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10.禮儀的爭執

宴會舉行的很順利，非常順利，按照正常的順序，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只不過，卻讓塔諾星感到怪異，沒有一絲波瀾的宴會，在貴族的圈子中存在么？

她跟在母親身後，小口小口的吃著盤子中的蛋糕，時不時的放下銀叉，用小手帕擦掉嘴角並不存在的糕點渣滓。不是在自己家裡，她必須時刻注意保持姿態與形象。

頭頂的燈光明顯比剛剛進來的時候暗了許多，但意外的沒有壓抑的感覺。每個餐台上都擺著精緻的盤子，與看起來就垂涎欲滴的食物，但是圍在周圍，三五成群的貴族們，顯然不為食物所動。

他們禮貌，並且恭敬的打著招呼，客氣的寒暄著，詢問著食物合不合胃口、公爵府邸的裝飾等等這一類無關緊要的話題。永遠面帶笑容。

塔諾星安靜而專註的吃著自己盤子里的食物，不管什麼人以什麼理由提到她的名字，她無一例外的用官方的笑容回應，站在母親的身後，她不需要說一個字。

她悄悄瞄了一眼奧維公爵，他依舊坐在內把青紅色的椅子上，端著酒杯，輕輕放到揚起的嘴角旁邊，然後打開一條小縫，將猩紅的液體稍微倒入一點。

當然，他周圍的貴族們也這麼做了，他們喝完酒後，就朝不同的方向離開，去尋找不同人，做同樣的事。

奧維公爵則繼續咧著嘴角迎接下一批來敬酒的賓客。

是的，他在笑，他也會笑！

這點不同，在賓客們到場之後，塔諾星就發現了。她沒理由不發現，因為她的祖父做的實在是太明顯了！他對待賓客的神態，才像是一位公爵，像一位仁慈寬厚並且有著壓倒一切氣勢的銀血貴族。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奧維公爵？塔諾星想了一下，接著就將這個問題拋諸到后。

「塔塔。」潘多拉溫暖的手掌撫上了塔諾星的頭，小姑娘抬起頭，「你看到那邊了么？」

塔諾星順著母親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點了點頭。

「那位穿著紫色禮服的小姑娘，是你安瑪斯叔叔的長女，她叫顏夕·羅蘭，你去那邊找羅蘭姐姐，她很溫和。」母親微微壓低聲音說道。

「好的，母親。」塔塔揚起嘴角，放下手中的盤子，拿起餐台上一杯果花飲品。

「啊！」突然一聲尖叫讓塔諾星差點將杯子滑落到地上，她不滿的向聲音源頭投注視線。

「對不起，對不起，侯爵大人！」一個女僕匍匐在地，聽得出來，她的聲音在顫抖。

緊接著響起的是一個清亮的童音，她的語氣帶著憤怒，「你這個女僕怎麼這麼不小心，你、」

「好了蕾切爾。」加迪出聲打斷了她。

「可是。。。。。。」蕾切爾不滿的看著自己的祖父，但是加迪的嚴肅的眼神讓她不得不退讓，她憤恨的看了一眼不斷在求饒，身體在顫抖的女僕，冷哼一聲，嘴唇開始蠕動。

隨著她口型的變換，加迪長老被飲品打濕的衣服周圍出現了淡藍色的光暈，然後藍色的花瓣漸漸顯現，那是藍色鳶尾的花瓣，是她的伴生花。

加迪並沒有阻止孫女幫自己清理衣服上的污漬，僅僅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他的衣服便和新的一樣。

花般散去，蕾切爾看著成果滿意的笑了笑。

而這一個小到微不足道的插曲，卻吸引了宴會廳上所有人的目光，塔諾星並沒有來得及去羅蘭姐姐那裡，她穩穩的端著手中的杯子，笑意渲染在瞳孔中。

她就知道，宴會不可能一直平靜到結束。

不過看起來加迪侯爵並不打算追究那個小女僕的過失，他神態謙和，卻始終沒有看女僕一眼，彷彿這一切都不曾發生一樣。

加迪侯爵伸手揉了揉孫女的頭髮，利用眼角的餘光掃過整個大廳，所有人都注視著他，不發一言。看來這個小插曲造成的結果令他很滿意。加迪暗自笑了笑。

接著，他拉起孫女的小手，另一隻手隨意拿起餐台上的一個杯子，抬步朝著奧維公爵的方向走去，賓客們都不約而同的向後退，讓開了路。

而那個女僕，則在不知不覺中，被另外兩個僕人託了下去，隱隱聽見她隱忍的低低的抽泣。塔諾星的目光沒有追著加迪的步伐，反而注意著那個小女僕。但是三人在一為貴族夫人身後的視覺死角消失后，她便把視線再次投向加迪侯爵。

加迪走到奧維公爵面前，微微一笑，拿著酒杯輕輕俯身，然後起身將酒杯舉起。

他所站的地方，被空出了一大塊，賓客們圍在四周，成了一個半圓形狀。

奧維同樣舉起酒杯，兩人在空中做了一個碰杯的姿勢，接著就各自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奧維公爵，」加迪用異法之力，將被子穩穩放到旁邊不遠的一個餐台上，接著說道，「奧維公爵，接下來我將要做的事不是很合禮數。」

「是么？」

「是的，但是請允許我這麼做。」加迪微微揚起了下巴。

瞧瞧，侯爵大人不求原諒，只說允許！多麼狂妄？自大？額，或者說，無知？賓客們不敢往下深思。

「蕾切爾，將它拿出來吧。」加迪慈愛的看向孫女，然後又指了指奧維公爵，「去送給公爵大人。」

「好的，祖父大人。」小蕾切爾立刻歡快的應下，小孩子總是希望大人交給他們做一些什麼事，哪怕是微不足道，也足夠自豪。

蕾切爾認真的打開自己的空間袋，小心的將一個盒子捧了出來，然後雙手高過頭頂，微微垂下頭，恭敬的說道，「公爵大人，請收下。」

奧維伸出手，所有人都沒有看清，甚至都沒有看到奧維公爵的手指動過，禮物就突然出現在了他的手上。瞅了一眼這個印刻著墨蓮花的金色盒子，隨意打開。公爵大人的視線停頓了幾秒，掃了一眼有些腿軟的賓客，然後看向加迪，「加迪侯爵真是大手筆！」

蕾切爾吃驚於自己手中的盒子不翼而飛，驚訝的走回祖父的身後，她看著祖父絲毫沒有否認的神色，然後聽到了他的聲音。

就在賓客們還在議論是什麼寶貝，可以讓奧維公爵大笑的時候，加迪的聲音插了進來，「這顆黑暗系晶石產自埃巴西海域，年代我並不清楚，只不過，那裡面的魔靈我可知道，恩，在場的各位也都應該聽說過，」說著他擺了擺手，看了看後面的賓客，故意抬高了音調，「黑暗系魔獸，薩格何羅！」

如果說在宴會終於步入正軌的時候，整個大廳是鴉雀無聲，那麼這一刻，絕對是寂靜，就像是沒有人存在一樣，安靜的連空氣的流動都聽得到。

三千多年前，塞爾維斯帝國還是彭斯帝王統治的年代，由鬼之一族最高領袖舞獄發動的聖亡之戰上，薩格何羅是作為黑暗系一方的主力突然出現的，然後在聖亡之戰結束之後又突然消失，行蹤就此遠離人類的視野。塔諾星仔細回憶書中介紹到的內容，薩格何羅，先天高級亞神獸。

書本中就只有這麼一小段，圖片介紹是更不可能有的。

有關記錄很少，但是看賓客們的臉色卻不怎麼輕鬆，三千多年過去了薩格何羅的威懾力竟然還這麼大？或者說，那場有她發動的聖亡之戰，竟然會帶來如此大的恐慌！

塔諾星不自覺間皺起了眉頭，三千多年前，她到底是一隻多麼可怕的鬼？

可是，這麼長時間了，就算薩格何羅是真的存在，先天高級亞神獸，哪裡有那麼容易找到，甚至將其殺伐？

「侯爵大人，我想。。。。。。您怎麼確定這隻，是真的，真的薩格何羅？」尋著聲音的源頭，塔諾星和在場的其他人一樣，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落在那個傻瓜身上。儘管這也是他們想問的。

加迪緩緩轉頭，鄙夷的瞅了一眼開口說話的貴族男子，「哦，原來是尤西里伯爵。」他又往旁邊看了看，「你的哥哥不在么？真是可惜。」

說著，裝作惋惜的笑了笑，「其實我也不確定它是真的。」

這下換做賓客們驚訝了，但他們都聰明的選擇了閉緊嘴巴。

「也許，尤西里伯爵你，可以試著將晶石切開，去問一問裡面的魔靈，問它，是不是叫做薩格何羅。」

「不不！」尤西里伯爵長大眼睛踉蹌的退後了幾步，「不用了侯爵大人，我相信！我信！」說著，在加迪的視線轉移的片刻，他退到人群後面，隱去了身影。他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問出那個問題。他又給哥哥找麻煩了。

「哦，你信了啊！」加迪侯爵嘲諷般的冷哼了一聲，再次看向奧維公爵，「公爵大人，這隻魔靈比起宴會廳尖頂上的四隻，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是遠遠超過。」奧維抬起眼，將盒子隨手放在一旁，對剛才的觀察結果做出了回應。

加迪滿意的笑了笑，「我僅代表美地奇家族，為奧維公爵500歲生日，送上禮物，希望您喜歡。」

「恩，按照禮數，這第一份禮物，應該是您的長子，安吉斯伯爵送上的，但是我迫切的心情，相信伯爵是可以理解並且容讓的。」

他並沒有懇求安吉斯，沒有向安吉斯提出這個不合理的要求，沒有請求他的諒解，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加迪侯爵明顯只是做做樣子而已。

奧維公爵並沒有回答，因為下一個送禮的人已經站在了他面前。

「尊敬的公爵大人，我名為蕾切爾·美地奇。」蕾切爾提起裙擺，小心翼翼的行了一個貴族禮儀，「我知道500歲的生日，在場的每一位賓客都要送上禮物，我的祖父已經送了，那麼我應該跟在後面。。。。。。」

說道後面，蕾切爾的聲音已經很小了，她努力回憶之前祖父告訴她的說辭，盡量平和的說完，但是面對奧維公爵，她恐懼的情緒便一點點顯露出來。

奧維公爵點點頭，「可以。」

蕾切爾暗自鬆了一口氣，她再次打開自己的空間袋，取出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遞給前來取禮物的僕人，「這是藍色鳶尾，公爵大人。希望您能喜歡。」

奧維公爵還是點了點頭，並沒有說什麼。但這足夠令蕾切爾放鬆一下，她微笑的走到了祖父身旁。

塔諾星看了看那朵花，藍色鳶尾，也就是她剛剛給加迪侯爵清理衣服時所用的花瓣，只不過這一朵，是盛開的，根系營養豐富，甚至散發著淡淡的藍色光芒。這朵，應該是汲取了異法之力，以及空海之力和生命力的花朵。有著防禦和治療的功效，不過對於奧維公爵來說，沒什麼用處。

她確實用心了，以蕾切爾這麼小的年齡，能做出這種靈物已經非常不錯，但是，她不動腦子！塔諾星在心底給出了評價。

「塔塔。」順著聲音，塔諾星疑惑的看向了母親。【現在你去，在你父親沒有送禮之前，他們都不敢先動。】潘多拉眼睛彎著，溫柔的看著女兒。

聲音在心底響起，塔諾星微微皺起了眉頭，她的嘴動了動，發出了可是的口型。

【沒有可是，不要以為母親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現在你去送禮！】

我、

塔諾星還沒來得及說完一句話，就已經站在了人群前面，她回頭不著痕迹的望了一眼推自己出來的母親，無奈的彎起了嘴角。她怎麼一直都沒有發現，母親還有爭強好勝的一面，這麼，幼稚的一面？

她提起裙擺，小步走到祖父面前。

「你怎麼這麼不懂禮數，拉法爾伯爵大人還沒有送禮，你先上來做什麼？」蕾切爾突然插口，她不滿而又嘲諷的看向塔諾星。

塔諾星像是沒有聽到一樣，提起裙擺先給自己祖父行了禮，對比一下，她必須先顧及祖父。

奧維公爵沖她彎了彎嘴角，沒有說話。

但意義已經很明顯。塔諾星心底暗喜，表面上不動聲色的轉頭看著蕾切爾。

「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這樣一個故事么？」

蕾切爾愣了一下，「什麼？你講故事做什麼？」

「在我們不知道的一個角落，有一個三口之家。我說的是母親，哥哥和弟弟組成的家庭。」塔諾星頓了頓，看了一眼祖父，繼續說道，「有一天，這家的母親在外撿到了一隻比較稀有的魔獸，當然，是在它奄奄一息的時候，恰好撿到的。聽說了這件事，他們家周圍的住戶都興緻勃勃的圍過去，想要親眼看一看這隻或許珍貴的魔獸，母親很善良，她同意了，並且毫不吝嗇的拿了出來。」

「但是，在場的各位誰不知道，這樣做，並不是心善，而是愚蠢，或是無奈。好的東西總會遭人窺伺，所以，這個故事也就和大部分故事的主線一樣，出現了一位身世凄涼，急需要魔獸的魔晶救治家中親人的可憐人。恩，因為是撿到的，所以割捨的時候，母親不會那麼不舍，周圍的住戶更是如此，別人的寶貝，終究不是自己的，他們很樂意看到寶貝以各種方式離開。然後。。。。。。」

塔塔拉長了尾音，微微一笑，「你知道結果是什麼么？」

「那個可憐人拿到了魔晶？」蕾切爾聽得入迷，小聲的猜測到。

「聰明！」塔諾星誇獎道，「可是，他不止想要魔晶，他還想要獸皮，獸骨，甚至血液，也就是魔獸的全部。但他不能明說，所以，當弟弟幫著母親抬魔獸的時候，他說了一句話。」

「什麼？」

「他說了什麼啊？他說了。。。。。。不是應該由哥哥首先分得這隻魔獸么？弟弟也太不懂得尊敬兄長了。你看，他急切的心情完全沒有考慮到全局，為什麼是親眼看到弟弟霸佔魔獸之後，再去教育？」

「什麼？他怎麼能這麼說，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弟弟生氣了么？他是不是將那個可憐人的把戲揭穿，然後奪回了魔晶？」蕾切爾氣憤的說著，她問的有些急切，將自己臆想的完美結局說了出來。

「後來啊？沒有後來了，故事已經結束了，這就是結局。」塔諾星笑笑，「這個故事最後遐想的空間留給你。」最後她輕輕又加了一個「們」字。

蕾切爾詫異的張大嘴，「為什麼？」

加迪侯爵皺著眉頭，暗自瞪了一眼塔諾星，他將手掌按在孫女頭上，力氣有點大。

蕾切爾害怕的安靜了下來。

「這只是一個故事。」塔諾星輕笑，擺了擺自己藍色的公主裙，恭敬而又小心的轉向奧維公爵。儘管她聽到了身後無止盡的議論，但是在奧維公爵眼神的威懾下，有誰還敢明目張胆的詢問？他們不得不安靜！

「祖父大人，宴會的禮儀與規則我絕不會破壞。」她提高了音調，「我是想說，父親大人的禮物有些特殊，需要一些時間來準備，所以我冒昧的講了那個供大家娛樂的故事，現在、」

她轉頭看了看父親和母親，眼角溢著歡快的笑意，「我想父親大人已經準備好了，祖父大人，請您觀賞，這一份精心準備的禮物！」

她悄悄退了下去。

「嘩——嘩——嘩——」

周圍由水藍珠組成了照明燈一顆接一顆的熄滅，明亮的大燈很快變得暗淡。賓客們的目光隨著最後一課水藍珠的熄滅而散亂，終於，在最上方的晶石吊燈熄滅后，議論與恐慌的聲音越來越大。

整個大廳陷入一片黑暗，除了永遠處變不驚的奧維公爵好奇的張著眼睛等待下一幕，就只剩下當事人笑的燦爛了。

微小的聲音響起，逐漸讓賓客們安靜了下來，緩緩的，如同行雲流水般樂曲，充滿了宴會廳的每一個角落，也許，在黑暗之中，這些貴族都不自覺的閉起了眼睛，也說不定！

此刻，是這溫柔的音樂的殿堂，彷彿身處一片花海之中，聞著花香，追尋著一隻只散發著淡淡光芒的美麗鳥兒，盡情的奔跑。

又好像巨大的游輪沉入深海，而沉浸，不願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