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玉藻宮離宮廷教坊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虞宓攜了夕顏沿著千步廊慢慢往前走,夕顏若有所思道:「再過兩天蕭婕妤便要臨盆,惠妃娘娘病中不好插手此事,娘娘想好怎麼應對了嗎?」虞宓嘆氣道:「自然是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先看太后皇上的意思,宮中之事層出不窮,這個貴妃的位子真是累。」
夕顏輕輕一笑,「娘娘這話若是傳到其他嬪妃耳中,只怕人人巴望像娘娘一樣累呢。」
虞宓輕嘆口氣,想起獨居嵐山時的自在悠閑,更覺宮中歲月沉悶壓抑,不知今生還能不能掙脫這無影無形的沉重枷鎖,與心愛之人歸隱山野,泛舟水上,與世無爭?若真有其時,那個人會是淳于曄嗎?
夕顏適時打斷虞宓的神遊天外,「娘娘,到了。」
教坊司苑內花木扶疏,頗為幽深雅緻,虞宓進宮以來,倒是第一次踏足教坊司,卻是撲了個空,回稟的宮人說是夏樂正在練舞時不慎扭傷了腳,搬到永巷「休養」去了。
虞宓聽得明白,永巷荒涼粗陋,宮女又請不動御醫,夏霓裳的境遇必定凄慘,虞宓看了夕顏一眼,夕顏一向聰慧伶俐,點了點頭,轉身去了尚藥局。虞宓盯著尚儀淡淡道:「帶本宮過去看看。」
一路行去,幽深狹長的永巷人影漸少,虞宓打量著這個小小側院,了無生氣,顯得有些破敗,院內空空蕩蕩,只有北面幾間矮矮偏房,收拾的倒是很潔凈。虞宓輕輕推門而入,屋內的情景更是凄涼,四壁空徒,房間正中放了一張矮几,南窗下一張卧榻,夏霓裳臉色蒼白靠在窗台上雙眼微閉,似乎睡著了,聽見聲響睜開眼來,只見床前站了一位翩翩佳人,清韻典雅,飄逸出塵。
夏霓裳雖不常在人前露面,但對於宮中炙手可熱的虞貴妃也是略知一二,當下稍稍欠身:「參見貴妃娘娘,奴婢行動不便,不知娘娘駕到,有失遠迎,望娘娘恕罪。」言語謙遜,談吐得體。
虞宓見夏霓裳雖然容顏憔悴,卻是神韻脫俗,氣質不凡,秋波顧盼之間淡雅宜人,風致天然,不禁心生好感,微微一笑道:「無妨,本宮原是不請自來。」
夏霓裳原是罪臣之後,宮人拜高踩低,自然不屑與她往來,時常有位高權重的女官找碴兒羞辱她,她只好忍氣吞聲度日,如今見虞宓毫不介意自己身份,反倒慷慨相助,自是十分感激,兩人閑談許久,十分投機,大有知音相遇恨晚之感。
分別之時,夏霓裳還特意送了虞宓一套《瀟湘水雲》的古琴曲譜。
回宮用過晚膳后,虞宓取出琴譜放在燈下細細鑽究,夕顏見狀笑道:「娘娘與夏樂正如此投契,這剩下的幾名宮人娘娘是不會再見了吧?」
虞宓「嗯」了一聲:「這位夏姑娘我倒是很喜歡,只是不知道哥哥是怎樣想法。」夕顏猶豫了一下道:「夏樂正人品雖好,畢竟身份擺在那裡,將來……」夕顏沒有再說下去。
虞宓默默道:「你說的這些我也想過,可我看中的就是她的身份,——眼下我在宮裡受寵,其他妃子均是諸多怨懟,何況,我並不合太后心意。若是有人藉此機會對我和哥哥不利……唉,誰會想要收買一個罪臣之女作心腹呢?」
正沉思間,皇帝如期而至,淳于晗對虞宓向來珍視,兩人商議之後,皇帝當即下旨決定封夏霓裳為正六品司樂,賜婚上騎都尉,於六月十六齣宮。
消息傳出之後,又是一場不小的風波,虞宓無暇顧及眾人間的議論紛紛,只專心籌備婚禮一事。
紫玉綃、織金錦、荷香緞那些讓眾人分外眼紅艷羨的賞賜源源不斷送進宮廷教坊,令人驚異的是,虞宓竟將價值連城的『蝴蝶杯』也轉贈給了夏霓裳。
朝顏問起時,虞宓正描摹一幅連理枝圖,頭也不抬道:「我既然用不上,何必白放著,哥哥是虞家的獨子,他要成親了,就當是妹妹替他送的聘禮吧,皇上不會在這事上計較的。」朝顏見虞宓執意如此,雖然可惜,也只好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