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村官訓練班的六政三事(上)
萬曆四十六年的十一月初五。
身為守備府管家太太的鹽梅兒,很是享受這一刻。今天是給闔府上下的傭人僕婦們發放月錢的日子。
「參見管家太太!」「參見管家太太!」「參見管家太太!」
亂鬨哄的一片見禮聲,讓鹽梅兒聽得很是享受。權力是什麼,身份是什麼,在這些聲音中就得到充分的體現。那些往日只是同自己點頭行禮的傭人、僕婦們,如今要在自己腳下跪拜行禮。
鹽梅兒坐在椅子上,微微合著雙眼,讓這冬日裡的陽光不那麼刺眼。享受了一會陽光之後,她點手向身邊的婆子示意,表示可以開始了。
「今天召集大家來,是管家太太要宣布大人的恩典,馬上就是臘月了,大人的意思,從今天起,每月的月錢,改為月初發放,不再在月底發放。另外,發一個月的恩賞月錢,半個月的紅簿子賞錢給大家做過年錢!」
這就是彷彿後世的年底十三個月工資和過節費一樣。頓時讓在場的傭人、丫鬟、婆子們興奮不已,雖然不敢高聲歡呼,但是下面小聲的議論和眼神之間的興奮,還是此起彼伏。
「好了,大人的恩典是天高地厚,我們自然也要盡心竭力的伺候。」那管家說完了之後,轉身向鹽梅兒行了個禮,「請太太的示下。」
「也沒有什麼要說的了。」鹽梅兒站在廊下,眼神很是溫和的掃視了一番眼前的這二十多人,「如今府里用的人多,以後怕是用的人更加的多。將軍治下的土地、人民一日比一日多,府里用的人也會多起來,列位都是在這府里多年的老人,自然要多盡些心,也給後來的人做個榜樣。」
「如今在外頭,漢元幾家買賣都有了獎勵工錢。咱們府里,自然也是不能落後。好了。點名,發月錢!」
掌事婆子蔡媽,過來拿著府里僕人的花名冊,開始點名發錢,一個個厚厚的紅封套,裡面裝著散碎銀子。被點到名字的人,用手捏捏那硬邦邦的金屬塊,心裡一陣陣的喜悅。給鹽梅兒叩頭行禮之後,拿著自己的錢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雷婆子,麥婆子。」兩個在上房伺候的婆子互相看了看,遲疑著走上前,跪倒,叩頭。
「老婆子謝管家太太。」
「雷媽,這是您的一份。」蔡婆子將一個紅封套對照了一下,確定封口的人名無誤,遞到了雷婆子的眼前。
「雷氏不敢受管家太太的恩典。」
「麥家的也不敢受。」
看著眼前兩個磕頭不已的婆子,鹽梅兒知道,有事情。
「你們先行退下。蔡媽,你接著發錢。」
待到一干人等都領了錢,謝了賞各自散去之後,鹽梅兒將雷婆子、麥婆子叫到房中,「說吧。怎麼回事?」
「回太太的話,」兩個婆子互相看了看,壯著膽子開了口。「老婆子們想要辭工了。」
「為什麼?是府里對你們不好嗎?」鹽梅兒還沒有開口,一旁的蔡婆子有些按捺不住了。她是鹽梅兒眼前得用的人,正在躊躇滿志的時候,突然這兩個婆子不領賞賜的月錢,鬧著要辭工,這分明是第一個同她過意不去嘛!
「啟稟管家太太,老婆子這裡也是有下情稟告的。」
「哦。說了來聽。」鹽梅兒吩咐人往香爐里添了些香,待到裊繞的香煙在屋子裡飄起來之後,才緩緩的開了口。
「是這樣,老婆子家裡捎了信來,今年的收成好,拜大人的福,交了公糧,存夠了口糧,大家手頭還有不少餘糧,如今街上的幾家商鋪又都是敞開了收糧,大家手頭都比往年要寬裕許多;家裡的老少爺們就在議論,在村裡把祠堂建起來。太太您是知道的,老婆子那個死鬼死得早,我這一房就得我回家去交公份,和族裡的老少商量事情,這樣一來,府里的差使,自然就巴結不上了。」雷婆子囁喏著說出了自己的困難。
「那你呢?」鹽梅兒轉過眼來看著麥婆子。
「回管家太太的話,老婆子前些時候聽到前院的大人們說,大人要鼓勵墾荒,還說每個壯丁十五畝的田地有點少,要提到每個壯丁二十畝,每個婦人也有十五畝田地,老婆子就有些貪心,和男人商量了一下,就想把家裡的幾個小子都弄到河靜來墾荒,這樣一來,家裡的事情就多了許多出來,老婆子也是沒辦法再供奉府里的差使了。」
原來如此!蔡婆子不由得心中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這樣的理由,是任憑誰都不能阻攔的。
鹽梅兒笑了起來,「哈哈!這是好事啊!卻又如何如此膽怯?您早些和我,或是和管事的說一聲,什麼事情不都好說?」
「蔡媽,知會一下賬房。除了這次的月錢、賞錢之外,雷家的和麥家的再發三個月的月錢。算是將軍給他們的。」
送走了千恩萬謝的兩個婆子,鹽梅兒獨自坐在房中,李守漢帶著人外出勘察糧食儲備的事情去了,房中顯得有些空曠。雖然兩個婆子辭工的事情不算什麼,鹽梅兒處置的也是很妥當,但是,她總是覺得,這裡面似乎有些什麼不妥之處。至於說是哪裡不妥,她卻又想不起來,那種隱隱約約的感覺,著實令她感到不安。
胡思亂想了半晌,突然驚醒,發現已然是日落西山,落日的餘暉將窗欞上的窗紗染上了一抹橘紅。
「大人回府!」
「大人回府!」
一沓連聲的通傳之聲,從將軍府門口傳了過來。
「明日下一個札子給各處村寨屯堡,凡是實行了水田養魚的所在,必須興建糧食儲備倉。從各村一直到將軍府,都有興建!村一級的,不得少於本村人口一年的口糧,多者不限!」守漢一邊走,一邊同一群人吩咐著。
「請大人示下,糧倉的形制和名稱?」一名書吏小步趨隨著守漢的步伐。
「糧倉?糧倉還要有什麼形制?」守漢有些奇怪。眼前的這個書吏問的問題著實令他奇怪。
「大人,倉庫,只是一個泛稱,按照不同的形制和功能,有倉、庫、廩、廒等區別。按照字義,廒,便是具有隆起屋頂的糧倉,另外,學生斗膽向大人進言,如若儲糧,便要收儲稻穀,切不可收儲稻米。」
「為何?」
「大人,稻穀可以存放的時間要比稻米久。」
守漢停住了腳步,「你對糧食儲備的事情,似乎很懂啊?!這樣!將軍府屬下各處的思無倉之事,便由你主管,明日到籤押房領取札子和印信!」
那書吏卻是有著幾分獃氣,「大人,您還沒有告訴學生,你這思無倉,嗯,為甚要叫思無倉?府里的儲備是多少?建成什麼樣式?」
「沒有比你更加笨的人!常在有日思無日,莫到無時想有時!」
「還有,糧倉,就建成你說的那種廒的樣式,通風效果好,將軍府的倉,先建成可以儲存至少三十萬石稻穀的,明年再建一座,後年再建一座,直到可以儲備百萬石稻穀為止。到了第四年頭上,你就可以把今年收的陳糧,倒換出庫了。」
「多謝大人提拔!」那書吏雖然有些呆,但是身邊也是有明白人的,幾番暗示之下,那書吏跪倒叩頭謝委。「學生麥衛平自當精心竭力,以報大人提拔之恩!」
一旁的凌正、馮默峰等人看著麥衛平起身飛也似的離去,嘴角眼裡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看到在廊下站立迎候在那裡的鹽梅兒,凌正等人很有眼色的開口辭行。
「大人今日鞍馬勞頓,很是辛苦,不如先行與太太用飯休息,俺們幾個明早再來請教便是了。」
「就是!鍊鋼煉鐵之事,也不在這一朝一夕之間,大人的身體要緊。」
「屁話!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今天晚上把事情說明白,明天一早你們就可以去各自操辦此事。要是便當的話,三五日之內就有回信。如何還要讓我等上一夜?梅兒!讓廚房把幾位先生的飯開到這裡來!乘著涼快,就在這裡吃!」
鹽梅兒知道,自家男人,心裡幾件事,無非就是糧食,練兵,造船,開荒。但是,這幾件事,哪一件也少不得鋼鐵。於是,滿臉堆笑,吩咐蔡婆子到廚房去準備晚飯,「幾位先生都在,一定要搞得好些!」
須臾間,一桌酒飯送到了。
凌正等人自然不敢同將軍大人夫婦同坐而食,守漢也不勉強,鹽梅兒命人將各式菜肴分出來另設一桌與凌正、馮默峰等人。
「大人,方才您在巡視冶鍊場的時候,說有一樣東西您忽視了,還說,如果這樣東西有了,那我河靜地面,就不會再為缺少鋼鐵發愁?」
飯後,凌正瞪著一雙被爐火熏的有些發紅的小眼睛,向正在用一根象牙剔牙杖剔著食物菜渣的李守漢刨根問底。
「好。那我就說與爾等聽聽。」
「如今,我們每日里可以有多少石灰出窯?有多少鐵礦石運到冶鍊場?」
王全低聲報出了石灰每天的產量,凌正也說出了鐵礦石的出產。他有些汗顏,拜那些官奴所賜,鐵山寨的鐵礦石,每天可以出產千餘石,而出產的生鐵、熟鐵和鋼,卻連一成都不到。
「福伯,你記下。明天安排鹽場的人,撈取海水,讓窯廠的人,準備好石灰送到鹽場。在海水中,加入石灰水。」
聽得凌正、福伯一干人如墜五里雲霧。難道大人要煉丹不成?可是,這海水和石灰,都是再普通不過的東西,如何能夠煉就仙丹?
「待到石灰水與海水的反應,哦,這個,就是海水和石灰水都安靜下來之後,把那些沉澱之物給我篦出來。這些東西,你們拿到冶鍊場,安排幾個坩堝給我好生的實驗,一定會煉出好鋼鐵來的!」
「大人,是生鐵爐子嗎?」如此的簡單,簡單的令人匪夷所思,讓凌正不敢相信。
「當然是生鐵爐子,投入到鐵水當中去。不過,火候和投入多少,這個,你自己去實驗。」
這個,煉出來的會是什麼?凌正等人不敢想象,但是,長時間以來,讓他們,或者說整個河靜的人們,形成了一個觀念,聽將軍的,不會有錯。
送走了這一干人,李守漢和鹽梅兒二人,少不得在房中喝茶說話,聊一聊這一日的見聞、閑事。
鹽梅兒便將雷婆子和麥婆子辭工回家,以及自己心中的不安向守漢講了。
聽得此話,守漢霍然站起,在房中走來走去。
「來的早,如今手頭有了錢糧,要去修祠堂;來的晚的,也要努力開荒,有了錢糧之後,再去修祠堂。如此這般一來,豈不是又要有了宗族勢力,祠堂可是族權的象徵啊!」
走了半晌,守漢終於在這一團亂麻中理出了頭緒。
這還了得?
一旦讓宗族勢力發展壯大,日後勢必會形成第二個權力核心,然後和宗族的代表人物,那些鄉紳,就會控制基層政權,就會讓他,李守漢的政令不通,或是打折扣。
這可如何是好?
「我必須要在這個怪獸醒來之前,培養出來這頭怪獸的掘墓人。」
十一月初七,政事堂成立。
河靜的第一批村長,或者是保長開始接受培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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