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聖山虹麟
虹麟山是坐落於泓州境內的唯一大山,山上常年雲霧繚繞,百丈內都看不清雲里的景貌,很是神秘。如若有人想攀上高峰一睹真容,走不到半山腰便會發現,明明山頂已近在眼前,卻怎麼也走不近。不論一日兩日,還是一年半載,依然進不去這迷霧的裡層。
於是不信邪試過的人都口言相傳,這虹麟山上怕是居住了神仙,神仙不想被凡人侵擾,才設出這般迷局。
自此,再沒有人妄自想要攀爬這眼看只有千丈高的虹麟山。
幾百年來,虹麟山上居有神仙的傳言在附近幾個村落流傳開來。世人對此深信不疑,更有村民想沾沾這神仙的仙氣,想著說不準能得到仙人的眷顧賜福。
於是,附近幾個小村寨的幾戶村民都舉家遷徙到這虹麟山下,落根生息世代繁衍,就連路過的旅人也有在聽聞神仙傳言后定居此處的。
說來也神奇,村民們在這虹麟山下定居以後,生疫病和受猛獸襲擊的人數確實要比以前少得多,人的壽命雖沒如想象中增多,但能少災少病地過活幾十年自然也都十分高興。
村民都深信這全是因山上神仙庇護,便改口稱這虹麟山為聖山,每年都由村長組織在山腰處祭祀感謝一番。
時過境遷,不到兩百年的時間裡,一個小小的零散村落已經發展成為較大的集鎮,鎮民們一致決定沿用虹麟山的名字,定名此處為虹麟鎮,由幾個大家族共同管理。
從虹麟鎮建立的那一刻起,就有一條不變的規矩:鎮民和旅者一律不得擅自進入聖山驚擾仙人,違者,絞!
歲月匆匆,虹麟鎮在鎮民興建下也越發繁盛,就連虹麟山上居有神仙的傳言也得以證實。
原來,早在六百年前,這虹麟山上便新立了一戶修仙門派,名為玄天門。門派雖不大,但畢竟是修仙之人的聚集之處。況且這玄天門從二百年前開始,每隔半甲子的時間,便會在虹麟山千里內招收幾名身具靈根的凡人回山門修習仙法,這才被虹麟鎮民所知曉,果真有神仙居於此山。
此後鎮民對聖山也是愈發敬重,只盼著家中兒女生能逢時,趕上玄天門招收弟子的年份,那才真是得到眷福。
這一年,正好是玄天門每三十年一次招收弟子的年歲。
「醜八怪,醜八怪,秦家出了個丑妖怪……」一群六、七歲大的孩童站在一處破敗的木屋前,一邊跳著一邊拍著小手嘻嘻哈哈地笑叫著。
孩童眼前是一處由漆黑木頭砌成的小木屋,原本黝黑的圓木早已因年代久遠而開裂掉落,半開的屋門裡黑蒙蒙一片什麼也看不清,空氣里不時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葯腥和霉臭味,即使站的最遠的孩童也能聞到。
孩童中一名身穿白衣的童子往前站了一步,黑溜溜的眼珠打量了翻木屋,嫌惡地捏起鼻頭,奶聲奶氣地對著依舊半開不開的門扉喊道:「秦小妖,你出來。」
「哦,哦,出來啊……」站在白衣童子身後的小童又起鬨般地笑鬧起來。顯然他們都以這白衣童子馬首是瞻。
門裡依舊沒有動靜,過了小半響,就在白衣童子耐不住性子彎腰撿起腳邊一塊石子,準備投進門裡的時候,嘎吱一聲,半掩的門扉被打開來。
一名瘦小的女童出現在木屋門口,女童頭上整齊的梳著兩個元寶髻,彎彎的兩道細眉,圓翹的鼻頭,櫻桃似的小嘴,模樣倒是生的不錯,只是皮膚略有些微黑,身上又披著一件洗褪了色的蠟黃色破舊外衫,一看便知生活的清苦。
如若只是如此,也實在還算不上孩童們口中的『醜八怪』。但是,女童的左半邊臉上,從眼皮處到半邊臉頰,居然生生印刻出一隻碩大的淡紅色印記,倒顯得女童的模樣十分嚇人可怖起來。
見著有人出了門來,白衣童子把石子放在手中顛了顛,「哼,總算出來了……」話音還沒落地,手中的石子已經扔了出去,不偏不倚『啪嗒』一聲砸到女童的額頭上,霎時紅了一片。
白衣童子見女童被打了個正著,心裡泛起一絲得色,傲然的抬起下巴:「秦小妖,這一下是本少爺賞你的!」
女童額上被石子砸得紅了一大片,微微的腫起一個小包,聽了童子的話咬了嘴唇沒有吱聲,只是伸出手輕揉了揉有些發疼的額角。若不是女童臉上擺著塊嚇人的印記,這番隱忍模樣到讓人看得心疼。
這幫孩童顯然不會心疼女童,反而是那白衣童子見女童不搭理自己,覺得丟了臉面,一個醜八怪居然也敢無視自己?氣得撿起腳邊的另一石子二話沒說就又朝童女的臉上砸了過去,「本少爺和你說話,聽見沒有?」
白衣童子身後的七、八個小童見狀,也都紛紛撿起腳邊散落的石子仍了過去,更有甚者,竟順手拾起門口一條長短不均的大掃帚丟了過去。
一時間只聽到噼里啪啦的一陣響。
響聲落地,白衣童子倒吸了口氣,站在屋門前的女童動也沒動一步,只是額頭上已是一片鮮紅,竟不知被哪個砸到了傷處,染出了鮮血。
見此情景,白衣童子也慌了神,吞吞咽咽地搶白道:「哼……誰要你,不識相。以後,不準去綄西河玩!」說道最後又惡狠狠的威脅了一句,這才趾高氣昂地帶著身後一長溜小尾巴出了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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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童撿起歪斜在腳邊的大掃帚,她自然認得這些孩童,都是虹麟鎮上幾個大家族的子弟,特別是對領頭的白衣童子岩子期更是早有耳聞。
眨了眨被血浸濕的眼睛,女童一臉茫然地拾撿好腳邊撒亂一地的石子,正要把手中的掃帚放回門口,忽的從門裡傳出一陣急促而輕微地咳嗽聲。
仔細聽著門裡動靜,女童慌忙打來一盆清水,洗凈一臉的血污,又咬著牙忍痛往額上胡亂塗上一層膏藥,理了理衣衫,沒找出什麼不妥的地方,這才急忙忙進了屋。
「娘,你怎麼起來了?快躺下。」屋子裡黑漆漆的,青光白日都不見半分亮堂,可想陰雨天的壓抑悶人。
木屋裡除了一張大木板鋪就的床塌,只有角落裡擺放著一張斷了半截腿,木面破裂的小方桌。空氣里泛起一股刺鼻的葯腥,這屋裡的味道比起屋外更是濃郁嗆鼻,顯然有人長期病卧床榻。
一位四十來歲的婦人病懨懨的坐在床板上,看樣子像是想要下榻,聽見有人進屋的聲響,婦人抬起了臻首,蠟黃枯瘦的面容上找不出一絲血色。原本烏黑的眼珠和頭髮也早已失去神采,乾裂的薄唇盡無人色,「月兒……」
這麼低聲嚶嚶地對著來人輕喚了一聲后,婦人竟低聲哭泣起來,「讓你受委屈了。咳,咳咳……」
「娘。你說什麼呢,快躺下。」女童忙上前扶住婦人重新躺下,幫著掖好被角,又低聲安慰了幾句,這才再次出屋打來一盆清水給婦人擦了擦臉。
這婦人便是秦母,原本是三十有二的年歲,卻因常年病卧床榻,家裡又甚是貧困,竟顯露出一副四十來歲的模樣。
秦母無力地癱軟在床榻上任由女童梳洗服侍,無意間瞥見女童額頭上紅腫的傷處,心中自是一陣傷心憂慮,本就衰敗的面容又帶出幾分凄苦之色:「我自己的病……我知道,怕是……怕是過不了幾日了。」
「娘……」女童不滿地小聲喚了句,還沒來得及勸慰就被秦母打斷。
「月兒……我病重,家裡沒有掌持。你爹他……全賴你小小年紀就撐起這個家……如若,如若不是這塊胎記,說不定……還能為你說門好些的親事……」秦母說不到兩句就又猛烈的咳嗽起來,弓著背脊踹不上氣的樣子,竟似要把心肝兒都咳出來一樣。
女童慌亂地輕拍了拍秦母的背脊,又端了杯水來餵給秦母,「別說了,快別說了。」怕秦母放心不下,頓了頓又道,「娘親難道忘了今年玄天門會有玄天仙會嗎,等月兒進入內門修習,一定會找一位仙人來治好娘親的頑疾。」
婦人還想說些什麼,女童忙擠出一個寬慰的笑容:「還有三個月便是那玄天門招收弟子的時期,娘親莫要再擔心,月兒肯定能行……娘親歇歇,我先去煎藥。」
蹲在院門口,拿著只剩半截毛羽的蒲扇對著爐口輕扇,沒一會兒罐內便開始上下翻滾,半蓋的罐口沁出陣陣苦澀的腥膻,全沒有一點好藥材應有的葯香。
黃衣女童把手中的蒲扇擺放在一邊,輕撫上額角,那裡有一道被石塊砸出的小裂口,已經不再流血,可一碰著就疼。整個手掌覆上左邊臉頰,女童原本就不明亮的雙眼更是黯淡了不少,她知道自己的樣子有多嚇人,橫過眼皮到整個左邊臉頰,一隻淡紅色的爪印深刻在半張臉上。
那是她一出生就帶著的印記。
就是因為這印記的關係,在她剛一落地之時,就被鎮上的算命先生斷言說她是邪魅附身,陰厲無比,更會為鎮集帶來無盡的災病。
也是因為這枚印記的關係,算命先生硬要在她的名字里加上一個『妖』字,把秦小月換成了秦妖月。
像是為了印證算命先生的斷言,在她還未出生之前,秦父就在一次打獵中不幸失蹤,連屍首殘骸都沒有留下。四歲不到的年紀,秦母又染上不知名的病從此卧床不起,家裡的積蓄全都用在了葯食之上卻也不見起色,反而每況愈下,近兩年秦母竟連床榻也下不來了。就連居住得近些的左右鄰里也相繼發生過幾起無妄災禍。
虹麟鎮本就不大,百來里的鎮集,流言自然傳的飛快。全鎮的人都開始相信算命先生的箴言,對秦妖月厭惡之極,就連牙牙學語的小毛孩也被父母教導不能靠近她。
因為,她是秦家的妖孽,秦妖月。
常聞只道錦上添花,又哪裡真有雪中送炭。
鎮上的人不看在秦母病重的份上幫襯一些,反而紛紛趁著秦家敗落之際落井下石。眼見秦父失蹤、秦母病重沒了依仗,便趁機把秦母和秦妖月趕到鎮集邊緣的小木屋處,任她倆自生自滅。
小木屋依山而建,原是村人為了祭祀聖山活動準備的屋室,只是隨著鎮集的興盛與玄天門公開招收弟子的玄天仙會,小木屋早已失去了原來的效用。經過常年地風吹雨打,又沒有人來修葺維護,自然早已是落敗之象,只剩個躲雨避風之用。
秦妖月自小就知道自己不招鎮里人的喜歡,攤誰臉上長出這麼嚇人一大塊印記都會惹人厭惡。所以她連走路都是半低著腦袋,就怕會嚇著別人。
她甚至從來不敢懇求秦母讓她同別的孩子一樣去學堂,更從來沒有存過嚇唬別人、禍害別人的壞心,可是,可是……
不論她怎麼隱忍、不爭,不論她是多麼的弱小、卑微,鎮上的人卻都能這般狠心地對待病重的秦母和小小年紀的自己。
她恨!
恨自己年小可欺!恨自己臉上這塊抹不掉的可怕印記!更恨的,卻是老天爺的不公!
別人怎麼說自己,秦妖月可以不聽可以不管甚至可以不去理會,可是他們卻這樣對待病入膏肓的秦母,這樣對待走投無路的孤兒寡母,讓她本就被傷透的幼小心靈更添一道深深的疤痕……
在被鎮民圍追著用棍棒趕到小木屋的那個晚上,秦妖月曾咬著牙發誓,她一定會找到救治母親的辦法,一定會告訴他們,她秦妖月會帶來的,不僅僅是災病!她並不是妖孽的象徵,她要讓那些嘴臉醜惡的鎮民愧疚無比。
那一刻,年僅七歲的秦妖月堅定而無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