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嫁不嫁
北涼,大內,霽雲宮。
夜沉如水,樹影婆娑,一燈,兩人緩緩而來。
守著宮門的太監瞧見來人,忙推開身後的宮門,反身跪下,「皇上……」
「閉嘴!」來人一口喝住太監的唱諾,眉眼一抹冷色,明黃的龍袍在宮燈下晃了晃,潛龍戲珠的靴子已跨了宮門往霽雲宮內而去。
兩個太監互視一眼,看著明黃衣角在視線中消失,才抹了一把汗,從地上爬了起來。
「哎喲我的心肝兒啊!」其中一個太監拍著胸口,心有餘悸。
另外一個太監臉色也是不好,抬頭看了看被樹葉枝蔓掩埋其中的月色,嘀咕,「萬歲爺最近都挑揀著半夜來,你說,咱家主子這是受寵還是不受寵?」
「受寵?」太監反問,隨即搖頭,張口想說什麼,嘴一張,反而又頓住,收回拍著胸口的手,瞪了另外一個太監一眼,「咱們只管伺候好主子,受寵不受寵的是咱們能置喙的嗎?」
另外一個太監受了他一眼,正想反駁,卻被那太監暗地裡扯了扯衣袖,隨即反應過來,臉色騰一下雪白一片,吞了幾口唾液才說了句,「是,奴才界越了!」
他們怎麼就忘記了守在霽雲宮周圍數不盡的黑衣人啊黑衣人,居然這麼大刺刺的談論皇上,簡直不要命了啊不要命!
兩人分門而立,再不敢言語,黑暗中,一抹黑影一閃而過。
霽雲宮內,兩三個宮女在外間守夜,手中綉著什麼打發時間,忽見從宮門口飄過來的宮燈,互視幾眼,同時丟了手中綉件,起身出門迎接,「奴婢恭迎皇上。」
司命擺了擺手,悄聲問道,「娘娘可睡下了?」
為首的宮女應是,「娘娘喝了葯,已睡下一個時辰。」
司命嗯了一聲,腳步不停進了內室,幾個宮女起身侯在門外。
柔軟的地毯很好的將司命的腳步聲淹沒,青煙紗帳內影影綽綽透著昏暗的燈光,一襲倩影侵入眼帘,司命心口一疼,呼吸有些急促,他忙伸手捂住疼痛的心口,急喘的口鼻,站在原地,靜靜的望著紗帳內模糊不清的身影,大掌下的微笑單薄而縹緲。
……
冬青與常寺面面相覷,垂著頭干著活,兩雙眼睛卻不停的往自家主子身上瞟。
「摘黃瓜留下花,可以保持新鮮,賣相也好……」
「西紅柿,西紅柿,自然要挑紅的摘!青的又澀又不好吃,既不好賣又浪費……」
「豆角要挑不老不嫩的摘,太老的可以留下當種子,太嫩的還沒長成……」
「茄子要摘長成的,太小的要留著繼續長……」
傅雲杉拭去額頭的汗,瞧了眼跟在自己身邊摘的飛快卻沒有一個合格的六爺,額頭青筋爆了爆,拿了其中一個溜長的條狀植物,「請問六爺,這是什麼?」
「茄子呀。」勤勞的六爺隨手將一個兩指長的黃瓜丟進木箱子,甩了甩長發,理所當然道。
傅雲杉瞪著他的手,「你丟了什麼進去?」
「黃瓜呀,瞧一瞧,這黃瓜多嫩!」六爺傾國傾城的笑,容顏美艷自帶勾魂動魄功能。
冬青瞪了瞪常寺,一副『卧槽,常寺你快看爺得有多笨才會聽不懂我家姑娘說的話啊』的表情。
常寺抽了抽嘴角,張了張嘴,想給自家爺打個掩護,卻發現從未乾過農活的自己在未來主母的指揮下也沒摘錯過,自家爺是長了多奇葩一腦袋才會偏挑未來主母不讓摘的摘?!
難道這是表達愛慕之情的一種方式?
哦,爺,奴才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
「六爺,您累了,去歇著吧。」嘖嘖,未來主母生氣了。
「不累,一點都不累,能陪著娘子一起幹活,爺求之不得……」爺,人要臉,樹要皮!
「我累了!」未來主母的臉色好難看。
「爺扶你去休……」一腳不小心踩倒了一棵番茄。
「樓重,你想毀了我家菜園子嗎!」園中人同時一頓,目光一致投向發聲處,一粗布藍袍中年男人皺眉,不贊同的看了女兒一眼,「杉兒,陪六爺去喝口水,歇一歇,剩下不多,我們很快就忙完了。」
樓重看著一筐慘不忍睹的菜,被自己也打擊的不行,瞧見傅雲杉急的吼了一嗓子,自覺做了錯事,傅雲杉一瞧他,便立刻露出可憐兮兮的求饒表情,傅雲杉無語的瞪了他一眼,掉頭往菜梗上走去,她步伐輕快,不一會兒就走了出去。
可憐樓重踩著不寬的菜梗走幾步就會踩到一顆番茄,踩到第三棵時,露出一副『卧槽被自己蠢死了』的表情,一甩下擺,身形一躍,輕盈的落在了傅雲杉身邊。
看到他用輕功飛出菜地,一身狼狽卻又自認倜儻的模樣,偏頭上頂著一片菜葉,鬢角還湊巧戴了朵黃瓜花,傅雲杉眉間染了抹笑,抿了抿唇,「六爺,請。」
菜地邊,來往不絕抬著菜筐裝車的人,兩人為了不擋路,走的很快,只片刻就進了菜地旁的莊園,有丫頭瞧見,笑著迎進花廳,隨即擰了帕子遞給二人,「六爺,三姑娘,快坐下歇會兒涼,顧管家吩咐人在井裡吊了西瓜,這會兒怕是已經能吃了,奴婢去給六爺和三姑娘切幾塊。」
「涼茶好了嗎?」傅雲杉接過帕子擦了臉面手,舒服的在心裡嗯了一聲,問道。
丫頭點頭,「已冷了小半個時辰,差不多能喝了。」
「好,去倒一些,菜園裡也該去送了。」
丫頭應聲,走了出去。
不多會兒,送了涼茶進來,便退了出去。
傅雲杉倒了杯涼茶遞給樓重,「六爺此來,所為何事?」
樓重入口的水一頓,往別處一竄,咳咳……嗆住了!
他是來求婚的啊!求婚的!
哪個爺當的有他這麼悲催的?一個婚求了多少次了多少次了,額,到底多少次了?他自己也忘了,咳咳……
「杉兒,你有沒有覺得瓜瓜很可愛?」
傅雲杉聞言,臉部表情頓時柔和下來,眸中寵意晃動,嘴角勾起笑窩,毫不遲疑的點頭,「我家侄子當然可愛!」
「是是是,我也這麼覺得。」樓重跟著點頭,身子稍稍前傾了一點,繼續循誘道,「聽說余家小姐也懷了身子……」
傅雲杉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噗!」張口噴了樓重一臉。
「表姐有了身子?」
樓重哀怨的看著她點了點頭,傅雲杉眉下的月牙更彎了幾分,「真是可喜可賀……」說著,又擰了眉去看樓重,「怎麼沒聽表舅媽說起?什麼時候的事兒?」
『你是看不見我臉上的水嗎,是嗎是嗎?』
樓重將臉往前湊了湊,發現他家丫頭心思完全不在他的臉上后,頹然往椅子上一靠,哼了哼,「沒三個月是不能往外報喜的,這是常識!」
傅雲杉卻不管這些,聽他這麼說也不惱,起身就想往外面去,樓重瞧見,一躍而起,上前拉住她,「丫頭,你去哪?」
「我回府去給小外甥準備見面禮啊!」傅雲杉笑眯眯的回答,一邊去扒樓重的手。
樓重耍賴的將傅雲杉困到門邊角落,不小的頭顱在傅雲杉頸邊蹭了蹭,吸了一口氣,抬眼笑的魅惑,開啟第……不知多少次的求婚,「娘子,你什麼時候也給為夫生個娃來玩兒?」
傅雲杉側目,「娃是拿來玩的嗎?」等等,她什麼時候嫁他了?!
這男人又占她便宜!
「爺請自重,姑娘我賣菜不賣身。」她瞪著眼珠眨也不眨的瞧著他傾國傾城的笑容,一邊提醒自己千萬不要流口水。對著美男還是自己心儀又心儀自己的美男,要當柳下惠什麼的,她表示真的亞歷山大!
樓重笑,「爺把自個兒送給你,不要錢。」說著,曖昧的眨了眨眼。
傅雲杉心口嘭的一下,有什麼炸開了,卧槽,她的節操一定掉地上了,不然她怎麼看見美男眼中倒映的自己滿眼都是星星!
她強裝,怒聲,「姑娘我要一世鍾情,no小三,no……」
「no是什麼東西?小三是什麼東西?」
傅雲杉一窒一怔一呆,好半響好半響才輕笑道,「no不是什麼東西,小三也不是什麼東西……」她抬眸,直視著眼前俊美如玉的男人,看著他眸中點點氤氳,款款情義,有什麼湧上心頭,有什麼在腦海中翻騰奔涌,那些有無數兄弟姐妹卻依舊孤苦無依的前世,那些被愛人友人背叛的荒涼痛楚,那些她從未感受到溫暖的往事,被清河那個破舊房屋裡賣去所有也要救下她的事掩蓋,被爹娘兄姐弟妹一句句笑罵的關懷淹沒,被眼前這個曾立九五之尊為她拋棄江山的男人撫平煨燙,她伸手,摟住男人的腰身,將自己嵌入他的懷抱,昂頭,「六爺,若嫁你,我要一生一世一雙人,你可敢應?」
有那麼一刻,樓重呆的很,滿腦子都是『卧槽,別說一生一世一雙人,就是要他從今以後再不見女人他都答應!』
良久,他獃滯的嘴角開始拉大,臉上笑意盈盈,彎起的鳳眸與懷中正笑著看他的女子眉間幾乎一樣,眸中繾綣,薄唇含情,以吻封緘,「今生唯你足矣!」
偷窺的下人二人組冬青和常寺眼瞅著六爺的嘴親了下去,冬青的眼瞬間瞪成了o型,被常寺一把扯走,「女孩子家家的,知不知羞的!」
冬青撇他,「也不知道是誰臉紅了,嘁!」
常寺瞬間漲成了豬肝臉,他絕對不會說自己剛才把爺和未來主母換成了自己……和眼前這潑辣女!
不遠處,突然傳來瓦片碎裂的咔嚓聲,兩人目光一凜,身形驟然飛起,直奔發聲處,「什麼人?」
可惜,除去掉落地上的瓦片,房頂並無任何人,兩人皺著眉頭將四周打量了一番,再無發現,只得下來。
傅雲杉與樓重已從花廳內而出,「常寺,怎麼回事?」
「爺,適才聽到瓦片碎裂聲,似有一黑影飄過,奴才兩人四處探了,卻再沒任何發現。」
這處莊園是傅雲杉後來所選,因不常來,並沒安置他們的人,再者,天啟如今局勢穩定,朝野一片和睦,邊境四國內,耶羅得天啟相幫得以復國是天啟的盟國,莫岐三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且為火藥所恐,自不敢前來造次,北涼是司命當朝,有『傅雲杉』在,他更不會動天啟的主意。
那麼,來人是誰?
樓重側眸去看傅雲杉,還未開口,傅雲杉已擺手,「不一定是沖我來的,我現在除了有一個會賺錢的名頭在外,還是六王爺的准王妃,誰敢動我?」
樓重聽罷,眼睛笑成了一條縫,連連點頭,「誰敢打爺王妃的主意,爺就打到他不敢打主意!」
常寺扶額,冬青忍笑,傅雲杉挑了挑眉,卻也沒反駁樓重的話,「我去幫爹的忙,你們商量下看從哪裡探查一下此人的來路,防患於未然。」
「娘子,我陪你……」
『好危險,居然有黑衣人監視我,相公,你要保護我啊!』
咳咳,當然,咱家女主沒這麼傲嬌,她是這麼看男主的,『卧槽,有人監視我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你腦瓜子里居然還在想著兒女情長!』
so……
等樓重和常寺將人部署好后,菜園裡已空無一人,一個小丫頭笑眯眯的對他說,「三姑娘與老爺、顧管家先走了,吩咐奴婢們伺候六爺吃晚飯。」
得,主僕倆被女主僕倆給拋棄了!
夜黑如墨,傅雲杉沐浴完,披衣而出,冬青笑著端了燈,「姑娘,已經亥時了,早些睡吧。」
傅雲杉搖了搖頭,「馬上要月底了,我先把月俸做出來,這個月大家都辛苦了……」
「姑娘真是……」冬青正笑著,容顏突然一沉,朝傅雲杉使了個眼色,以口型提醒,「窗外有人。」
傅雲杉朝她點頭,兩人自然都聽到了不同於風聲樹葉聲的衣料摩擦聲,傅雲杉正想讓冬青吹滅油燈,只聽外面傳來黑衣衛拔劍出鞘聲,「什麼人?」
「這麼多人,他對你……真好。」低沉嘶啞的嗓音透著淡淡的哀傷,笑著,說著。
傅雲杉一怔,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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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司命:哪隻眼睛看見朕穿的是黑衣?明明是褐色長袍!
常寺:你跑那麼快,怪我沒看清嘍~
司命:哪隻眼睛看見朕跑的快了?明明是看到杉兒親樓重,心疼發作,掉地上去了!
常寺:你掉地上,怪我沒有透視眼看不清衣服顏色嘍~
冬青:姑娘走了,六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