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一代帝王(十五)
沽水。
只見河岸邊上扎著一座營寨,此時營寨里炊煙裊裊,顯然是在埋鍋造飯。而在河岸邊,一隊隊大周士兵正在從林中砍伐木頭,準備鋪設浮橋。
中軍大帳,一名身披戰甲的將軍正愁眉不展,盯著案上的地圖,他便是右鷹揚衛將軍,張九節。前段時間沽河發了洪水,衝垮了河上唯一一座木橋。若大軍要過河,有兩個選擇,要麼繞道二百裡外的上游渡河,要麼鋪設浮橋。但繞道會進入幽州地界,會被契丹人的游哨發現,那麼突襲平州就成為了一句空話,完不成殿下任務不說,將來自己就別想升遷了。所以張九節選擇就地鋪設浮橋,爭取翌日渡過沽水。
但張九節的心總感到有些怪怪的,像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只是想遍了所有的可能,就是理不出個頭緒。於是,便下達了命令,「令各部抓緊輪換用飯,明日一早,本將軍要是看不到浮橋鋪好,軍法伺候!」
而此時,四十裡外,三萬契丹騎兵正縱馬狂奔,帶起一片灰塵,不過片刻,便來到一處村落,看那路碑,上面寫著黃泥鎮!
領頭之人十分偉岸,便是契丹將軍李楷固,身側是其女婿,李楷洛,也是一員虎將,是契丹族中少有的好漢,今年也不過二十八歲,因為十分驍勇,被李楷固看中,遂把女兒嫁給他,並也令其姓李。
在契丹貴族中,李姓是天可汗唐太宗李世民的賜姓。所以尊貴無比,契丹人也以姓李為榮。由此可見,貞觀時期。大唐對於契丹等族的影響有多深了。
突然,李楷固勒住馬韁,戰馬長嘶,人立而起,李楷固大吼道:「停!」
隨即身後契丹騎兵一一勒住馬韁,一個個臉上露出疑惑,將軍這是怎麼呢?
李楷固命令道:「根據情報。張九節此時恐怕被擋在了沽水南岸,那麼離此不過三十多里,若張九節派遣了斥候探馬。我軍必然被發現,如此便不能盡全功全殲張九節,有負大將軍重託,命令各隊。隱蔽休息。待得天黑,趁夜偷營!」
契丹諸將雖然對李楷固很不服氣,但也深知李楷固是契丹少有的將帥之才,便一一領命而去。
等諸將走後,李楷洛躬身問道:「岳丈,若此時一鼓作氣,說不定能夠打張九節一個措手不及,若拖到夜晚。那豈不是讓張九節跑呢?」
李楷固微微一笑,道:「此戰的目的。我已說於大將軍,張九節有兩萬士卒,訓練日久,與我契丹游哨多有接觸,雖說雙方互有勝負,但我契丹游哨始終被壓著一頭,由此可見,張九節此人也是知兵之人。我大軍業已連續奔波兩日,人困馬乏,若一鼓作氣打散了張九節也就罷了,若打不散呢?那豈不是給張九節反擊的機會呢?所以,趁夜偷營才是上策,即使不能全功,我部也可確保無虞。」
契丹人各部兵馬,都是以各自部落勇士為自己部曲,所以很多時候契丹將領都以保存實力為首要職責,也只有保存了實力,才能在契丹內部擁有更多的權利、女人、財物、土地、牛羊等等。
李楷洛雖然不是很明白老丈人為何如此,他雖是部落勇士,但也是一個懂得尊卑長幼的漢子,更何況自家那婆娘可不是省油的燈!
如此這般,三萬契丹兵,如同即將捕獵的獵手一般,便暫時蟄伏在黃泥村和山坳的叢林中,一邊啃著硬邦邦的風乾的肉塊,一邊等待著夜幕的降臨。
與此同時,在契丹大軍身後的一座矮山上,一個年輕的大周小兵探出頭顱,四處張望一番后,說道:「火長,契丹人不見了!」
隨即,一連探出九個腦袋,其中一人說道:「董武,你小子還不夠機靈啊,契丹人是藏起來了,看到那村落沒有?那村子早就沒人了,所以裡面大可以藏兵。不過,你小子還是很不錯的,如果此次立功,我先記你頭功。」
那小兵嘿嘿一笑道:「那先謝過火長了。」
「謝什麼,那小娘給你的煎餅果子還有嗎?拿出來大家嘗嘗鮮!」那火長的眼神盯著董武,生怕董武說沒了。其他幾個的喉嚨里也是一陣咕咕直叫,顯然是在吞咽口水。
董武一陣無語,那可是老娘讓在涿州的親戚朋友帶給他的啊,什麼小娘小娘的,是老娘!但董武不敢說老娘,只能說是在范陽縣的老相識送的。
隨即,他從身後的包袱里掏出一個油紙包,而後打開后,只聞到一卷卷煎餅果子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那火長嘿嘿一笑道:「好小子,還有這麼多,這一次,必須記你頭功。」說著話,便伸出大手,直接拿了兩個,送到嘴邊,狠狠地咬了口,大叫道:「香!」
其他人二話不說,紛紛拿起一個,開吃起來。
自從董武來到斥候第一小隊后,隔三差五得便有好吃的東西,他們這些大漢們也吃了不少,人說,拿人的手短。這話一點也不假,如此他們只能把大多數功勞記在董武的頭上。但董武似乎對功勞不上心,這讓他們很奇怪。好在董武這小子還算機靈,為人和善,大傢伙也就沒在意董武的特別之處。
看著這些個士兵狼吞虎咽的,董武心中一嘆,在家中不知民間疾苦,這一次出來,不過月余,便仿似活了幾年了。
等諸人吃飽后,取過皮囊喝了水,火長便說道:「契丹人朝這個方向一直而下,以我多年的經驗判斷,恐怕契丹人已經知道張將軍的去向了。如今契丹人停了下來,我估計是在休整。」
隨即,火長看看天色道:「此時天快黑了。我想他們是要等天黑之後偷襲營寨,張將軍恐怕沒有防備契丹人從後面偷襲。」
董勇問道:「火長,那我們趕緊去通知啊!」
哈哈!
隨即。諸人笑了起來,火長罵道:「你個新兵蛋子,契丹人蟄伏起來,我們直接通過不被射成刺蝟了,但繞道,顯然來不及了,而且我等雖配備雙馬。但馬匹皆已疲累,不堪再用。」
董武也不以為意,隨即問道:「火長。那我們怎麼辦?」
火長笑道:「恩,小子不錯!我們就先休息,待天黑之際,契丹人突襲的時候。我們發射穿雲箭!張將軍定然能夠看到。到那時,自然會有所防備!所以啊,小子啊,現在想睡覺,就趕緊眯會吧,說不定,今晚又得折騰一晚上了!」
董勇並沒有合眼,而是想著火長的話。就是這樣一個經驗豐富的斥候火長,自己都比不得。看來學習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以前只知練武,卻不知還有比武藝更重要的東西。難怪父王不喜歡他們幾個只知練武的兄弟。
夜幕漸漸籠罩了天際,忽然,山坳里一個個人頭鑽了出來,不過片刻,一隊隊契丹人緩緩聚攏,最後,聽得一聲低喝,「出發!」契丹士兵頓時上馬,沿著官道向沽水進發。
當契丹大軍消失在官道之後,矮山之上的大周斥候小隊一個個探出了腦袋。火長說道:「快到前面那個山頭上去,發射穿雲箭!」
沽水岸邊,數十堆篝火燃燒著正旺,一隊隊士兵抬著劈好的木頭擺放在了岸邊,岸邊自有民夫打樁鋪橋。營寨內,各帳大周士卒已然入睡。
中軍大帳,張九節卻怎麼也睡不著,索性起身披衣出了大帳,巡視兵營。此地距離鹽場不遠,若一個不小心,那些小娘小媳婦就會鑽入兵營,自新的軍紀規範下達各部后,這些以前的陋習要杜絕。所以張九節便十分謹慎,每次紮營之前,都要重申軍紀。
走了大半圈,張九節臉上露出了滿意之色,至少還沒有發現有違反軍紀的軍士。
突然,營外有人大呼道:「快看,天上有流星!」
張九節正要呵斥,但抬頭望去,只見三顆火星子在夜空中突然消失,他頓時一驚,這是什麼信號?難道有大周軍隊在附近?看其距離,也不過二十裡外而已。
頓時,張九節大呼道:「擊鼓!全軍集合!有敵偷營!」
侍衛立刻跑到鼓台,拿起鼓槌便敲響了戰鼓。
而此時,契丹大軍正在二十裡外不急不緩地行來,當看到那三顆火星子飛上夜空,繼而消失后,也是愣了一會兒,不知是何物。當漸聞前方鼓聲大作時,李楷固便頓時明白,那三顆火星定然是報訊之物。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李楷固大喝道:「契丹的兒郎們,周狗奴役我契丹日久,大將軍命我等全殲張九節,兒郎們,前面就是張九節營寨,給我殺!」
「嗷嗷!」
契丹士兵頓時歡快地叫喚起來,草原漢子的奔放盡顯無遺,他們瘋狂地抽打著戰馬,向著前方營寨衝去。
在契丹人身後,大周斥候小隊遠遠跟隨,希望能夠完成這一次任務,讓張九節保全軍隊。當聽到鼓聲大作,契丹人繼而向前方衝殺的時候,火長愣住了,張將軍是得到了訊息,但契丹人也開始衝殺了。二十里的路程,也不過一盞茶功夫而已。若沒有意外發生,張將軍定然還會遭到突襲,勝敗難料。
「火長,我們為何不偷襲契丹人後隊?」董武低聲道,儘管他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但還是希望能夠殺上一場,就像父王那樣,建立不世功業!
火長驚訝地看著這個新兵蛋子,人高馬大的,就是長了一張小白臉,要不是這小子時常帶些吃食,他們也不會理。但如今,這小子居然能夠如此捨身赴死,讓他這個當火長的有些臉紅。
「你們怕不怕死?」火長頓時看向諸人。
「不怕!」諸人斬釘截鐵得說道。
「好,好樣的,都是我大周的好兵!新兵蛋子,若今夜老哥掛了,記得來年在墳頭給我擺上那個,那個煎餅果子!」火長終於下定了決心。
董武想說點什麼,可話到嘴邊,卻什麼也表達不出來。
隨即,只聽得火長喝道:「兄弟們,我們是大周斥候第一小隊,今夜,我們遇到了契丹狗,不能落了我第一小隊的名頭,有種的,就給我殺他娘的!」
「殺!殺他娘的!」
隨即,一個個斥候士卒,跟著火長沖向了契丹后軍,董武緊握著長槍,緊隨其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