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桃花缺月沉世間(上)
黑箭如大雨一般齊齊向屋頂圓月飛來,小白龍卻安若泰山,破爛的衣衫在風中翩翩飛起。
手一揮,一條鳳雪綾頓時伸出幾十丈遠,在其手的揮舞之下瞬時向中間捲動,將飛來的箭雨一一收入其中,而後再一運功,鳳雪綾如開花一般張開,藏在其中的黑箭全部如數奉還於下面的人。
「小心!保護統帥!」董自成一聲大喝,快步上前將宇文泰護在身後,持劍將黑箭彈掃開,但即使如此,如雨般密集的箭還是插在了自己身上,同樣,眾人皆是嘗到自己的箭。
也就眨眼時間,方才還氣勢衝天的將士幾乎全部栽倒在地,像厚甲蜈蚣亂七八糟地。
小白龍百無聊賴,右手撐著臉,道:「何苦呢?答應我不就好了?」見府中將士死傷了一大半,宇文泰氣的老眼昏花:「小白龍,你當真是無理取鬧!殘忍至極!」
「我無理取鬧?殘忍至極?」
小白龍收回鳳雪綾,指著自己的鼻尖道:「大統帥,是你違背約定在先,剛才又找人殺我在先,我不過是想讓你遵守約定,這能叫我的錯?而且,一個男人不要自己妻子,真是個壞人啊。」
小白龍順勢躺在斜斜的屋瓦上,做了個睡覺的姿勢,搖搖頭無奈道:「真是豈有此理。」
宇文泰眉峰緊蹙憤怒至極,本想發作但想起甚麼,很快舒展眉頭淡定下來。
「小白龍,你以為我今夜沒有為你的到來而準備甚麼么?」
像是聽到甚麼稀奇東西一般,小白龍倏地坐起來,藍藍的眼珠子轉了兩圈,像兩顆藍珍珠一般在月下盈盈發光。
「準備?你莫不是找你那個跟我並列四公子的兒子尋笙少爺來對付我罷?」
「那倒不是,尋笙去了昆崙山。但是另有一個人,你一定認識!也一定能保護老夫。」
小白龍微微抬頭,故作尋思。
「不是尋笙,卻是沐月公子!」
「南沐月?」小白龍抱著肚子大笑起來,爽朗的笑聲如同出自聽到甚麼笑話的小孩兒。
「真是笑死我了。大統帥,你總不會連我跟南沐月武功誰高都不知道罷?」宇文泰盯著小白龍的大笑,面色更加難看。
「嘖!你可知三年前在嵩山頂上,本姑娘可是用了我九根鳳雪綾與沐月那廝的缺月扇大戰了三天三夜,結果……他可是慘敗……你還知道么……」
「當真如此,沐月公子又怎能會與你齊名呢?小白龍,話可不要說地這麼死啊!」
「我說的真的,三年前他……」
「小白龍,你甚麼時候能不將你我二人那次打鬥說與人聽。」
這小白龍笑聲未絕,只聽一個年輕男子稍帶嘲諷的溫潤聲音傳來,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能讓這院子中所有人都聽到。
宇文泰與小白龍以及眾人同時向聲源處看去,只見此時月光普光的白玉石階上,一身著淡黃色衣衫的年輕男子翩然而下,年輕男子身後跟著一十五六歲眉目木勒冷靜的少年,蕭建。
眾人第一眼見到那黃衣男子,心下同時一震,震驚地,似乎要說不出話來。那人是這秋葉之中的春風,拂過水麵,激起層層漣漪,清凈而又讓人心頭百轉千迴流連。
眾人目光落在那說話的黃衣男子身上,見其年約二十又八來歲,面目俊雅絕世俗,眉目如畫墨生成,一雙鳳眼添柔美,五官輪廓朗乾坤。纖長勻稱的體態既無瘦弱,著一身淡黃色輕衫,儀態風流雅緻。
如臨五湖煙霞,周身光輝琉璃;似置雲蒸霞蔚,滿園春色盎然;仿若踏雲逐月,步步瀟洒寫意。
如紙上作畫,讓人挪不開眼,生怕即使是錯開那眨眼的一瞬間,人生在世便虛度了青春,枉費了流年。而世間萬物,再也無法入人之眼。
五根纖縴手指夾著一把漆黑如墨、中間卻畫以白色殘月的摺扇(此根據為摺扇起源於南齊一說)向人群中漫步過去,俊面含笑。
在場人無一不是痴痴凝視著中間那黃衣公子,尤其是各路家眷如同心跳停止,似乎隨時都會窒息在那黃衣公子柔和靈動的目光中。
「沐公子,你來了。」宇文泰大步上前一步恭敬道:「為對付這妖女,今天多有怠慢,還望海涵。」
「晚生在貴府多有打擾,幸得先生熱情款待,自是感謝。」沐月欠身行禮以示恭敬,淺笑回之,如是明月,又似清風,柔目淡然無波掃向小白龍,不明眼中笑意,但卻未說話。
「我道是誰,原來是南邊那位。」小白龍滿臉堆笑地盯著沐月,似乎要將這一生的笑容都給笑盡,笑完。
將頭前一伸:「為甚麽不說在嵩山之頂,你的『桃花月』敗給了我的『鳳吹雪』呢?」
沐月輕輕一哼,只是連著「哼」聲音都美的讓眾人都不敢出聲呼吸,生怕淹沒了這一聲笑。沐
月公子終究是沐月,絲毫沒有因小白龍這話而覺得損傷了面子,玉手纖纖打開摺扇,眉目淡掃一眼上面那一彎殘月,但卻未多留:「某個騙子施展奸計分散別人注意力而贏了那一仗,不然沐月怎會輸呢。」
明明是嘲諷之言,卻被沐月公子說地清淡隨意,完全不覺得責怪於小白龍。利落收起扇子,凝視著小白龍在月下斑駁的臉。
「如果沐月未記錯,十年前,某個人第一次慕名而來到沐月的水榭,上門挑戰沒有打贏,又才用了這種騙人的方式贏的第二仗。哎……還在我的水榭中蹭了那麼多年的飯,嘖嘖。」
知道沐月說的是自己,小白龍也不羞愧,仰天一聲笑,爽朗清細的笑聲在夜空中飄散開來:「嘖,那是你傻咯,我說甚麼你便相信了。」
想起那次相持不下的大戰因眼前這奸詐的女人所騙而輸,沐月心頭有氣卻毫不在意,風輕雲淡,深邃眸子落在小白龍身上,眉峰微微一挑:「那你再試試,看本公子是否還會輸在你這狡猾的女人手上。」
沐月話畢,四周沉默片刻,小白龍本一直眯著的眼睛瞪大,眼含驚恐,一驚一乍地盯著沐月公子身後。
「南邊的,你看你身後,是朱傘兒,你的傘兒啊。」宇文泰、蕭建以及所有人皆向沐月身後望去,左瞧又瞧半天卻甚麼都沒看到。小白龍餘光瞟一眼沐月,又大驚道:「南邊的,你看,真的,真的是朱傘兒!你看哪!」
可任憑小白龍如何故作驚訝,沐月都不往回看,只是面色無波地盯著對面屋檐上的女人上演獨角戲,可面色卻不如方才的優雅,已是愈加冷漠
小白龍見真騙不了沐月,只得無趣,給自己一個台階地自言自語:「嘖,三年不見真是長進了,這麼快就從死去的記憶中復活過來了。」
「小白龍!」沒了先前那般沉默,此時的沐月雖毫無情緒,但不難看出他面色的難看和潛藏的憤怒。
小白龍自討沒趣,調侃著下方的男子:「你生氣了?」
沐月斂起冷漠,雙眸瞟一眼小白龍,聲音冷地似乎是在提醒對面人:「小白龍,有的人一生只能相信一次,而你……便是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