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結局A+結局B
雪已經下了四天了,依舊飄飄揚揚地下著。
靜安王妃帶著阮若弱坐了馬車進宮去,車廂里兩個人都靜默不語。寶馬香車在厚厚的積雪上徐徐駕過,有輕微的吱呀聲。
靜安王妃細細地打量著阮若弱,她不明白兒子為什麼會這樣痴迷於這個小家碧玉。雖然她也有幾分顏色,卻算不上傾國傾城。到底是哪裡好了?讓他這樣動心動情,豁出性命也要和她在一起。一念至此,不由想起此刻躺在病床上的李略。昨天暈倒在雪地里后,一直到現在都沒清醒。冰冷的身子焐暖過來后,馬上就發起燒來,燒得人事不省。眼圈發著烏,臉頰和嘴唇泛著不健康的潮紅。幾個太醫來來回回地診脈開方,煎了濃濃的湯藥喂下去,燒卻始終不退。昏睡的也極不安穩,一直咳嗽,時不時地說著胡話。不是喊阮若弱的名字,就是不停的念叨著「請皇上收回成命」。靜安王夫婦又是心疼又是著急,一宿沒合眼。
阮若弱亦是不眠不休衣不解帶地在床前守了他一夜。用濕帕子不停地在他額頭敷著,以此降溫。她和李略雙雙昏迷后,被一起接進了靜安王府。她只不過是一時急痛攻心暈過去的,自然醒轉過來后沒什麼大恙。而李略,在雪地里凍得太久了。一場大病是無論如何避免不了。
天亮以後,宮裡傳來皇上的旨意,宣阮若弱進宮面聖。她聽得心中一震,情知這是背水一戰了。
說老實話,她不敢去。她不習慣見皇帝,她只是普通人,跟大人物打交道沒經驗,也不想有那個伴君如伴虎的經驗。皇帝都是喜怒無常的性子,史書上管這美其名曰「聖意莫測」。縱然能在他跟前做出三千個好,但只要出一個差錯,就或許會被切掉大好頭顱。只是她不得不去,聖命不可違固然是一方面的因素。李略能為著愛情這樣勇敢,她若是臨陣退縮,簡直太對不住他如此用情至深。好吧,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大不了腦袋不要了給你。
冒著風雪進宮面聖,惡劣的天氣,讓阮若弱油然而生一種林衝風雪夜上梁山的感受來。逼得,都是被逼得。有得太平日子衣食無憂的過,誰會想落草為寇去造反?阮若弱只想和李略談一場甜甜蜜蜜的戀愛,鬧得這麼轟轟烈烈,也出乎她的意料。李略比她想像中更勇敢,他不肯認命,不管是天命還是聖命。事實再一次證明了,在愛情上,古人比今人更勇敢。所以才說得出「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的大膽告白來,才會說得出「要分離除非天做了地,要分離除非東做了西」這樣的堅定誓言來,河可挽,石可轉,這一個「情」字,卻難驅遣。
阮若弱正胡思亂想著,靜安王妃緩緩開口道:「阮姑娘,說句實話吧,我真是看不出你哪裡好?讓略兒肯這樣掏心掏肺的對你。」
阮若弱答得極簡單。「王妃,有句俗話叫情人眼裡出西施。」
情人眼裡出西施。古今中外,那些對情有獨鐘的詮釋,再沒有一句比得上這句那麼精闢又形象的。祝英台就真得那麼好?梁山伯得不到她竟抑鬱而終。林黛玉人都說她小性兒,賈寶玉還偏就喜歡,為此撇了那個人人稱道的薛寶釵——那可是個放之四海皆準的賢妻良母式的典型人物。然而,任何人或事的值與不值,全在乎當事人的認知感受。旁人的意見,終究只是旁人的。
靜安王妃啞然。半響才又言道:「阮姑娘,雖然我和王爺都不是很喜歡你,但是略兒這樣……我們做父母的,也只有愛屋及烏了。」
父母終究還是向兒子妥協與讓步了,阮若弱只覺得身上的沉重壓力略減了減。只是皇帝那裡……想一想都頭痛,她要怎麼去應付他呢?
大明宮,長生殿。
阮若弱獨自被內侍引進了殿內,進到偏殿的西暖閣。外面的飛雪連綿,這暖閣卻溫暖勝春日。空氣中輕輕淡淡的流動著花香和檀香,那是從燃著香料的博山爐和數盆蘭花里飄散出來的,四周一片寂靜。皇帝身著明黃絲織龍紋長袍,沒有戴皇冠,正倚在便榻看書。
這開元盛世的一代明主,據史書記載,說他極富膽識與魄力。精通治國方略,深知用人乃治國根本,很善於發現和任用人才。當然這是早年,晚年就不行了。李隆基年紀大了以後,剛愎自用比李世民還要厲害許多。貪圖享樂,不理朝政,重用奸臣李林甫、楊國忠等人把持朝綱,又寵信安祿山,最終釀成了安史之亂。在同一個君主的政績中,同時存在開元盛世和安史之亂兩種局面,他也算是古往今來少有的一個功過並重的皇帝。
皇帝見阮若弱進來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朝她看過來,飛快地把她上下打量一遍。那一眼冰冷雪亮如刀光,阮若弱在刀光里大氣都不敢透一下,只聽到自己的一顆心在撲通亂跳,雙膝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百忙之中猶自嘲:咱真是沒見過大世面,雖然明知這皇帝也不過如常人一樣長了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但這樣冷不丁被他宣來一見,被他這股君王威嚴一震,還就是惶恐起來。
「依朕之見,你容貌氣質遠不及盧家小姐。」皇帝一眼看過就下定論了。
「皇上,您也會說那只是依您之見。但娶妻的人是李略,自然要以他之見為主吧。」惶恐歸惶恐,阮若弱還是要囁嚅著開口。
皇帝濃眉一揚,為她的直言不諱略感驚異。「如此說來,朕的意見不重要了?」
「重要,當然重要。若您的意見不重要,李略昨兒也就不會在雪地里跪得暈過去。您不肯點頭,軍機大事辦不了,小兒女的婚事也同樣辦不了。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得您的金口玉牙說了才能算。」
皇帝聽著只覺不是味兒,「你這小女子的口氣,好象在嫌朕管得太寬了?」
阮若弱其實還就是這個意思,嫌皇帝像個太平洋上的警察——管得寬。但口頭上卻不能承認,除非她想找死。「哪能啊!皇上,」阮若弱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應付道:「您是一國之君,是天下百姓的父母。天下事事無巨細,原本就都在您的管轄範圍內,您該管,只是讓您多費心受累了。」
皇帝聽得似笑非笑道:「朕可沒那麼多閑功夫,事無巨細都管。你們的小兒女情長,我也不想管。只是李略跪請收回聖命,那朕的金口玉言,豈不成了戲言了嗎?如何使得!」
「那是那是,皇帝的聖旨既然頒下去了,哪有收回的道理呢?那樣可真是棄皇家尊嚴於不顧,萬萬不可萬萬不可。」阮若弱一迭聲的附和道。
她的態度大出皇帝的意料,沉吟著再重新打量她一番,方覺出這個女子確實與常人不同,她在他面前,較常人更放得開,沒有誠惶誠恐如履薄冰。阮若弱這時確實放鬆多了,皇帝雖然不是常人,卻也不是三頭六臂的妖怪。只是氣勢更威嚴些,但進來這麼久,他雖然不算特別友好,起碼也不算特別敵對的樣子。她那撲撲亂跳的心開始漸漸恢復正常跳動了。
「既然如此,朕的旨意就只能讓李略照做了。」
「可是皇上,您的聖旨,不是還沒頒下去嘛。」阮若弱陪笑道。
皇帝愕然,「你說什麼?聖旨昨天就頒下去了。」
「皇上,您別急,您聽我細細道來。昨兒您讓內侍官去頒旨,李略就沒正式接下來。他只是拿了聖旨跑掉了,沒有三磕首三呼萬歲的謝恩,接旨程序沒做完,聖旨也就不算正式頒下去了。那傳旨的公公說了,得讓他把禮數做周全了,重新接一回旨才行。」阮若弱是有備而來,她已經打聽清楚了這宮裡頒旨的規矩。還有世子賜婚,聖旨先下在王府,盧府那邊慣例是第二天再頒。被李略這一鬧沒有再頒出去,這樣迴旋的餘地就大多了!
皇帝倒不知道還有這一出,愕了半天,方道:「李略……他這是藐視聖恩,居然接旨接到一半就跑掉了。」
「皇上,您站在身為皇帝的角度上看他的行為,確實是有點藐視聖恩。但如果您站在一個普通人的角度上來看他的痴情,難道不會有所感動嗎?您也曾經少年十五二十時,您也曾有過感情衝動的經歷吧?」阮若弱循循誘導著皇帝來個換位思考。
皇帝心中一動,生命中曾經有過的情海波濤,一一在記憶的堤岸上捲起千堆雪……縱然是身份尊貴的天子,他也如同凡人一樣有著七情六慾,也一樣是曾懷著不可遏止的熱烈情愛的男子……
阮若弱情知觸動了皇帝內心情結,也不出聲打擾,任他沉溺於自己的思緒中。半響后,皇帝回過神來,容色和緩的多了。他示意侍奉左右的宮女給阮若弱賜座,有得坐了,看來情況大有轉機,阮若弱暗自慶幸這招將心比心攻心為上用出了效果。
「無論如何,李略輕慢聖旨,罪不可恕。」皇帝做威嚴狀。
「是是是,罪不可恕。不過皇上,死罪總是可免的吧?活罪……他在雪地跪上半天,也受得差不多了。您若還覺得不解氣,降他的職削他的爵,罰他三五七年俸祿的都行。千萬別再讓他受皮肉之苦就好。他已經一病不起虛弱不堪了,你若要來個棍刑鞭刑什麼的,那真是要他的命。」阮若弱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皇帝聽了老半天不吭聲,只是定定地看住阮若弱,眼光幾乎要在她臉上盯出兩個洞來。阮若弱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道:「皇上,我的容貌遠不及盧家小姐,更不及您的六宮粉黛,沒什麼看頭的。別看了別看了,再看我要不好意思了。」
皇帝微微一笑,眼角幾縷細紋增加一抹慈祥感。「朕突然有點明白李略為什麼會喜歡你了,你容貌氣質雖然不及盧家小姐,但你比她要有趣,有趣的多。」
「多謝皇上誇獎。」阮若弱笑道。
「李略喜歡你,是因為你迥異於一般謹言慎行恪守閨訓的女子。那你呢?你又看中了他什麼?家世還是人品?」皇帝審起她來。
「皇上,你要聽真話還是要聽假話?」皇帝和氣的像個鄰家叔叔,阮若弱越發沒了顧慮,出語無忌。
皇帝失笑道:「還有真話和假話之分,那先說你的假話來聽聽。」
「靜安王世子李略,年少英俊,文武雙全,家世顯赫,天潢貴胄。如此大好男兒,問世間哪個女子不鍾情?妾亦傾心久矣,若能得成佳偶,夫復何求?」
「這是假話?聽起來比真話還像真話。」皇帝道。
「那是因為你們都是這樣看我的,覺得我在高攀李略,是存了心要飛上枝頭做鳳凰,所以我說這番話最對你們的胃口不過了,聽得就像真話。」阮若弱暢所欲言。
皇上震動,「那再說一說你的真話來聽聽。」
「我看中了李略的感情,那樣純粹而強烈的感情。那才是最珍貴的,比起家世背景這些東西要珍貴的多。」頓了頓,阮若弱又接著一口氣說下去。「一般人所謂的女兒嫁得好,就是夫家有錢有勢,其他一切缺點都可以包容,因為生活是最重要的一環,無可厚非。但對我來說,嫁得好主要還是丈夫對我好,愛我關心我體貼我。兩人有著深厚的感情基礎,生活不一定要錦衣玉食,布衣蔬食也可以很快樂的。」這是阮若弱真的不能再真的真話。
皇帝聽得怔住,「原來這才是真話,怎麼聽著卻像假話。你居然只在乎李略的感情,並不貪圖他其他的什麼。」
「我倒不是不想貪,只是貪不了那麼多,就只有挑最珍貴的拿。可以魚與熊掌兼得當然再好不過了。」阮若弱笑道。「最初李略年少英俊又多金的出現在我眼前時,我對他沒感情,所以他縱然是個小王爺我也不要他。後來對他有感情了,他就算不當小王爺,跑到荒野里做個砍柴漢我也要他。感情真是一個點石成金的東西,不喜歡他的時候,不覺得他如何好。一旦喜歡上了,真是百好千好萬好,憑別人再如何好也越不過他去。」
皇帝聽出她話里大有故事,忍不住來了興緻。「你還曾經不要李略嗎?還有李略幾時當過砍柴漢?」
阮若弱於是細細道來,從曲江池畔的救人開始,有了頭首,便有了他們的愛情故事迴旋一章又一章……她是說故事的高手,引得皇帝如同聽書般津津有味。待到全部說完已經時近正午,皇帝由衷笑道:「你們這對小兒女倒真是對歡喜冤家。」
「是呀,正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我和李略一定是三生石上刻下的緣份。皇上,我們這點緣份,不能這麼沒結果就到頭了。您看您的聖旨既然還沒頒成,不如再在細節上斟酌修改一下如何?」阮若弱給皇帝出主意。
皇上雙眉一揚,含笑道:「朕的賜婚聖旨還要再修改,會不會有傷大雅?」
「不傷不傷,大雅非但不傷,還會有增無減。日後世人得知此事,必定都會交口稱讚皇上你的成人之美。」阮若弱極力攛掇他修改聖旨。
皇帝滿眼笑意,故意問道:「那依你之見,這個聖旨要如何修改呢?」
阮若弱老實不客氣,毛遂自薦道:「萬歲爺,您把盧家小姐的名字塗了,再把我的名字寫上去,就皆大歡喜了。」
「皆大歡喜!誰皆大歡喜了?」
「這是賜婚聖旨。我歡喜,李略歡喜,還不就算是皆大歡喜了。要是兩個主角都不歡喜,別人再如何歡喜也是瞎歡喜不是。」
皇帝忍不住笑道:「你還真說得有幾分歪理。」
「皇上,您不也歡喜著嘛,瞧您笑得,多舒心多慈祥可親。」阮若弱猛拍馬屁。
皇帝越發笑得眉目柔和,示意宮女筆墨伺候。只見那御筆蘸足了墨,在那道賜婚聖旨上揮下去……
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連日陰霾的天空里,有一線晴朗陽光露出來。李略和阮若弱的愛情世界里,也終於不再是『霪雨霏霏,連月不開「的局面,陽光燦爛的日子已然來臨……
***
次年初春。
靜安王府,留仙居。
入春後幾場春雨,洗得庭前千百竿修竹越發青碧如翠玉。有鳥兒在林間啁啁啾啾地鳴叫著。春風柔柔拂面而來,是湊近了的輕輕一吻。太陽金橙橙地自山顛后爬出來,撒下遍地黃金也似的陽光,眩人眼目。
阮若弱正在當窗理雲鬢,一身典型的貴夫人裝束,廣袖長裙,肩披帔帛。李略在一旁看了她半天忍不住笑道:「其實我覺得我們在西郊山中,你梳著一根大辮子穿一件窄袖衫襦的樣子更漂亮。」
「我也喜歡那樣簡簡單單的裝束,但那時是山野村姑,可以隨意穿戴。現在做了你的世子妃,不得不妝扮得端莊正統一點。食君之祿就要忠君之事,我一向很敬業的。」阮若弱也笑道。
李略在她身邊坐下,一把攬住她的纖腰,說道:「其實我也知道,讓你當世子妃,是拘束了你。我何嘗不想去過那種山林野趣無拘無礙的生活,但是,爹娘還有皇上,都對我們妥協退讓了,我們也不能不退一步的,是吧?」
「當然,我們活在世界上,不是只為了自己而活,而是為了那些愛我們和我們愛的人活著。要儘可能的皆大歡喜。這樣子我也很知足,雖然做世子妃是拘束了一點,但我們能長相廝守,這才是最重要的。」
兩人正親親密密地說著話,秦邁在屋外恭恭敬敬地道:「小王爺,車馬已經準備好,可以出發去禮部了。」
「你要去上班了,快去吧。記得早點回來啊!」阮若弱在他臉上親一下以示吻別。
李略回吻她一下,「公務一忙完我就回來。」
「我做好點心等你啊!吃烙餅好不好?」
「太好了,我最喜歡吃你做的烙餅。你如今是越做越好吃了。」
「因為娘在栽培我,近來我的廚藝突飛猛進,都是她一手調教的成績。」阮若弱笑道。
「原來如此,我說怎麼你手藝提高的那麼快,原來是娘在指點你。她肯親自下廚教你,看來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都是托你的福,你娘才愛屋及烏。」阮若弱笑語盈盈。
「才不是呢,你本來就討人喜歡,以前是娘存了偏見。現在你已經是她兒媳婦了,接觸日久,自然就知道你的好處。娘會喜歡你,是再自然不過的。」
阮若弱看著他笑,「你呀,你覺得我好,就好象全天下都會覺得我好一樣。」
「你就是好嘛!那怕全天下都覺得你不好,我也還是認為你最好。」李略認真地道。天下人何限,慊慊獨為汝。
阮若弱只是笑,笑意像梔子花般芬芳流香。李略忍不住吻上她的唇,輾轉反側,纏纏綿綿……
「小王爺,時辰差不多了。」秦邁又在屋外催促了。
戀戀不捨地,李略放開阮若弱。他的眼風如酒,他的笑容如蜜。「等我回來,我一忙完公務馬上就回來。」
李略走後不久,杏兒奔進屋來。這個丫頭自然是作為她的陪房丫頭跟過來了。「小姐,」她還是改不了口叫「世子妃」。「表少爺和公主來了,還有姚公子也一起來了。」
「快請他們進來。」隨著她高興的聲音,三個人已經輪流走進屋子來。玉連城笑容如春色百般好,晴陽公主眼波溫柔如月光,兩人站在一起,真是一對壁人,教觀者頓生花好月圓之感。姚繼宗一慣嘻嘻哈哈地模樣,把屋子裡裡外外看個遍,嘖嘖有聲道:「好一幢豪宅,阮若弱你真是嫁得好。」
是呀!真是嫁得好。她以一介商賈之女的身份,嫁入皇室為嫡妃。當時幾乎沒樂壞阮氏一家老小,居然飛上枝頭做鳳凰了。三姨娘更是直言不諱道:「三小姐,當初你拒絕做側妃,我還想著你錯失良機了。誰知道,此時居然以正妃的身份被明媒正娶入門。你真是好福氣呀!」
阮若龍兩口子聽聞了靜安王世子迎娶商賈之女阮氏為正妃的消息后,一打聽此阮氏居然是彼阮氏,忙星夜賓士趕回家來。阮府嫁女入豪門,又失而復得了一個兒子,那番喜氣洋洋自然不須細表。阮若龍和水冰清不是兩個人回來的,卻也不是三個人回來的,而是肚子里揣著一個回來了。阮老爺阮夫人此刻顧不上深究水冰清的青樓出身,只顧著吩咐下人們趕緊錦衣玉食伺侯好大少奶奶,也即是伺候未來的孫少爺。母憑子貴,承認了她的名分地位。
阮若龍一回來就先問阮若弱,「三妹妹,怎麼還是要嫁給小王爺?你是真心喜歡他嗎?」
阮若龍這樣關心,阮若弱極為感動。這個唐代的兄長,他的親情,亦是她穿越時空中的美麗收穫之一。「大哥,我真心喜歡他,他也真心喜歡我。我們能走到這一步,全靠彼此的真心真意,請你祝福我們吧。」
阮若龍這才放了心,「當然要祝福你們,祝你們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阮若弱忍不住笑道:「這話應該換我對你說吧,我大嫂才快要早生貴子了呢。」
阮若龍嘿嘿地笑,一臉幸福溢於言表。
阮若弱請他們三人坐。玉連城小心扶著晴陽公主在軟椅上坐下,看著他這般細緻舉動,阮若弱突然聯想到阮若龍也是這般細心對待懷孕的妻子,心裡頓時靈光一閃,脫口便道:「公主,你是不是……有喜了?」
公主不說話,只是臉色瞬間桃花也似,紅粉緋緋起來。再一看玉連城,眉梢眼底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姚繼宗馬上大呼小叫起來,「天啊,玉連城你要當爸爸了!」
「恭喜恭喜恭喜恭喜……」阮若弱一口氣連說了十幾個恭喜,發自內心的祝福。看到玉連城他們夫妻恩愛,就如同她自己幸福一樣。
「別光顧著恭喜別人,你呢?什麼時候讓李略當爸爸?」姚繼宗笑道。
阮若弱駭笑道:「拜託,這麼早就讓我們為人父母?我可不想。我還想多過過二人世界呢。」
「你想?王爺王妃也不幹啊!肚皮爭氣點,趕緊生幾個娃娃出來。湊成一打最好,我來教他們踢足球。組成個大唐足球隊,隊名就叫漫聯好了,紀念你們這段浪漫聯姻。」姚繼宗說得忘形,口沒遮擋起來。
晴陽公主聽得不知所云,忍不住把探詢的目光看向玉連城。玉連城心知姚繼宗又在講他們那個時代的語言去了,不必對公主詳加解釋。於是溫柔地道:「晴陽,屋裡有點悶,不如我陪你到園子里走一走。」
公主自然是願意的,而阮若弱也確實想和姚繼宗暢談欲言,感激地看了玉連城一眼,迎上他了解的目光。「公主,你既有了喜,是該多活動活動,園子里正是草薰風暖之際,就讓表哥陪你逛逛吧。」
他們夫妻倆出了屋,姚繼宗看定阮若弱道:「怎麼樣?小日子是不是過得如蜜里拌糖,甜上加甜啊?」
阮若弱不說話,只是一臉心滿意足的笑。
姚繼宗搖頭嘆道:「你這人真是運氣好呀!眼看沒有希望的事情,居然還能夢想成真。李略也真是夠膽識,居然有勇氣直接進宮面聖,請求收回聖諭。其實這確實是唯一的法子,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把皇帝老兒擺平了,李略他爹媽自然再沒二話可說。但這個辦法不是誰都敢嘗試的,起碼愛惜腦袋的人就萬萬不敢。李略在雪地里跪上那半天,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皇帝雖然聖旨不肯收回,但賜婚對象卻換了一個。好一招偷梁換柱李代桃僵。不過李略回來后那場大病真是夠嚇人的,差點一命嗚呼。談戀愛談得你們這樣傷筋動骨,確實少見,還好修成了正果。」
「不得不承認,做人是要講運氣的。我一直以為自己的感情生活會乏善可陳,卻沒有想到,能夠在穿越千年的時空后得遇李略。在時光的無邊荒涯上,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剛好遇上了他。真是我的運氣。」阮若弱只覺幸運。
「現在如果有機會回二十一世紀,你恐怕也不會回去了吧?」
阮若弱側著頭笑,用一句詞回答了他。「此心安處是吾鄉。」
姚繼宗聽得怔了,頓了半天才嘆道:「你是心安了,我可還一顆心沒著沒落呢。看來我也得去找個女孩子來讓我心安,可以反認他鄉是故鄉。」
「能夠真正戀愛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只可惜可遇不可求。老劉,希望你會有個美好的愛情故事。」
姚繼宗笑嘻嘻地道:「承你吉言了。」
窗外,正是人間初春時節。春草碧如絲,春花紅似錦,春風無色最**,薰得人慾醉。萬物復甦的春天裡,世間又有多少閨閣女子、少年兒郎被惹動了情思,春心與花共爭發……
結局B
自很深很深的沉睡中蘇醒過來,阮若弱看到一片潔白。屋頂是白的,牆壁是白的,窗帘床單和被子統統是白的,竟似一個雪洞般。阮若弱起初只當自己還在冰天雪地里,但很快,她看見一個白衣白帽的女人推門進來,彷彿是青天白日里看到了倩女幽魂,忍不住自床上跳起來,指著她聲音抖抖地問:「你……我……這是在哪裡?」
「這是在醫院。你睡了半天了,感覺怎麼樣?還好吧。」那白衣白帽的護士小姐詢問道。
阮若弱完完全全怔住了。醫院!這裡是2006年的北京?!大唐長安城呢?那個笑容羞赧如玉,熱情熾烈如火的李略呢?那一生中罕有的愛情際遇呢……時空陡地撲朔迷離,似真似幻。燦爛的悲劇,華麗的情死,居然只是南柯一夢?一夢醒來,已經暗換了人間。
「蘇小姐?是蘇小姐吧。」白衣護士見她半響無言,忍不住要出言相問。
「是,我是蘇珊。」阮若弱——不,是蘇珊回過神來。「護士小姐,我怎麼會在醫院?」
「是一位先生送你來的,他說開車時差點撞到你。雖然方向盤打得及時避開了,但你卻暈過去,便送你來醫院檢查一下。醫生給你做過全身檢查了,你沒有事,只是受了驚嚇才暈倒的,隨時可以出院。對了,我們檢查了一下你的隨身物品,看到了你的身份證及銀行的工作人員卡,已經給銀行方面去了電話,告訴他們你因車禍在醫院裡留院觀察了。你不必趕著去上班,可以回家休息一下明天再去也不遲。」
「想得真周到,謝謝,太謝謝了。」蘇珊十分感謝。
從醫院出來,蘇珊徑自回了家。一進門便拉起窗帘上床悶頭大睡,她突發奇想,想要在新夢裡續上舊夢。可是一直睡到次日清晨,卻連半個夢都沒有。蘇珊滿懷惆悵,如同失落了極珍貴極心愛的東西般。捏出牙膏當洗面奶洗了半天,方才驚覺。忙穩定心神告誡自己:蘇珊,清醒一點,不要做了遊園驚夢的杜麗娘,為著夢中情郎,竟相思成疾鬱鬱而終了。
夢裡的愛情無覓處,夢外的生活卻還是要繼續著。蘇珊梳洗過後,穿上深藍色的職業套裝,趕到銀行去上班。同事們見她來了,爭相打招呼。
「蘇珊,聽說你昨天跟汽車打一架,結果打輸了在醫院躺了半天。你說你跟它較什麼勁啊!又較不過它。」這是一慣愛說笑的LILY.「蘇珊,你這次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呀!」這是一慣言語平和的老張。
「蘇珊,不要放過那個肇事的車主,逮住他賠償醫藥費精神損失費誤工費等等等等,讓他小樣的再開著車滿大街橫衝直撞。」這是一慣憤世嫉俗的小王。
蘇珊笑著一一回應他們,正說說笑笑間,部門經理抱著一摞文件袋,從二樓辦公室下基層來了。一見著她,劈頭便問:「蘇珊,聽說昨天你出車禍了,今天能工作嗎?」
「沒什麼,不過虛驚一場。所以你有什麼活只管派過來就是。」蘇珊一派氣定神閑狀。
「太好了,」經理毫不客氣,把手上的文件袋朝她工作檯面上一放。「這些是昨天我頂你的差,還沒幹完你繼續接著干吧。」再努嘴示意一旁客戶等待處沙發上坐著的幾個人,「那邊都是要辦理購房貸款的客戶,交給你搞定了。」
「沒問題,等著看我的工作效率吧。」蘇珊跟上司說完話,就埋頭苦幹起來。不知不覺,忙忙碌碌中一個上午已近尾聲,同事們都在準備下班了,蘇珊還在接待最後一個客戶。
「馮先生,關於你的購房貸款,有著個人條件方面的不足。你說你經營著一家茶樓,每月有固定的收入。但是你的茶樓只辦理了工商執照,缺少稅務登記證,提供不了正式稅收發票來證明你的真實收入。這樣子我們銀行很難相信你所提供的收入數目,如果可以,你最好補齊這套證明材料來,好不好?」她面帶微笑,提議合情合理,那客戶只得喏喏稱是地告辭了。
這位客戶一走,緊接著又有一個人在蘇珊工作台的對面坐下,年輕明朗的面孔,優雅的鐵灰色西裝,看著她淺淺的笑。那笑容,沒來由地讓她心中一震,李略的影子在心頭一晃。
「你好,蘇珊。」這年輕人的語氣,竟似與她很熟絡的樣子。
「這位先生,我認得你嗎?」蘇珊不能不覺得奇怪。
「你不認得我,但我卻認得你,昨天早上是我送你去醫院的。」
恍然大悟,蘇珊失笑道:「原來你就是那個開車撞我的人。」
「話可不能這麼說,不是我開車撞的你。是你突然衝出人行道,撞向我的車,過失並不在我。」
這話聽起如此耳熟,想一想,竟是夢中的劉德華說過類似的話。蘇珊忍不住要問道:「請問……你貴姓?」一邊問一邊在心裡想: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姓劉名德華啊!
結果年輕人的回答幾乎沒讓她從椅子上滑下來,「免貴姓李。」
「什麼?」蘇珊失聲喊出來,「你不會就叫李略吧!」
「叫李略,為什麼要叫李略?我叫李嘉誠不行嗎?」年輕人笑得越發俊朗了。
蘇珊趕緊讓自己鎮定下來,也展顏笑道:「李嘉誠這名字倒也不錯,可惜被人先用了,還用得幾乎是版權所有。你若繼續用,未免有拾人牙慧之嫌,不如另叫一個好了。」
「我叫李再元,很高興認識你,蘇珊。我們可謂不撞不相識。」李再元向蘇珊伸出右手。蘇珊也大大方方地和他握手。
「是呀,不撞不相識,老實說你居然沒有開著車一溜煙跑掉,我實在很驚訝。」蘇珊實話實說。
「我當時嚇得全身都軟了,哪裡還能開車跑掉。幸好也沒真撞上你,否則還真是麻煩大了。」李再元也實話實說。
「你不要以為現在就沒麻煩,我大可以上醫院再檢查來檢查去,照完X光照CT,拿一大摞帳單醫藥費折騰折騰你。讓你後悔來自投羅網。」蘇珊嚇唬他。
「看來為了不讓你折騰我,我還是趕緊先請罪的好。蘇小姐,你該下班了吧?不如一起吃頓飯。算我陪罪如何?」李再元邀她共進午餐。
若是以往,蘇珊想都不想就會拒絕。男人都是無情的動物,千萬不要太接近。可是,曾經做過那麼美好的愛情夢,曾經在夢裡相遇過那樣痴情的一個男人……為什麼不給自己嘗試的機會呢?何況眼前這個男人並不討厭,甚至還很可愛。側著頭想了想,她欣然應約。「好。」
也許吃過一次飯後,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也許還會再有來往,甚至由愛情步入婚姻;也許是生命中一段至純至美的感情經歷;也許是一生中最不堪回首的凄涼往事……誰知道命運如何安排?但是這一刻,把握現在。
北京街頭,正是初春時節。天色迷人如藍胭脂,滿街楊柳輕黃淺綠。春來了,這充滿希望的季節里,能否醞釀愛情如佳釀?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