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湖上一戰
霎時間湖上已是風雲變幻,天邊黑雲烏壓壓地在穹頂聚攏,不時有紫電如蛇般在雲間穿梭,雷聲隆隆隱在雲后,雖自那聲炸雷之後再無什麼震耳欲聾的動靜,然天地間一片肅殺,大有風雨欲來之勢。
沈百翎呆立水中,早已無暇去管頭頂是什麼天氣,他目光只在那幾道人影上不住打量,心中不住叫道:這些是何人?來此處作甚?他們穿的衣衫……怎麼和夢中放怪光的那二人如此相似?
那些人足下各踏著一柄長劍,劍上均有淡淡青光,夜間看來很是惹眼。蒼穹如墨,烏雲越聚越多,雲際電光閃動不住,將湖面照耀得如白晝般明亮。為首那人面朝東向,朗聲道:「閣下從我們進城起便跟在身後,現下又將我們引來此處,不知意欲何為?」
沈百翎一怔,心道:他們這是在對誰說話?順著那青年目光看去,不由得又是一呆。
但見湖中波瀾激蕩,其中竟半沒著另一道身影,只因緊貼著湖面,並不顯眼,是以沈百翎最初並未瞧見。驀地一道絢麗電光橫空掃過,恰好經過那人頭頂,但見身姿綽約,鬢髮如雲,一身紅衣如燃在水中的火,更襯得面色慘白,那面容沈百翎十分熟悉,簡直閉上了眼也能想出,不是他失去蹤跡的母親沈單青又是哪個?
只見沈單青緩步生蓮,款款踏波而行,但見朱衣乘風展開,如蓮花盛開湖面,當真較平日更美上幾分。她走的雖慢,不過幾步便已邁到那些人面前,雖居於下方卻也面無懼色。
那些人目光緊緊跟隨著她,見沈單青竟能在湖上行走,如履平地,也有幾分驚詫。其中一人忽道:「聽師弟說巢湖上妖孽橫生,卻不曾聽聞出了什麼道行高深的修士……你這女子瞧來十分詭秘,莫不是什麼妖物?」說話間手已捏起劍訣,顯是若沈單青敢擅動便要先發制人。
沈單青冷笑一聲,道:「不分青紅皂白便先按個罪名上來,果真人族就沒一個好東西!」聲音雖不如何響亮,但遠遠傳來,十分清晰。
她話語中不含半點善意,那幾人面色更是冷峻,先前說話那人怒道:「說什麼人族……原來真是妖物!妖女,巢湖之上這些漩渦可是你搞的鬼?你可知,壽陽城中百姓被你害成什麼樣?」既認定沈單青是妖,那幾人便不再如早先那般客氣,話語中更是咄咄逼人,雖是問話卻一副篤定的口氣,顯是將巢湖之上的怪事都歸於沈單青一妖身上。
沈單青又是一聲冷笑:「你們人族百姓便是傷了、死了,屍骨被豺狼吃了,又怎麼樣?我平生見不得人族,最恨便是你們這些修道之人。」頓得一頓,厲聲續道,「我一生姻緣盡毀於道士之手,年輕時便已立下毒誓,但凡見到修道之人,必是見一個宰一個,見兩個殺一雙,若不教你們有來無回,便讓我死在當場!」
沈百翎躲得遠遠地,耳中聽得真切。他從未聽母親說過這些,當下心中疑慮頓生:阿娘年輕時為什麼立下這種誓言?是了,她說「一生姻緣盡毀於道士之手」,阿娘原來曾經成過親。他想到這裡,不由得露出苦笑,心道:我這是在想什麼,阿娘沒成過親哪裡來的我?啊,不對,難道她說的姻緣……難道我的爹爹竟是因為人族的修道之人才、才……
沈單青從不曾跟兒子講起過去之事,對於沈百翎的生身之父更是絕口不提。沈百翎只道自己父親是死了,亦或是遺棄他們母子,是以也不敢在沈單青面前多問,只恐引來母親滿腔悲怒。
這邊他腦子裡還在胡思亂想,那頭幾個人族道士已是大怒,為首那人道:「好個妖物,竟敢如此猖狂,今日若不將你斃於劍下,怎對得住壽陽城裡的百姓?」說著反手探向身後,只聽一聲清鳴,但見一道劍光閃過,那青年手中已多了一把長劍,原來他身攜雙劍,腳下踏了一把,仍有一柄留於背上所負的劍鞘中。
他身後那幾人見了,一齊動作起來,頓時只見穹頂電閃雷鳴,陰沉夜色襯著那霍然幾柄長劍,更是威勢赫人。
沈百翎心中不免有些焦慮,只恐這幾人傷了母親。沈單青卻是絲毫不懼,反倒踏前一步,微一蹲身便縱然騰空而起,但見紅裙飄飄,霎時間已到了與那幾人平齊的半空中。
那些人族道士憑藉所學御劍之術和足下名器方才能停佇空中,沈單青無依無憑,卻也懸在他們對面一丈多遠之處,且身形裊娜飄逸,當即高下立見。
「呵……現在倒要看看,是誰將誰殺個乾淨!」沈單青長笑一聲,周身忽地紅光大放,厲芒中只見她抬腕旋身,展臂下腰,飄飄似在舞蹈,但一舉一動皆是奇快無比,漸漸地生出了無數重影,沈百翎在下面遠遠望見,只瞧的目眩神迷。
那些青年在正前方亦是睜大眼睛看個不住,但見紅袖招展如荷風微擺,纖腰搖曳如蜻蜓振翼,瞧來自是姿態美妙,漸漸地卻頭暈腦脹,胸悶欲嘔,心中更是平白生出無端煩躁之感。為首那道士見機得快,忙不迭別過臉去,口中叫道:「幾位師弟不可再看!這妖女身法詭秘,似是能攪亂我們內息,快御劍殺將上去,教她跳不成這怪舞!」
這一聲喊叫總算將另幾名道士驚醒過來,為首那道士動作甚快,說話間已捏好手訣,另一隻手用力一揮,口中道:「著!」劍鳴嗡嗡,那柄青鋼劍如飛般已疾射向沈單青面門。
沈單青冷哼一聲,自袖中伸出一隻雪白玉手,蔥指不過在劍鋒上那麼輕輕一彈,青鋼劍已被迫轉了個向,徑直朝著那道士的一個師弟飛去。
青年道士大驚,忙伸手在胸前一引,長劍疾飛之勢便減了下來,那師弟已是滿面驚惶,直嚇得手忙腳亂,竟連用自己手中長劍將師兄那柄青鋼劍盪開都忘了。
這下即便是沈百翎這樣不通法術的孩童都已曉得,這些青年道士比起自己母親那是相差甚遠,他臉上便自然而然帶了些笑意,一顆心也落回到胸腔之中,當下再看空中那幾人也不如何害怕,尋思著:阿慈曾說壽陽城裡逢年過節有人將猴兒耍來玩,圍觀者甚多,卻不知與母親戲耍這幾人相比,哪個更有趣些?
沈單青在空中也是極為從容,冷笑道:「你們這些人族修士也忒把我們妖族瞧得小了,這般無用之輩也敢放出門來?我已十九年不曾殺過人,想不到這次竟要殺幾個膿包鼠輩!」
那些道士既驚且怒,他們初出茅廬,遵師門之命下山除妖不過當做一場歷練,哪裡想到首戰便逢上了這等煞星。為首那道士略一出手便已覺察己方不敵,但若要示弱敗退則是萬萬不能,當下只得拋出殺手鐧,催劍急退到巢湖邊之上,叫道:「幾位師弟,快,結劍陣!」
沈單青冷笑:「還有什麼招數只管使出來,怕你不成?」
只見以那青年道士為主位,幾名道士均是腳踏長劍,各自尋一方位立定。霎時間以沈單青為中心,東南西北各佇著一道身影,成合圍之勢,將沈單青攏在其中。
只聽那些道士口中尚念念有詞:「東尊青龍,水潤無止;西奉朱雀,火焚不息;南供白虎,風肆無阻;北承玄武,土生萬物!」念咒的聲音里,一手捏起劍訣,另一手動作整齊劃一,皆是將長劍一抖,霍然刺向頭頂蒼天。
為首那道士立於沈單青正前方,手中也捏著劍訣,另一手中青鋼劍卻是刷地指向面前女妖,朗聲道:「四合劍陣,結!」
沈百翎仰著頭,耳中聽得那些人嘰里咕嚕說些什麼龍啊虎的,像是唱歌但並無韻律,似是祝禱但姿勢實在單調,正略感無趣,忽見湖上烏壓壓黑雲竟似有所感應,自發動了起來,愈旋愈快,竟好似巢湖上近日所現的漩渦一般,在空中也形成了一個奇大無比的雲渦。
原本不過在烏雲邊緣偶見穿梭的閃電這下子亦是集密起來,沿著雲中渦流盛放個不住,雷鳴隆隆,隨著那雲渦越壓越低,忽地一聲炸雷,一道紫電已打入湖中,直將湖水擊起高高的,彷彿要濺到雲上去。
只聽雲后雷聲大盛,接連又是幾道絢麗電光在湖上閃過,巢湖宛若成了一個破缽,被那狂風閃電將其中的水拍打過來激蕩過去,沈百翎在碧浪之中更是成了一片小小草芥,不過隨波飄零而已。好在他自小生在巢湖裡,水性甚佳,不過受了許多驚嚇,於性命倒是無礙。
待到他從水中再次探出頭來,湖上光景已是大變。
只聽周遭嗞嗞一陣亂響,電光閃閃,也不知那些道士是怎麼做的,巢湖之上雷云為蓋,四面電光為牆,竟將沈單青連同整個巢湖罩住,再觀湖岸之上反倒是風平草靜,不受半點影響。
那些道士自是躲在劍陣之外,為首青年將劍指天,用力向湖中心揮下。
只見紫電如流火般從雲中飛下,沈百翎瞠目昂首,望著眼前這一片紫芒交織,似一張巨網向整個巢湖撲了下來,彷彿,整個天穹也要隨著這張大網塌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