是與你相守竹林,白頭偕老!只是這些……」洪德帝俊朗的面上滿是哀傷,濃濃的,重重的,化解不開,消融不去。

女子默然。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杜成的喊話,「啟稟皇上,傅老侯爺求見,已在外等候多時。」

洪德帝皺眉,動了動已經麻木的脖子,朝畫中女子溫潤一笑,「我明日再來看你。」

見他從內室出來,杜成快步上前,「皇上,傅老侯爺已在外侯了一個時辰,似想請辭。」

洪德帝眉頭一蹙,眸子掃過門外,淡聲道,「告訴他,此事尚未查清,他若此時請辭難免落人口舌,還是等賑災過後,抓到項木再做定奪。」

「是。」杜成應,走出去傳了洪德帝的意思,傅老侯爺一聲長嘆,一臉苦笑,「不成想我一生清譽,竟毀在得意門生手裡,老夫真是愧對先皇,愧對皇上!」

杜成自是一番安慰,傅老侯爺嘆著氣離去。

戌時末,二皇子與禮部侍郎來上書房復命,洪德帝讓杜成接了摺子,人留在了門外。

看完摺子后,將兩人喊了進來,抬手就將摺子砸到了二皇子頭上,「愚不可及!拿回去重寫!」

堅硬的封皮將二皇子的額頭砸出一片青紫,他卻碰也不敢碰,只低了頭,惶恐道,「父皇息怒,兒臣這就回去再做完善。」

禮部侍郎亦嚇的一頭冷汗,出了上書房後背都濕透了,邊走邊與二皇子說話,「二皇子,這上面均是按照先前所言,將微臣和二皇子的提議進行糅合分細,大殿上皇上是認可的,怎麼這會兒……」

二皇子摸著額頭的傷處,心情煩躁,將摺子扔給禮部侍郎,「沒事你出什麼風頭,如今鬧的跟大皇兄不合,他手下那些謀臣都不肯出注意,咱們那些人一個個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

「微臣是咽不下這口氣,論才幹膽略籌謀手段,二皇子都能甩出大皇子千里,憑什麼定寧侯府的老太太說若論長幼讓咱們支持大皇子,老侯爺雖說心疼他這個妹妹,可他們百年後呢?大皇子可會顧念二皇子……怕一旦為君臣,就容不得二皇子和我等了!」禮部侍郎不急不緩,細細分析道。

聞言,二皇子臉色稍緩,嘆了口氣道,「別擔心了,這件事我會同母妃好生商議的,你去找人盯著點大皇兄和老四他們!」說著,回頭看了眼上書房,眉目冷然,加了句,「老六那邊也注意一下,別讓他起什麼幺蛾子!」

禮部侍郎點頭,「二皇子放心。」

兩人一個回了禮部,一個去了榮坤宮。

至於二皇子和容妃就此事如何商量,做的什麼安排,無人得知。

洪德帝亦然。

聽著杜成得來的消息,洪德帝揚起一抹肆虐的笑,「我倒要瞧瞧,他們母子想翻騰出個什麼花樣兒!」

……

用過午飯,樓重午休,常寺探頭探腦,嘿嘿笑著湊上去,賊的猥瑣,「爺,咱們出宮去唄。」

「不去。」樓重眯著眼翻了個身,面朝向另一面。

常寺揚眉,「奴才剛得了康樂公主的吩咐,去請傅家三姑娘來宮中做客,爺要是不去,奴才可自己一個人去了?」

「嗯。」樓重迷糊的應了。

常寺挑挑眉,轉身將腳步放重,「爺,我可真走了。傅三姑娘要是問起爺為什麼不來,我就說爺要睡午……」

「還不伺候爺更衣!」樓重翻身坐起,適才緊閉的眼睛染著亮光。

常寺忙喚了宮女進來伺候更衣,樓重喜滋滋的挑了件緋紅色斗篷,嘴裡念叨了一句,「那丫頭好像挺喜歡這個色。」常寺看的嘴角猛抽,心裡暗嘆,自發現自家爺喜歡傅三姑娘后,只要提到傅三姑娘,自家爺就會變的不正常。

左右上下打量了一番,再次點頭,爺是得了聽見傅三姑娘就不正常的病,目前無藥可救!

二人剛出重華宮,迎面碰上來找樓重的九皇子元珞,元珞瞧見樓重興高采烈的模樣,跟過來湊趣。

到了別院,自有人領著一路去往傅雲杉辦公的地方。

傅雲杉正和顧淮揚、許長清商量在其他府城種反季節蔬菜的事,因為賺了皇家百萬兩銀子,手裡有了寬裕,前世那種手裡有錢就要投資的強迫症就犯了,三人正商量著以現在的規模剛好夠皇家和京里權貴世家們享用的,臨近府城的有需求也顧及不到,不如在周邊府城選一個落腳處,往周邊擴散,這樣與京城的客源也不衝突,能將利益最大化!

顧淮揚深以為然。

「三姑娘,大姑爺,顧管家,樓公子和衛公子來了。」

傅雲杉抬頭,入眼處是一件緋紅的斗篷!她無語的看了眼常年一個顏色的某男,笑著同他身旁的衛九打招呼,「九皇子……」

衛九抬手,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在外叫衛九!話說,你一個女兒家整天跟男人混在一起,你爹娘……」

那神情桀驁的,挑剔指責的,傅雲杉立刻就住了口,朝一旁的冬青笑道,「帶三位去見我爹,我一個內宅女,不方便見外客。」

「嗯,九弟去見傅老爺吧,我有些事找傅三姑娘。」樓重看也不看衛九一眼,抬腳就去了傅雲杉桌前坐下,還招了冬青上茶,主人一般自在。

常寺顛顛兒的湊過去,「奴才也有事找傅三姑娘,就不陪九公子了。」

衛九瞠目結舌。

傅雲杉挑眉看他,他泄了氣,慢悠悠走到樓重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指揮冬青也給他一杯茶,好半響,抬頭贊了句,「好茶!」

黑眸看著傅雲杉,倔強的瞪著,似在說我已經很低聲下氣了,你不要得寸進尺!

傅雲杉扶額,回過頭讓顧淮揚和許長清好好考慮一下此事的可實施性,他們押后再議。

送走二人,傅雲杉坐回位置上,開口問樓重,「樓公子有什麼事需要……」

「傅三姑娘,不是我家爺有事找您,是我有事找您。」常寺打斷傅雲杉的話,將康樂公主邀請她明日去宮中做客有要事相商的事說了,「公主說若明日沒空,後日亦可。」

傅雲杉心裡一緊,「是不是我二姐在宮裡出了什麼事?」

「什麼你二姐?花楹是天啟皇朝的公主,是我和六哥的皇妹!」衛九不滿。

傅雲杉瞪了他一眼,「我說是我二姐就是我二姐!」聲音里滿是擔憂,「常寺快說,我二姐是不是出了事?」

衛九愕然,這小丫頭居然敢頂撞他!

常寺忙搖頭,「無事無事!公主只是想念三姑娘,約三姑娘去宮中玩,順便說說貼心話,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傅雲杉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坐回去,冬青忙倒了杯水過去,「關心則亂,公主在宮中有皇上和玉妃照料,怎麼會出事!」

傅雲杉點頭,笑了笑。「你回去轉告公主,我明日一早就進宮,讓她派了人早早去接我。」

常寺應是。

那邊被忽視的樓重重咳了兩聲,將眾人的視線吸引過來之後,道,「遼東決堤,十萬百姓流離失所,小丫頭,你可有對策?」說著,餘光瞪了眼常寺。

不止常寺,衛九也瞪大了眼,這可是朝廷大事,連諸多文武百官都因此事被留在宮中商量對策,六皇兄怎麼輕易就對一個小丫頭講了?!

衛九張口想說什麼,就看見傅雲杉微微一怔,隨即笑著道,「賑災、修堤、防病、善後!」

衛九的眼睛瞪的更大,伸手指著傅雲杉就道,「你、你……」防病、善後是什麼意思?

樓重的神色一瞬間也凝重起來,目光深邃,帶著欣賞的亮光,「賑災、修堤朝臣都有想到,這個防病和善後是?」

衛九亦是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臉色肅穆。

冬青心中大駭,張口就想提醒自家姑娘,女子妄議國事如後宮干政一般,後果尤為嚴重!

樓重察覺到她的意圖,一個眼神飛過去,冬青頓時閉上了嘴,是她多慮了,既然是六皇子問的,自不會將姑娘交出去的。

傅雲杉沒有發現幾人的異狀,笑道,「洪災過後會有死人,死動物,死植物,各種死屍交錯在一起會滋生……也就是空氣會變壞,活下來的人吸了不幹凈的空氣,吃了不幹凈的食物就會得病,且會很快蔓延……」她略沉思了一下,沉眸道,「我若沒猜錯的話,不過半月就會有瘟疫橫生,若不儘快處理,後果……會非常嚴重!」

樓重臉色沉凝,衛九不敢置信,「你胡說!」

傅雲杉臉色鄭重,讓衛九看到她的認真,「我絕不是在危言聳聽,遼東府若真的有洪災,朝廷派去賑災的時候一定記得帶上太醫和治瘟疫的葯!一定,必須!」

「善後又是什麼?」樓重看她。

「老百姓最關心的是什麼?」傅雲杉反問。

「安居樂業,吃喝無憂?」衛九開口。

傅雲杉點頭,「民以食為天,沒了收成,未來的一年遼東的百姓吃什麼,難道在明年稻穀收成之前都要靠朝廷救濟不成?要供應一個府一年的嚼食,朝廷未必負擔的起!即使開了國庫取了存糧,一旦再發生別的變數,朝廷又該如何應對?」

屋內瞬間靜寂下來,屋外春風垂著冒出頭的柳枝,沙沙作響。

衛九看傅雲杉的目光突然變了,以往的倨傲全消失了,隨之升起的是一種連他自己都說不出的複雜情感。

……

亥時正,洪德帝召見文武百官,二皇子和禮部侍郎先跪下請罪,「父皇恕罪,兒臣和諸位大臣尚未想到此策哪裡不完善,懇請父皇示下!」

洪德帝哦了一聲,抬眼掃著大殿內諸百官,「諸位愛卿可有想到的?」

文武大臣皆默然,隊列中有人站出來,「皇上,六皇子常年微服私訪,對民間之事定比微臣等更為清楚,不知……六皇子可有高見?」說最後一句時,身子一轉,朝向樓重,態度謙卑,頭部略垂,卻是看不清神色。

文武百官的目光唰的一下如探照燈般照向樓重!

洪德帝的雙眸掠過一道寒光,正想開口說什麼,就見樓重施施然的走了出來,看著垂首的大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問了句,「朱大人說什麼?」

百官嘩然!

洪德帝唇角勾起一抹笑,轉瞬即逝,臉上一片怒火,「元煦,遼東百姓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朕和文武百官為此一天不思飯食,你、你居然……」

「聽說,父皇中午吃了一碗米飯,三道菜,一碗湯;晚上吃了兩碗粥,一個饅頭,一道清蒸鮑魚,一道清炒生菜,一道……」樓重眉眼也不抬,細數著當今皇帝的飲食。

洪德帝的老臉氣的泛紅,指著樓重,恨不得飛起一腳踹到他屁股上。

「孽子!要你何用?」

「兒臣告退!」樓重想也不想敷衍一句,躬身就要退出大殿。

洪德帝額頭青筋直跳,他這個兒子可真是把他和錦屏的優點缺點繼承了十足十!讓他愛不得恨不忍!

「回來!」

他若這麼走了,以後再也別想跟皇位沾邊兒!

天啟可不會要一個面對百信疾苦置之不理的昏君!

樓重頓足,洪德帝沒好氣道,「朱事丁說你常年在民間遊歷,對民間疾苦自是有所了解,問你對二皇子他們商議好的對策還有何高見?」

「都是狗屁!」樓重抬眸一笑,妖魅的五官帶著邪肆,洪德帝看的微怔,他一直知道兒子的長相隨錦屏,卻獨這般漫不經心的邪笑時像足了自己年輕時的模樣。

二皇子看見洪德帝的一瞬愣怔,劍眉微擰,下一刻揚起笑容,「這麼說,六皇弟有更好的建議了?」

樓重瞥過去一眼,不作聲。二皇子的臉色立刻黑了。

九皇子元珞有些著急,腦子快速轉了幾圈,上前道,「父皇,六皇兄身子不適,他午休時曾與兒臣討論過此事,不如由兒臣代六皇兄來說如何?」

「既是六皇弟身子不適,又怎麼與九皇弟討論?」三皇子嗤笑。

九皇子並不看他,只看著洪德帝,瞧見洪德帝並無怪罪之意,便笑著開了口,「二皇兄所說的幾項都頗好,兒臣也贊同,只一點,六皇兄與兒臣談起時,兒臣和六皇兄都不得解……」他側身看二皇子,「如今已是六月中,就算就近買了糧食衣物解了燃眉之急,通過以物易工修好了堤壩,到時怕已是入了十月,敢問二皇兄,從十月到來年十月這長達一年的時間,遼東府的數十萬百姓吃什麼穿什麼?難道要朝廷一直賑災不成?」

二皇子瞠目。

「再則,每次乾旱紅災過後都會有疾病諸如瘟疫等蔓延,二皇兄可想過如何規避或者規避不了如何救治,諸位大臣可想好了萬全應對之策?!」

二皇子不敢置信的看著九皇子輕蔑的眼神,惱怒異常,想也不想的開口道,「染了瘟疫就是死路一條,救什麼?自然是將那些人關在一起……」

「等死嗎?」九皇子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禮部侍郎伸手扯了扯二皇子的衣擺,急的滿頭大汗,「二皇子,不要說了!」

視百姓生命如草芥,他比不問朝事的元煦還不如!

二皇子的臉唰的白了。

百官轟然,議論紛紛。

洪德帝眼中露出讚賞的神情,那種與有榮焉的感情流露無遺,「好!老九說的好!」

他就是要讓那些大臣瞧一瞧,他的兒子,他與錦屏的兒子才是通觀全局一眼看重問題所在快速想出全面解決方法的人!

這大殿任何一個皇子都比不了!都比不了!

待他日知道這個萬全之法是由傅雲杉想出來的時候,愣了半響,才大笑道,「跟你娘一樣,是個聰慧不凡的!」

朝臣紛紛附議,洪德帝很是高興的不再為難二皇子和禮部侍郎,讓六部的人一起商量出具體細節,明日早朝時呈上,一群人急著去加班加點,自是回不了家。

回到上書房,洪德帝還是很開心,到杜成端了夜宵上來,他突然想起樓重說他在百姓受苦時吃飯的時臉就難看了,杜成瞧見,笑著去勸,「主子還不知道六殿下的脾氣嗎?他若真不關心您,又怎會將您每次吃的什麼都打聽的這麼清楚?」

洪德帝一怔,想想有些道理,臉上又露出笑容,杜成抹了一把汗。

一個小太監在外面探頭探腦,杜成蹙眉,走了出去,片刻,拿了個密折走了進來,「皇上,小太監說這是下午重華宮的小李子送來的,說讓他悄悄放到皇上的案頭,他沒敢,您看……」

洪德帝一聽是重華宮送來的,放了筷子,伸手接了,打開看完信上的內容,哈哈大笑,指著最後的署名撇著嘴道,「這小子以為寫了老九的名字我就認不出來是他的字了,哼,想哄騙老子,他還嫩了點!」

杜成看過去,看著上面闡述詳細的救災策略,也笑了,「六殿下這左手寫出來的字可比幾個皇子右手寫出來的字還要瀟洒。」

洪德帝哼了聲,「別拿那些不成器的東西跟老六比,他們誰能把這賑災的事想明白了,一個個都是享福長大的,哪裡懂得百姓疾苦!」

眼中很是得意洋洋。

杜成心中一凜,只笑,不敢做聲。

二皇子去了榮坤宮,遣了容妃身邊的宮女,抬腳就將茶几踹翻在地,一整套的鎏金牡丹六景被摔的粉碎。

容妃沉臉,「瞧你這點出息,別說那法子不是元煦想出來的,就算是他想出來的,他有過牆梯,咱們就有張良計!」

「母妃,你是說這主意不是他想出來的?」二皇子一怔,臉上露出笑。

容妃搖頭,「本宮也只是猜測。」

二皇子收了笑,「兒臣為了這個功勞連大皇兄都得罪了,如今倒輕輕巧巧的被他搶了,讓兒臣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容妃看了他一眼,冷厲道,「為帝王者,當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的定力,你若連這麼一個小小的挫折都受不住,不妨早收了心思,去求你父皇給你賜府邸,封親王!」

二皇子神色一肅,垂下頭,「兒臣錯了,母妃說的是!」

容妃點頭,「主意既然是他出的,自然由他負責!」

「母妃的意思是……」二皇子眼睛一亮,急切道,「讓他親去賑災,若是不小心染了瘟疫客死他鄉,那也是他命由天不由他!怪不到任何人身上!」

容妃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點了點頭。

母子倆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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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農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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