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隱情
「林實嗎？我是陳餘音，有事想跟你說。」
吃過午飯，四個人在房間玩紙牌，剛好我輸出局的時候，收到了電話。
「嗯，怎麼了？」我的目光不由向三個女生身上緩緩看去。
「關於我、雲雀……還有貓夜的事，你可以出來嗎？我有事想拜託你。」
陳餘音的聲音里，聽得出難言之隱，還有認真。
貓夜……
「嗯，我到哪兒找你？」
「學校的小圖書館，我在門口等你。」
收起手機，三個女生都看著我。
這樣被三個大美女安靜盯著，我立刻緊張起來。
「阿木，你要出去嗎？」女孩問我。
「呃，嗯。有同學找我，我出去一會兒。」總覺得背後在流汗。
「要我跟你一起嗎？」女孩問。我連忙搖頭：「不用不用，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哦。」女孩點點頭，隨即甜甜一笑，「那你快去快回。」
我鬆口氣。
「阿實，你怎麼能被小丫頭調jiao地這麼乖呢，出去這種事不用告訴別人。」
「母老虎。」
「你們說什麼？」
三個女生立刻展開論戰，我也沒有插入的機會，嘆口氣出了房間。
差不多十分鐘后，我到了小圖書館，見到了早晨見過的陳餘音，隨他進到裡面找了張桌子坐下。
陳餘音的表情不再坦然自若，看起來似乎有些陰晴不定，我有了接下來會發生難以預料事情的預感。
「林實，我說，我有關於我、雲雀還有貓夜的事情要告訴你，對吧。」在座位上沉默了一會兒，陳餘音開口。
我點點頭。
「其實我們很早之前就認識。雲雀是貓夜的家庭教師，而我……是貓夜的哥哥。」
……
啊咧，這個展開讓人猝不及防啊，就算我心理承受能力超強但兩個看起來完全沒有聯繫的男生女生忽然成了兄妹這種事我真的是接受不能啊。而且為啥我從來沒聽學妹還有學姐說過？
說起來夏貓夜的爺爺倒是說過她有個哥哥，只是那個人是陳餘音就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了吧！
「怎麼了，很驚訝吧。」陳餘音勉強一笑。
「那個，你不是姓陳……」
兄妹的話至少給我一個姓吧。
陳餘音笑了：「貓夜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她跟她媽媽的姓。」
……哦……
可是就算如此我也還是不能理解啊，明明陳餘音就在一個學校，雲飛雀之前三年還跟他同在學生會，但在此之前一點痕迹都沒有吧。
「我出生不久，母親生病去世。四歲的時候，父親再娶了貓夜的媽媽，貓夜媽媽對我很好，像親生孩子一樣，所以即使是重組家庭，我還是很幸福。兩年後，我有了妹妹，她就是貓夜。妹妹很可愛，我很喜歡，也很願意疼她寵她，做一個稱職的哥哥。貓夜越大越可愛，一家人視作掌上明珠，都很想寵她，雖然貓夜因為身體原因在父母身邊的日子並不多，但那個時候真的很幸福。」
陳餘音看著我，講起他的家庭，眼睛里流露出真實動人的幸福光芒。
「不過這種幸福被破壞了。四年半前，我高二暑假，十九歲，貓夜初二結束，還沒有過十三歲生日，算是十二歲。那個時候的貓夜已經漂亮地能讓所有女生羨慕了。」
陳餘音的目光投向了窗外，大概要開始講述他不願面對的事。
「暑假的一天，我和貓夜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貓夜突然跳起來，拿起附近的椅子砸向了電視機。電視被砸壞后，又四處砸著東西，把客廳破壞的很亂。等我反應過來，拚命阻止她，叫她的名字，她卻怎麼都不回應我，還是那樣四處砸著。
「……醫生說，那是潛伏性的遺傳病，間歇發作，發作的時候沒有意識，然後本能地攻擊身邊的東西。發作時間不一定，長短也不一定。結果那只是一個奇怪的病，與誰都無關，貓夜很快恢復正常，對此一無所知，以後只要好好看著她就可以了……但對我而言卻不是這樣。貓夜發病的時候，我就在她旁邊，我知道那個時候的妹妹多麼可怕，我看著長大的妹妹好像一個怪物。這樣想著，我連正常的她都拿不出勇氣面對，妹妹彷彿是一個陌生人，我對她再也不能露出哥哥的笑了……
「不僅如此，醫生說，雖然我跟她不是同一個母親，但身體里是否也遺傳了這種病尚不清楚。或許有一天，我也會變得那麼可怕，發瘋似得攻擊別人……十九歲的我，眼中的一切都很光明，世界還很美好，我懷著站在世界頂峰的理想，所以我害怕自己變成那樣……於是我逃跑了，在妹妹發了一次病以後，說過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愛你的哥哥因為害怕逃離了那個家，再也沒有回去，四年多里一次都沒有看妹妹。」
我看著深深埋著頭的陳餘音，心裡開始不明所以的疼。
不知道為什麼，他所說的，在我腦海無比真實的上演，好像我見證了一切以樣，好像我就是那個哥哥一樣。
如果是我，我會害怕陌生的妹妹嗎，然後怎麼做？
「你的反應只是正常反應的一種，所以沒必要自責。」
彷彿是為了讓自己安心，我說。
陳餘音抬頭看我一眼，像是嘆了口氣，或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說有事拜託我，是什麼？」我問。
陳餘音猶豫了一下說：「你跟貓夜的關係很好吧。」
我愣了一下回答：「還不錯吧，好朋友，可以互相開玩笑的程度。」應該……是這樣吧。
陳餘音笑了一聲：「那就是很好了。」但目光隨即又滿是失落。
「我從家裡離開后，偶爾會打聽一下貓夜的近況，最近，我去拜訪了給貓夜看病的醫生，結果從那裡聽到了一個消息……貓夜的病不知什麼原因惡化了，本來不定期發作但結果不會太嚴重的病，忽然會危及生命，貓夜的狀況已經越來越嚴重，下一次發作的時候，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我愣住。
夏貓夜，那個跟女孩一樣活蹦亂跳年紀輕輕的少女，會死？
就好像是開玩笑嘛……
可是，為什麼死亡這麼嚴肅的東西，又一次出現在我的生命里？
「我接受這個消息用了很久，但我不能再逃避了，我要彌補我的過失。可是我知道貓夜一定怨恨著我，雖然父母沒有告訴她生病的全部，但哥哥因為她的生了病就逃跑了卻是事實，我知道貓夜甚至因此討厭起所有男生，所以我即使想回去，貓夜已經不準備接受我了。
「一個做錯事的哥哥，我也不準備讓貓夜原諒，但我至少想盡一點哥哥的責任，讓她最後能夠快快樂樂的……」
我看著痛入骨髓的陳餘音，自己好像也要窒息了。
「有什麼我可以做的嗎？」
陳餘音抬頭看我。
「……對不起，這件事對你來說很過分，本來就只是我的錯，跟你完全無關……可是你是貓夜唯一親近的男生了，除了拜託你，我不知道可以找誰。」
「嗯，沒關係，我會儘力的。」
陳餘音慢慢點頭。
「十二歲生日的時候，我問貓夜許的什麼願，她說……她想要個男朋友，這是貓夜唯一一次說出來的願望，我想她真的想有個男生疼著，所以……什麼條件都可以，拜託你了。」
陳餘音的頭深深低著，鞠躬一樣的卑微。
靜寂的時間裡，我知道我的平靜生活已經支離破碎再也不可能修好。腦海里回憶起房間里三個女生互相打鬧的場景，總覺得記憶有些模糊，然後輕輕飄遠，任我怎麼伸手都抓不到。
「學長，我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我等他抬頭，看著他的眼睛。
陳餘音點點頭。
「貓夜早上在樓梯上摔倒，跟你有關，對吧。」
陳餘音愣住，片刻后低頭：「對不起，是因為我。」
我看著窗外陰冷的天空，有點不知所措。
「我知道了。在回復你之前，我可以考慮一下嗎？」我說。
陳餘音抬頭看我，然後用力點頭。
「林實，真的很謝謝你。還有暑假前，告訴你了錯誤的消息，對不起。」
「那個的話，早就沒關係了。」
我起身離開座位，向外走去。
此刻的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只是想要在做出遺憾的選擇前，吹一會兒含有雪花香氣的寒風。
之後，我大概就可以接受這個總讓人說為什麼要這樣的世界了。
穿過兩排書架，衣角被扯了一下，回過神發現書架間躲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驚訝地開口。
「芊芊……」
(下一章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