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孤獨中的拯救
負責審問的基可夫欣喜地發現,兩個人中的一個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凱西在一開始的時候,神智還相當正常,說話雖然依然是那麼沒有條理,但那不過是他自己平時的說話習慣。漸漸地,基可夫就發現他的神智有些錯亂,有的時候還會說錯話,在以前他雖然是沒有條理,但絕對沒有說錯話的時候。現在幾乎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也不會管說出來會有什麼後果,而且說話前後不一致的地方越來越多,似乎從來不記得曾經說過什麼。審問的時候他的眼睛就一直盯著審問者的手中的筆,要不就盯著他們的嘴唇,似乎總想跟上他們說和寫的速度。
基可夫有一種神奇的預感,那就是凱西現在非常想要把一些他們所想要知道的事情說出來,而只是為了能獲取片刻的安寧。這種狀態只需要一個引子,就可以引發出全面的崩潰,他們將會得到超乎尋常的收穫。
另一方面,艾克斯果然就像他預料的一樣,是一個強硬的漢子,即使這麼長時間的虛無,也沒有將其擊敗,他就像一開始的時候一樣那麼神態自若。如果不是從醫學檢查那裡看到的結果,他還真不相信他是一個正常的人類,因為沒有一個正常的人類可以做得到。
「果然不是個一般人呢!看來要改變一下審判策略了。」
那一天艾克斯被帶到了凱西審判室的旁邊候審,因為他們兩個人幾乎是交錯審訊,從來不准許他們獨自交流的。艾克斯意外地在這候審室里聽到了隔壁剛剛審訊完凱西的兩個人的談話。
「我們的策略好像要生效了呢,主任!」
「嗯!」
艾克斯聽出後面這個低沉的聲音就是來自於那個第一次向他問話的那個心理學家,從這些日子以來的接觸中可以了解到,那個人的頭銜好像是什麼心理研究室主任,是一個相當了不起的角色。
「不過,怪事也就出在這裡,按理說被我們圈禁了這麼長時間,理應會出現一些反常現象,就像凱西那樣,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我們問他什麼他就說什麼,我看再有幾天,他就會不打自招了。奇怪的是這個被凱西稱為杜龍的人,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普通的軍人。」
「怎麼會呢?軍人的意志一般比較堅強,對異常狀態的承受能力要強一些,不過我看他也支持不了多久,一定會出現我們預料的徵兆。」
「我奇怪就奇怪在這裡,按照他的說法,凱西是一個受命於惡魔的化身體,有著強大的魔力,那麼凱西的意志應該反比他堅強,首先會失控的應該是他才對,現在的情況好像完全反過來了,那個惡魔一樣的人首先崩潰,而他這個普通的軍人反倒沒事……」
艾克斯吃了一驚,他居然犯下了如此嚴重的錯誤,險些被人看出破綻,今後要想辦法彌補才好。
「啊呀,我今天這是怎麼了,頭痛得這麼厲害?迪卡爾,要不下一堂審訊你代替我來進行吧,我看情況是不行了。」
「那怎麼行?我只不過是一個見習生,哪有能力獨自審訊呢?」
「這樣那就只好等改天再審了。」
聲音漸行漸遠,最後消失了。過了半天,忽然就有人來領他回房間。
凱西在向送飯車衝口而出之後,立刻清醒下來,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失控。為了個人的片刻安寧,他將不得不出賣更多的信息給這些來歷不明的人,凱西的生命就只有這麼一點的價值嗎?
凱西知道下一次的審訊即將開始,雖然心裡十分不想供出一且,但是他怕自己到時候控制不了自己,最後功虧一簣。可是現在似乎又由不得他作主,現在他自己已經完全在人家的掌控之中。
凱西待在審訊室里,等著他們的審訊。這是司空見慣的事,半夜裡忽然要提審你,把你拉起來放在一個空房裡,讓你提起全部的精神和意志來抵抗他們的突然襲擊。但他們卻又不立刻開始,總是等上半天才開始,用時間來消磨你的耐性,使你的身體和精神陷入雙重疲倦。這一天似乎等的時間特別長,有兩小三、三小時或者更久,因為沒有表,他無法知道時間。他的雙腿開始僵直——他理所當然地不被允許提前坐下的,房間里沒有坐位,牆壁上有監視裝置。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了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讓我旁聽吧!求求你了!」
凱西沒有辦法形容他當時的喜悅心情,這使他深刻感受到他表達能力的匱乏:長久以來只能接觸一些沒有生命的物體而唯一可以開口說話的又是那兩三個審訊者,以至於他幾乎可以背下他們要說的話和要做的動作,在這種情況下聽到的第二種聲音對他來說是一種多麼大的安慰。
這個聲音的主人應該是伊戀吧?有多久沒有聽到過她的聲音了,一個月?一年?還是一百年?上一次她最後消失時的聲音再次迴響在他的腦海里:「凱西先生,由於我們……呆在這個房間里,一步也不能離開。」
記憶是如此深刻,她還在關注著自己這個階下之囚嗎?
「不可以的公主,您這麼做等於是讓我們的努力前功盡棄。在他沒有說出所有事情的經過之前,是不能與除了我們之外的任何人接觸的。」
「我相信他不是什麼壞人,用這樣的方法來折磨一個沒有做過什麼壞事的人,你不覺得這樣做很不人道嗎?」
似乎有拍打桌子的聲音,她真地在生氣嗎,那個無論在任何時候都是那麼溫柔的公主?
另一個人似乎有所猶豫,但是過了半天,終於說道:「不可以,除非他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我敢肯定他們在隱瞞一些事情,雖然沒有進行過溝通,但是不約而同。所以我一定會在他們之中找到一個突破口,把一切真相都弄明白。」
伊戀好半天沒有說話,雖然可以感覺得出來她還在生氣,但這個修養極好的公主卻沒有再度糾纏,而是長嘆了一口氣:「好吧,我尊重你們的決定!」
凱西覺得自己似乎被逼上了絕路,除非承認一些自己所不能做過的事,直到滿足他們的好奇心為止,否則永遠也無法從這樣的困境中走出去。
凱西被帶到了審訊室里,坐在審訊人員前面的一張桌子前,手不由自主地伸進了那個桌子里沒有蓋的抽屜,這是他多少日子來的習慣,似乎不這樣做,他的心神就無法平靜下來。在一開始他只是伸進去,希望在那裡面摸到一些什麼東西,後來就完全是下意識地習慣動作,基可夫也沒有在意。
凱西的身子一顫,似乎摸到了一件溫潤的東西:光滑的,沒有一絲凹凸不平的手感,好像玻璃一樣,但是玻璃沒有這樣的溫度。它是球狀的晶體,大概有足球那麼大,凱西心中狂喜,雖然隔著桌面看不到,但是單憑這熟悉的手感,他就能猜出這件東西的名字——水晶球。這一定是他在亞特蘭蒂斯時候那顆完全屬於他的水晶球,這樣熟悉的感覺是絕對不會錯的,以他波塞迪亞首席能源大祭司的名義。
是誰把它放在這裡的?
又是怎麼放在這裡的?
放在這裡有什麼目的?
會不會是一個陷阱?
要不要把它帶走?
一連串的問題在那一瞬間湧上了他的心頭,考驗著他的智慧。即使他的腦容量多達1600ml,利用率高達56%(當然是臆測),也沒有在三分鐘之內把這些問題搞清楚。凱西現在的大腦正處於高度活躍狀態,他根本沒有辦法冷靜下來思考問題,哪怕在一瞬之間他已經得到了數千乃至數萬條答案,要在其中取捨也是難為人。伴隨這些發生的是,凱西對於基可夫的問題基本上是答非所問,事實上,凱西根本不知道基可夫在問什麼,他這個時候只是在想著水晶球的問題。經過15分鐘的仔細考量,他終於決定把它帶走。
他自身穿著的寬大的灰黑色法衣為他的行動提供了極大的方便:當他把水晶球放進袖子里的時候,從外表上基本都看不出來裡面有什麼東西,凱西就是這樣把水晶球帶進了自己的房間。你一定以為他會在關上門之後,會立刻把水晶球從袖子里拿出來,先貪婪地撫摸一遍,然後再閉上眼睛呆半天,最後再睜開眼睛確認一遍是不是在做夢,反正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但是凱西卻不是。
他在另一隻手也伸進了袖子里,用兩隻手托起這個水晶球放在胸前,用心地去感受水晶球上還殘存的溫暖。
是的,這一定是伊戀留給他的東西!上面還能感受到她的體溫,以及她那真心地祝福。這時伊戀的話不斷地在他的耳邊迴響:
「讓我旁聽吧!求求你了!」
……
「我相信他不是什麼壞人,用這樣的方法來折磨一個沒有做過什麼壞事的人,你不覺得這樣做很不人道嗎?」
……
「好吧,我尊重你們的決定!」
……
他從來不是孤獨的,即使在所有人都不相信他的情況下,那個溫柔的公主始終相信著他,這樣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