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兄妹
時間已經過了中午,高懸的太陽已經開始緩緩的向西偏離,一個手捧花束的翼人族的女孩正飛快的往家趕。
「糟了……都這麼遲了還沒回家……今天一定會被媽媽嘮叨……」想起那慈祥又有些嚴肅的母親,玄月不禁吐了吐小舌頭,伸手抹去額頭滲出的汗水,翅膀的扇動的頻率也加快了。
「媽媽一定擔心了……」
玄月是個很孝順的孩子,在她5歲那年父親因為疾病拋下母女兩去了,一家人的生活都壓在了母親一人的肩頭上,她很愛她的母親,比任何人都愛,因為那是她唯一的親人,唯一疼她,愛她,哬護她的人。從小到大,在她的記憶中,父親就如同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夢幻,模模糊糊的,她很羨慕那些有父親的孩子,也常常站在遠處看著別人的父親來猜測著自己父親的長相。只有在夢境中她才見過自己的父親,在那裡,她能心滿意足的躺在父親寬大的懷裡……記得有一次她把自己的夢說給媽媽聽,母親抱著她哭了很久……
一雙寬大的翅膀撐的筆直,一根根雪白的飛羽被氣流激的有些鼓漲,看上去毛絨絨的彷彿厚了許多,女孩舒適的享受著天風吹拂的自由感覺,這種翱翔於九天無拘無束的感覺,除了大陸上的一些頂尖高手之外,就只有翼人族的子民能夠享受的到。翼人是與天空最接近的種族,這是每個族民都引以為傲的……
快到村口了,玄月拍打著翅膀開始落向地面,一些細小的塵土和著石子被吹向四周,造成了一個相互對流的氣旋,好似一個微縮的龍捲風。
「駕~駕駕~~嗷哦~~哦~~希律律~~」幾乎在落地的同時刻,一陣粗野的人喊馬嘶的聲音迅速的向著女孩所在的方向逼近過來……
「奇怪了……是什麼人?」出於某種自己也說不出的心態,玄月下意識的閃身躲到了身旁一株大樹的後面,殊不知,這個無意識的動作卻恰恰救了她的命……
片刻之後,一大群身著黑色皮甲的騎士如一陣狂颮般的席捲而過,整齊的隊列中透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肅殺之氣。玄月小心謹慎的自樹后探出腦袋瞟了一眼,這群人的的肩頭上都銹著一隻張牙舞爪的紅色狼頭,兇惡的有些怕人。女孩心下打了一個寒顫,縮回頭不敢再看下去,一片不祥的陰影卻悄悄的自心頭升了起來,再也揮之不去……
「媽媽!媽媽!」
好不容易待到這群怪人走遠,玄月迫不及待的自藏身處跳了出來,拍打著翅膀,不顧一切的往村中猛趕,口中呼喚著那令她遷腸掛肚的名字。事實上,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會這麼緊張……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村中那一幢幢風格特異的橢圓形木屋已經遙遙在望,可是平日里喧囂嘈雜充滿歡聲笑語的村落此時卻安靜的仿如沉睡,這不能不說是有些詭異……
沒事的,一定沒事的!心中拚命的為自己打氣,玄月極力的勸服自己將滿心的惶恐壓抑至心底,拚命的將飛行速度一提再提……
※※※
紅色!這是女孩進村后看到的唯一色彩,牆上,地面上,屋頂上,甚至是村中的樹木上……只要是肉眼看的見的地方,都已經染滿了紅色!不是天邊晚霞那種賞心悅目的瑰麗的玫瑰紅色,而是一種沉重的暗紅,是血液凝固后那種帶著腥味的死亡的色彩……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微甜的味道,玄月獃獃的看著面前的這一切,雖然頭頂的陽光依舊燦爛,但在女孩的眼中,天空卻正一寸寸的崩碎開來……手中的花束茫然的撒落在腳下,整個心臟彷彿被一隻魔鬼的爪子緊緊的楸住然後猛烈的撕扯成無數碎快……
女孩低下頭,腹中一陣翻江倒海,不由自主的伏地嘔吐了起來,連腹中的酸水都傾瀉了出來……直到再也吐不出什麼……
「媽媽……媽媽怎麼樣了……」
忽的,似是想到了什麼,玄月跌跌撞撞的爬身,不顧一切的向著家的方向奔去……
頃刻之後……一聲凄厲已極的慘呼聲自村中的一處院落中傳了出來……
「媽媽!你醒醒啊……醒醒……不要嚇我啊……」在一具早已了無氣息的中年翼人婦女的身旁,淚流滿面的女孩正徒勞的試圖喚醒她,一聲聲杜鵑般血般的悲泣,恐怕是最鐵石心腸的人,也會落下幾滴淚珠吧!
一身雪色的衣衫此時早已是血跡斑斑,那是母親的鮮血啊……女孩緊握住插在母親胸口的長箭,青蔥般的玉指因為過度的用力已經變色發白……
「噗!」長箭終於被抽了出來,箭尖在巨大慣性的作用下在女孩的手背上拉開了一條可怖的傷口,頓時鮮血直流。
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勢,彷彿那傷口根本不是自己的,玄月只是一個勁的用手捂住母親的傷口,竭力的想止住那汩汩流出的,已經微微發黑的血液……兩道同源的血液交融混合在一起,滴落在土地上,留下一個個黑褐色的暗點……
「媽媽……箭我已經拔來了……你醒一醒……醒來看看女兒啊……你不是說永遠不會丟下女兒的嗎?你不是說今天要做好東西等我回來吃的嗎……」玄月梗噎的抽泣著,兩行晶瑩的淚水中竟泛著血色!
「天哪!這是為什麼!我已經沒有了爸爸!為什麼連媽媽都要帶走……嗚嗚嗚…………」女孩痛苦的趴伏在母親的屍體上,哭著哭著,終於昏迷了過去……
※※※
我背著弓箭走在林間,不時的伸手撫摸一下身上嶄新的龍皮軟甲,一屢忍不住的笑意自嘴角偷偷的逃了出來,看的身旁的守護獸銀牙一臉的不解,心中暗暗納悶:主人到底在笑什麼呢,那麼賊悉悉的表情……
「吼嗚~」
輕輕的咆哮了一聲,銀牙猛然止住了腳步,雙耳轉動著仰起腦袋嗅著空氣中的氣息,前抓躁動的拍打著地面,似是注意到了什麼。
「銀牙?怎麼了?」
自從收服了銀牙之後,我打獵的效率就大大的提高了,敏銳的聽力和嗅覺,使得銀牙在搜尋獵物方面表現出的天賦足以讓最優秀的獵犬瞠忽其後。憑此之助,我的獵獲量自然也上生了幾倍。
「吼!」顯然是有所發現,銀牙犬赤微齜發出一聲陣耳的咆哮,滾滾的音波直衝一旁的樹叢灌了過去。
樹叢一陣劇烈的晃動,裡面的生物明顯是受到了驚嚇,只見嗖的一道綠光閃過,一個獵犬般大小的動物自我眼前一竄而過,風馳電掣般的逃了開去。
「風狐!」
風狐,大陸上公認的最迅速的魔獸之一,作為風系魔獸的一員,它有著一身水綠色的漂亮皮毛,這就使它成為了獵人們競相追捕的獵物。但是與生俱來的速度使的大多數窺視它皮毛的人只有望風興嘆的份。物以稀為貴,黑市上,一件風狐皮製的大氅可以賣到天價,理所當然的成為了各國貴族用以炫耀身價豪富的資本。
我反手取下背上的黑鐵硬弓,半眯著眼略略一瞄,弓弦連振間,三支箭矢已成品字形射出,落點準確的封死了風狐的所有躲避路線。
「任你再快也沒我的箭快!」我輕輕的嘟囔了一句,唇角揚起一抹自信的笑意。
不出所料,其中的一支箭準確無誤的自風狐的眼眶中射了進去,強大的衝擊力甚至將風狐帶的飛了起來……
然而,幾乎是同一時間,從風狐身後的灌木叢中也傳來一聲痛呼……
「啊~」
聲音尖尖細細的似乎是女子的聲音,聽來頗為痛苦和壓抑……
「難到我誤中副車?」此時也顧不上撿獵物了,我急沖沖的跑過去,將灌木扒拉到一邊,抬頭向里看去……
一個滿身血跡的翼人族女孩正面色蒼白的蜷曲成一團,左臂上插著的長箭使她全身輕微的抽搐著,捂著傷口的右手滿是鮮血……
天哪!真的有麻煩了……我心下暗叫一聲糟糕,剛才我便已一眼看出,射中那女孩的利箭正是我射出的三支箭之一,刻著風字的箭羽還在輕輕的晃動著……
「你怎麼樣了,傷的重不重?」我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托起女孩的腰部,謹慎的不去觸碰她的傷口。女孩看起來14~5歲的年紀,身體很單薄,抱在懷裡幾乎感覺不到什麼重量。
女孩掙扎了一下,似乎想脫出我懷抱,手臂的創口受到震動被猛烈的拉扯了一下,一聲痛苦的呻吟之後,女孩劇烈的喘息著,全身都有些痙攣了。
「別亂動,你的傷的很重,我不是壞人,放心,我會治好你的。」我放緩語氣,以一種柔和的語調平伏女孩有些不安的情緒。
或許是我的話語起到了作用,女孩漸漸的不在掙扎了,抬頭一雙大大的鳳眼打量了我一會兒,雖然眼中還存有一絲抹不去的疑慮,但卻也不再像開始時那樣怕我了。
我注意到,她的眼神十分的黯淡。也許是受傷的緣故吧!我心道……
※※※
四周是一片黑暗,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這是在哪裡?」玄月疑惑的看著四周,這是個陌生的地方,孤零零的,只有她一個人……
「有人嗎?!!」也許是寂靜的環境觸動了女孩心底那慘痛的回憶,她有些慌張了,竭力的奔跑起來,大聲的呼號著,希望能看到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光明。
也不知跑了多長的路,這黑暗的世界就彷彿沒有窮盡一般,玄月兩腿一軟,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起來。
血色,慘人的血色,女孩猛然間發現周遭的環境發生了突變,那無窮無盡的黑色空間此時已被滿天滿地的紅色所取代。低頭望去,整個大地都被濃重的腥紅所浸透了。女孩惶惑的抬起自己的雙手,卻發現自己的手掌上也滿是淋漓的紅色……
「啊」一聲驚叫,女孩睜開了眼睛,原來只是一個夢……她輕輕的鬆了口氣。
玄月伸出左手想將身子撐起來,卻不曾想剛一移動身體,一股鑽心的劇痛就從手臂上傳了過來,對了!自己是受傷了啊!玄月終於想起了自己的處境,自從村子被毀滅后,自己就彷彿形屍走肉一般,整個大腦都似乎停止了轉動,唯一的念頭就是離開這血腥的地方,越遠越好……在滴水未盡的飛行了兩天一夜后,自己終於支持不住,降落地面尋了個隱蔽的灌木叢想要休息一會兒,卻不想被飛來的流矢擊中,只記得最後似乎是被人救了……
女孩費勁的轉過頭,想打量一下四周,抬眼便發現一雙明亮的雙眼正激動的盯著自己,竟有些驚喜的表情……
※※※
我滿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注視著床上的女孩,自從被我救回來開始算起,她已經昏迷了一整天了……手臂上的傷口我早已幫她包妥當,還敷上了一些自製的草藥,血早已止住了。只是……這種手臂上的外傷真的有這麼嚴重嗎?我有些不解。也許是女孩子身體比較弱吧!我暗自猜想著。
「唉!要是會魔法就好了,處理這種傷口也就不用這麼麻煩了……」我苦惱的拍著腦袋。
身後的爐灶上,一隻陶制的藥罐正突突的吐著白氣,一陣濃濃的肉香在屋內瀰漫了開來,激的趴在一旁打盹的銀牙都翹起了腦袋,扯著鼻子嗅著。這是我專門熬制的碎肉粥,裡面還特意的加入了幾味補虛的草藥。
我舀了一碗熱粥走到床邊,用木勺攪了攪,輕輕的吹了口氣。看著女孩那蒼白的惹人憐愛的面頰,我不禁暗想:要是我也有這麼一個妹妹該多好啊!
都想什麼哪!面色微微一紅,我迅速的回過了神來,心虛似的望了那女孩一眼,卻發現她的眼皮正微微的悸動著……
由於是剛醒過來,女孩的眼眸紅通通的滿是血絲。「你醒啦?」可能是由於太高興的緣故,我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
緩緩的點了點頭,女孩好奇的打量著四周,有些羞澀的開口道:「這是哪兒?我怎麼會在這兒?」女孩的聲音脆脆的,很好聽,但卻明顯有些虛弱的感覺。
「這兒是我家……你的傷口是我在打獵的時候誤射的……真是對不起啊……」我越說越小聲,頭也低了下去,偷偷的拿眼瞟了一眼床上的女孩,卻並沒有發現自己想象中那種憤怒的表情。
自己還真是被魔鬼纏上了啊……女孩悲哀的想著,先是村子,再是母親,現在連箭矢也不明不白的射在自己身上……想到死去的母親,女孩的眼神禁不住又黯淡了下來。
「來!先喝點粥……」察覺到女孩的情緒有些異常,我急忙岔開了話題,伸手穩住女孩的左臂將她扶坐了起來。
因為手臂受傷的緣故,女孩紅著臉小口小口的吃著我喂的粥,也許是有些餓了,再我問要不要再來一晚時,女孩窘著臉點了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你家住在哪兒?」看她吃的差不多了,我隨口問了一個問題,這也確實是我所疑惑的,因為劇我所知,這副近並沒有翼人族的蹤跡。
我敢發誓!在這之前,我絕沒有料想到,這個簡單的問題會引起她這麼強烈的反應……
「我的家……我還有家嗎?」女孩喃喃的嘟囔著,茫然的看著面前的虛空。猛的撲倒在床上,放聲痛哭起來,頓時鬧了我個手忙腳亂。
「我叫玄月,大家都叫我月兒,14歲了。我……我已經沒有家了……」女孩抽抽噎噎的,大滴大滴的淚水自眼眶中滾落下來:「媽媽……我最親愛的媽媽……唯一的媽媽……整個村子……都沒了……我在村外玩……回來的時候……都沒了……都死了……那些強盜……他們殺光了村子里的所有人……到處都是血……我再也沒有家了……嗚……再也沒有了……」雙手掩住了面孔,女孩柔弱的肩膀微微抽動著,淚水順著指縫不住的流下……
真是和我相同的遭遇呢?真可憐,那些可惡的盜賊團!看著月兒的樣子,我心中不禁一痛,只能伸手將她輕輕的摟在懷裡,輕輕的拍打著她的背,也不知該說什麼安慰才好。
「我也是個孤兒,從小就想要個妹妹……月兒,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叫我一聲大哥吧!」
充滿溫情的話語在玄月聽來無疑是雪中送碳一般,真是個好人呢,女孩感動的想著,口中不由自主得就叫了出來:
「大哥!」
話剛說出口,女孩的小臉就已經漲了個通紅,害羞的不敢看我,整個人也彷彿找到了依靠,一時間又是哭又是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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