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初雪
雪象徵著美麗,聖潔,純凈,高貴,代表著很多很多美好的東西。但對喜歡雪的人而言,喜歡上雪,並不因為它象徵著這些,只因為它很美,只因為看著它的時候,心裡會有很美好的情感涌動。
因為喜歡雪,看到雪的那一刻,我便化解了自己心情里的所有陰影,想要毫無波瀾的微笑一下。
這樣的心情里,我也想要讓所有人都如此,所以我等一片雪花融化在掌心之後,緩緩向懸崖走去,停在悲傷哭泣著的男子面前。
「有些話我還想對你說,所以你先聽一下可以嗎?」我開口,等了一會兒,陳餘音抬起頭,目光里的悲傷映入我的眼帘。
「從妹妹的角度看,作為哥哥,你做的的確不好。但作為局外人,你在最後的時刻,不顧一切想要給妹妹爭取幸福,這是很了不起的行為,這份心意足以抵消你在四年前的衝動。所以,你不用太過自責。」
陳餘音稍稍地愣著,片刻苦澀一笑:「是嗎?」
「不過這只是旁人的看法,你還是虧欠了一個人太多,傷害了她太多,這些只有通過你的誠意和努力才能補救,所以你不能這麼死去,妹妹說那麼多,也是因為不想看你這樣絕望的消失,所以你必須親自請罪,保護好妹妹的希望,並且找回她的哥哥。」
「你還是想勸我活著嗎?可是這樣的我根本沒有希望了。我明白,我需要做很多很多才能回報貓夜,讓貓夜開心起來,但我根本沒有機會沒有時間和機會了。」
看著陳餘音的眼睛,我深深體會到他對的遺憾和無奈,還有對未來的強烈渴望。
「不是的,機會的話,我可以送給你。」
陳餘音愣了一下。
「前天在醫院你見到了學姐對吧,她去醫院的理由是受傷了,一輛車把她撞到了懸崖下。她的胳膊因此擦傷,但並沒有生命危險。相似的事故,你的車禍也不一定造成了不可挽救的結果,或許那個人跟學姐一樣逃開了,或許遇到了其它幸運的事。到現在為止,你還沒有被警察抓捕或通緝,很有可能就代表,那場車禍沒有釀成可怕的後果。」
陳餘音眼睛驚訝地睜大,愣住之後又飛快站起看向雲飛雀,向她確定事情的真假。
雲飛雀了解陳餘音的意思,卻沒有立刻答覆,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陳餘音的車,然後又看向陳餘音,眼睛獃獃地眨了兩下。
「陳餘音,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如實回答我。」
雲飛雀是冰冷的口氣,陳餘音又愣了一下,然後不安地點了點頭。
「車禍的時間地點你還記得嗎?」
「四天前的晚上,差不多9點20分,地點是a市市郊,那個拐彎再往前走10分鐘,就是a市的一個風景區,名字叫烏城山。」
雲飛雀淡淡笑了,眼睛卻微微眯了起來,遙遙就感覺到危險。
「陳餘音,恭喜你,你不用死了,因為你撞到的人活生生站在你面前。不過你準備在醫院躺多久呢,我可以徵求你的意見。」
絕望灰飛煙滅。
看著雲飛雀含笑捏著手指,我隱隱覺得自己可能更喜歡跳下懸崖這個選擇,因為懸崖下既然長著青草,也就表明生機還是有可能的,而且至少比某人那十跟手指可愛一些。
抬起頭,雪已經下大了,細小的雪花長出翅膀,更悠久地飛舞在天空里。廣袤無垠的天空,化作雪的最好的舞台,襯托著那份不可比擬的美的時候,也毫無阻隔地擁抱著那份美。
雪,能帶來的果然是喜悅呀。
雪下大的時候,我們返回了茶樓,幾個人透過窗戶,默默欣賞著外面世界的風光。陳餘音自己開著車走了,目的地是警察局,雖然沒有釀成劫難,但他還是違背了法律,所以去自首。不過處罰應該不會太嚴重。
眼睛追逐雪的時候,餘光看到少女孤單一個人要走開,我不由跟在後面,這樣隨著她到了地下的儲藏室。
少女行走的過程似乎有些出神,直到儲藏室才恢復過來,轉身看向後面,我藏躲不及,被少女凶神惡煞的目光盯著。
「……我四處逛著玩,你不用管我。」我立刻開口,表明自己的無辜。
少女聞言,默默瞪我一會兒,轉身走到一個柜子前。片刻后,捧出了一瓶酒。
酒瓶是美麗的琥珀色,有著細長的瓶頸,很漂亮很精心的形狀。少女看著它的寧靜表情,便是酒的魅力的最好映射。
「這瓶酒有名字嗎?」看少女沉默了許久,我開口叫回她。
少女看了我一眼,冷冷回復:「沒有。」
「那要是我來起一個名字的話……『男兒黑』你覺得怎麼樣?」
少女臉色一黑,默默背過我去翻找東西,大概是開瓶器。
有一種叫酒叫「女兒紅」,女子出生時父親為她埋在土地里,待到她長成嫁人,把酒從土地里拿出,作為陪嫁的賀禮。這瓶隨女子一起成長的酒,會在酒宴上啟封,象徵著幸福美滿。
十二歲的少女見到了哥哥的衝動,發現哥哥的心意,開始把心底的憧憬向男女之間的喜歡轉化。哥哥因為自己的衝動逃走,妹妹卻因此把哥哥當作了初戀,四年了一直維持著這樣的心意。四年後再見到哥哥,卻發現,當年哥哥的衝動在如今的哥哥眼中,只是不可饒恕的罪孽,哥哥對妹妹從來都沒有作為女生的心意,所以等待四年的戀人成了幻影。所以,少女失去了她的初戀。
失去了戀人,把他曾經送給自己的酒作為紀念品喝下,以此終結自己的心意,含義與代表幸福的「女兒紅」恰恰相反,所以稱之「男兒黑」再好不過。
靜靜看著少女毫不猶豫打開了酒瓶,聞到酒香飄散在空氣里,心被咬得痒痒的,帶著微微的痛。
「從今天開始,我來做你的哥哥,貓夜。」我站到少女面前,看著她的臉慢慢說。
少女抬頭正視著我,眼睛眨了一下開口:「不用你可憐我。」
「貓夜醬,我哪有可憐你,你這麼漂亮,這麼可愛,成為你的哥哥再跟你來一場禁斷之戀可是很有趣的啊!」
「不要用這麼噁心的口氣說話。」
我笑:「貓夜,我雖然不玉樹臨風風度翩翩,也沒有看上去就能讓人著迷的魅力,本質上也沒有多少了不起的能力……但這只是因為我謙虛啊,這樣的我做你的哥哥,沒什麼丟人的吧。」
少女黑著臉不語。
「……對妹妹而言,有一個哥哥去討厭,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對哥哥而言,有一個妹妹可以疼愛,對她產生近乎男女的喜歡卻不能喜歡的心意,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這就是現實中的兄妹戀。我從很久前開始就渴望有一個妹妹,遇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很適合,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講,我也姓夏,所以就幻想著有天成了你哥哥的畫面。所以,乖乖叫我聲哥哥聽,如何?」我認真者聲音,緩緩對少女說。
少女躲開我的目光,移向酒瓶,一言不發地捧起酒瓶開始喝。然後嗆得咳嗽起來。
「酒怎麼能這麼喝呢?」我笑,伸手奪了過來。酒瓶在手中,香醇更加清晰。
「貓夜,我喝了這酒,就是你的哥哥了,不想承認的話,就阻止我。」我同少女一樣,舉起酒瓶就灌,冰冷的液體流進身體,又在裡面燃成溫暖。
不知是酒好,還是因為藏得久而提升了味道,酒汁流動在身體里,並沒有抵抗情緒,反是無限香甜。少女在一旁靜靜看著,沒有說話或伸手奪酒。
喝了幾口,稍稍有些承受不住,我停下來。
「我不是喝不下了啊,只是喝累了想等一會兒慢慢喝。」我出言解釋。
少女沒有理會我的話,還是靜靜看著我,一會兒后才聽到聲音:「一旦做了我的哥哥,我就會糾纏你一輩子,做鬼都不會放過你,你想好了嗎?」
我愣了楞,一笑:「嗯,我的妹妹如果要離我而去,我怎麼可能同意。」
「那作為哥哥,妹妹失戀難過的時候,是不是應該給妹妹發泄解氣?」少女忽然說,恢復了平靜的表情。
我為之鬆口氣的同時,卻感到一絲不妙。
「那個,可以是可以……你想幹嘛?」
「胳膊給我。」少女平靜說。
「……哦。」我猶豫了一下,不安將胳膊呈在少女眼前。
少女看我一眼,又默默看向我的胳膊,伸手鉗住,然後張開小嘴。
「啊——疼!鬆開!」被緊緊咬著,我忍不住喊出來,少女卻毫不顧忌的繼續咬。
我在疼著的時候,默默嘆口氣。
妹妹和女朋友的區別就是,女朋友會心疼自己,捨不得真的咬;妹妹則不同,就算隔著厚厚的冬衣,也能將自己咬得失聲喊痛。
不知道有沒有被咬出血珠,不過要是撩開衣袖,至少能看到少女尖尖的齒痕吧。
即使如此,隨少女走出儲藏室,我的心情還是很好很好。自古以來,生下來沒有妹妹但在成長過程中卻與一個美麗可愛的少女發展成親兄妹一般的感情,實現了這樣偉大功績的人有多少個呢?天下所有的妹控哥哥們,你們且羨慕著吧,哈哈哈哈……
儲存室門口,看到一個人影。
「芊芊……」
結果是女孩一上午不理我。
「芊芊,你聽我說……」「哼。」
「芊芊,雪下得這麼漂亮,我們出去打雪仗好不好?」「哼。」
「芊芊,我錯了好不好?」「哼。」
「不要一直哼嘛,要不換個詞。」「哼……我們已經分手了。」
「……」
「芊芊,你陪我說會話吧。」「我們已經分手了。」
「芊芊……」「我們已經分手了。」
「芊芊,你不要逼我啊。」「我們已經分手了。」
「……芊芊,前天我們不是商量好了嗎,為了讓貓夜開心,暫時作出吵架了的樣子,如果發生意外狀況,就算跟你說出分手的話也可以。這可是你要求我的啊,現在怎麼能過河拆橋呢?」「你都說跟我分手了,不要打擾我。」
「……芊芊,既然這樣,你不要怪我無情。」我沉下口氣,如願看到女孩悄悄看向我。
「據我所知,你是自己走到懸崖邊,並沒有受到威脅吧。」
女孩愣住,片刻后辯解:「那是他說他要跳下去,我不幫他的話……」
「你幫助別人來騙我,還強迫我跟你分手,事後還惡人先告狀,我不理你了。」說完轉身,仰著頭看窗外的雪。
微微不安地等了兩秒,衣角被扯了扯。
「阿木……對不起,我錯了還不好,不要生我氣……」「哼。」我在心底默默笑開。
「阿木……那你跟我生氣好不好,不要不理我呀。」
「阿木……」
「阿木,你真的不理我了嗎?」正得意俯視著可憐的女孩,女孩忽然變了口氣,冷靜問我。
「哼,那我也不管了。」然後是氣勢洶洶的憤怒。
玩脫了……
「芊芊,我怎麼會不理你呢?」微笑回頭再次致歉。
女孩也同時笑起來,我們的吵架塵埃落定。
「阿木,從今以後,無論如何都不要再說那句話了,好不好?」女孩倚著我,慢慢說。
那句話,指的是指懸崖上的那句擁有讓我和女孩一起痛徹心扉的力量的話。
「嗯,一定不會了。」
「要是你說了呢?」
「……你想怎麼做都可以。」
「要是你說了,我就咬……」女孩說著忽然停下,意識到「咬」已經不是獨家擁有,忿忿看向不遠處看著我們的少女,哼了一聲,咬著牙齒說,「要是你說那句話,我就把你家祖墳給挖了。」
……
笑著轉身看少女:「貓夜,你知道我們家祖墳在哪嗎?」
某人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閑話幾刻,我又想到某件可怕的事,目光在女孩和少女見搖擺一會兒,沉思著對女孩開口:「芊芊,之前你騙了我,我要你想辦法補償我。」
女孩一愣,不安看向我。
「貓夜,這件事你也幫我一下好不好?」
這件事自然是想辦法讓雲飛雀開心,她可是還攥著我的死穴,絕對要滿足她的願望。
不過讓女孩來幫助我,以此達到讓雲飛雀不把某件事告訴給女孩的目的,貌似有點不人道?而且另外一個出力的正是那件事的當事人,是不是很不人道?
雲飛雀中午有事不在,快傍晚時才出現,所以給了我們充分的預謀和準備時間。
傍晚,學姐輕車駛來,忐忑走到學姐面前。
「阿實,讓我開心的方法想到了嗎?」一見面就問。
不用我主動引誘,所以我稍稍鬆了口氣:「嗯,算是吧,跟我去銀杏樹那裡看一下。」
雲飛雀稍稍露出驚訝表情,大概是因為沒想過,我會認真對待她說的那句話。
下了一上午的雪,廣闊而空曠的草地上,因此積了薄薄地一層雪,遠看著彷彿一片銀色的星空,幾串腳印是它的星系,在美妙神秘里默默延伸。那顆銀杏樹積了一樹的雪花,閃閃如銀河的太陽。
與雲飛雀一直走到銀杏樹前,停在樹蔭外,止住腳步回頭看。
「讓我開心的方法呢?」雲飛雀含笑看我。
「你走到樹下就知道了。」我笑,側過身體給她讓出路。
雲飛雀看了看樹,輕輕走到了銀河中心。
「南南學姐,生日快樂。」我說。
「雲雀,生日快樂。」
「雲雀,去死。」
同時兩個女生從樹后出現,笑著為學姐送上祝福,同時拉動手中的繩子。
學姐成為學妹的家庭教師是有淵源的,因為兩人生日只差一天,所以今天就是學姐生日。不過我的目的當然不是送祝福。
因為我們突然說出生日祝福,她一定會分神,這個時候拉動牽著樹枝的繩子,樹枝上的雪就會傾下來,就算是無懈可擊的雲飛雀,也絕對不可能打敗重力加速度后的積雪!所以只等她深陷積雪不能自拔,遭遇大雪傾身的羞恥也算是報答之前各種幫助了……
但是,世事無常。
我正在心中得意時,衣服卻被猛地一扯,整個人卻失去控制地向前撞去,落入大雪的圈套。
還沒有回過神,冰涼的雪花已吞噬了我的全身,整個人在寒風中默默顫抖一下。
雪花落盡,睜開眼發現自己全身都布滿了雪,雲飛雀如此,兩個女生也如此,四個人一起被大雪澆了個透。
「這個生日禮物不錯嘛。」雲飛雀輕輕拭掉自己眼角的雪花,微微含笑看我,我繼續顫抖一下。
所謂雀兒大神,就算我機關算盡也傷害不到其一根頭髮,她之所以不躲開,只是為了讓我們親身體驗一下雪花的芬芳而已。
「不錯的話……那我算是成功了吧……」忐忑里,我還是勉強微笑著對大神討價還價。兩個女生因為計謀失敗只顧著清除衣領的雪珠了。
「嗯,不過,你們沒有疑問嗎?」學姐含笑看我們。
疑問的話……
「雲雀,你的生日不是七月嗎?」
「她是撿的嘛,一個是真的出生日期,一個是養父母施捨的。」
少女立刻被學姐揪住耳朵,呲牙喊疼。
雲飛雀冬天的生日就是聽夏貓夜說的,之前只知道她的生日是夏天,女孩對此都不知道。夏貓夜也只是知道雲飛雀有個冬天的生日而已。
「原因嘛,不能告訴你們,你們記得我有兩個生日,每年送我兩次生日禮物就好。」
學姐神秘一笑,留給我們長長的疑惑。
「既然今天是我的生日,那我有什麼願望你們就應該幫助我了吧。」見我們滿腹遲疑,學姐轉移話題,又微微一笑。
學姐的願望很簡單——打雪仗。而且一打三,我們三個打她一個。
我們在此提出請求,如果我們勝利,學姐就把隱藏的故事告訴我們。學姐欣然同意,然後雪仗開始。然後……
學姐既然能躲開急速行駛的車,那躲開我們的雪球就是易如探囊了。在躲開的時候,學姐便同時躍近我們,然後出擊。
學姐打雪仗的方式很簡單,一把雪迎面扣在對方臉上,然後在溫柔的用力揉。直到對方逃開或倒下。
逃開的話,不可能,所以我們的下場只有倒下一個。
最後,在三打一的絕對優勢下,我們三個集體陣亡,臉色被雪冰的通紅,哀傷躺在雪地上絕望。
「再來呀,我還沒玩夠呢。」學姐大獲全勝,再做出小女兒姿態,溫柔沖我們笑。
「芊芊,貓夜。」
「嗯。」
「學姐,我們錯了,原諒我們好不好?」三個人齊望學姐,淚眼汪汪,可憐楚楚。
學姐露出滿意一笑。
「我還有一個願望,我想在生日的時候用雪堆一個很大的蛋糕,你們可以滿足我吧。」
三個人顫抖著點頭。
好在學姐看起來心情不錯,沒有太為難我們,只要求我們堆到兩米高就可以。到後來還加入了我們的積雪遊戲,四個人悠閑把草地上的雪細細集起來,堆成了我見過的最大的一個蛋糕。
蛋糕堆成的時候,天上又開始飄起小小的雪花,隨同夜色一起來到這個世界。
冬天的第060章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