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誅心沙

一片一片的雪花，紛紛揚揚的落在視網膜前，刺眼的，驚心動魄的白，一直延展到天邊。偌大的別墅里瀰漫著的是墓地般的安靜，那些呼呼的風掠過耳畔，留在心裡輕輕叫囂。連呼吸聲也被無限放大，如暮年老人的淺淺呻吟，一呼一吸，落在心裡是無限的落寞。很多時候，會有冷風呼呼吹過，頭頂是龐大的窒息般的安靜，恍若行走於無聲卻強大無比的颶風之中，而你，就是那個風眼。

「林亦楠。」林苜無力的叫了一聲，緩緩的走進客廳。

「今天怎麼想起要來我這裡了？」林晨穿著毛茸茸的白色毛衣慢慢的走過來，滿是寵溺的對著臉色沉重的林苜笑了笑，卻也顯得蒼白。

「你過的還行吧？」她閉上眼往軟軟的沙發靠了靠，幽幽的問道。

「還行？很不錯啊。」林晨的臉上露出燦若晨曦的笑容，慵懶的坐在她的對面。沉默的不說話。

「哦。」林苜撫了撫額頭，說：「你這裡怎麼這麼安靜啊。弄得我以為這裡是墳場呢，嚇死人了。」

他笑了笑，聲音很乾凈，淺淺的說：「我這裡本來就沒幾個人。那些保姆什麼的看著就煩人，我讓她們平時別出現。」他孩童般的望著天花板繁瑣的花紋，緩緩道：「哎，不是說了叫我林晨嘛。怎麼，你又忘了？」

「我沒忘。」她的眼眸黯淡了下來，聲音變得沉重低冷：「那他呢？這樣不就分不清楚了？」

「你想分的多清楚啊。」他頓了頓，又說：「算了算了，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我告訴他了。」突然沒來由的一句話。

「告訴什麼？」林晨疑惑的問，眉毛微微蹙著。

「我，喜歡----他。」終於還是艱難的吐出了這幾個字眼，每一個字，都化成無數細密的玻璃碎，密密麻麻的扎在心裡，生生的疼。有什麼要從眼眶裡湧出，林苜的眼眶微微泛著紅，忍不住抬頭獃獃的看著天花板，試圖讓這些溫熱的液體回去。可是哪有那麼容易，淚珠還是不聽話的滴落下來，劃過臉龐，有淡淡的溫度。

眼淚，她怎麼可以輕易的留下眼淚。她一直是那樣堅強。

小時候，被迫學很多不喜歡的東西時沒有眼淚；冷靜從容的面對陸黎景的冷言冷語時沒有眼淚，跌倒了受傷了一個人默默為自己包紮的時候沒有眼淚。。。。。。那麼多應該流眼淚的時候，她都堅強的忍了下來。可是今天，卻僅僅因為四個字而控制不住落下了淚。原來因為他，她早已變得不堪一擊。

但是，又能責怪誰呢？是她自己一心一意要默默幫助他，是她自己要付出那麼那麼多，是她，一直都是她自己，她親自卑微的彎下腰，小心翼翼的遞給他鋒利的刀，來刺穿自己的心臟。那樣連貫的動作，始作俑者一直是她。

「哦。」簡短的一個回應。他有點失望。

我所認識的林苜，是聰明孤傲，對任何事都不屑一顧的林苜。她敢和陸黎景周旋且不留一絲痕迹，她默默地把自己變得強大不讓自己受傷，她冷靜理智，她驕傲漂亮，如可愛聰敏的小鹿自由的穿行於森林中。

可是，聰明如她，孤傲如她，遇到林塵就什麼都變了。她開始變得唯唯諾諾，變得不再強大，不再高傲的抬著頭且目中無人的走過人群，她開始有了恐懼，開始慌忙失措。她不再是她，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好了。說完了你就走吧。」他平靜地說，語氣沒有一絲起伏。他從沒有這樣趕她走。

「哎，怎麼沒說兩句就走？你急著趕我走幹嘛？」她重新恢復冷靜，對他今天的一反常態感到有點吃驚。

「沒有啊。只是，你不覺得，你適合一個人靜一靜嗎？」

「好吧。臭小子，還是你最懂我。」她勉強的笑了笑，戴上了墨鏡準備走掉。

是啊。我懂你。只有我懂你。我沒辦法不理你，沒辦法討厭你，我做不到。你一直生活在我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可是你不知道。你存在於那些兒時美好的回憶里，淡淡叫囂著，絲毫不顧慮我的感受。像一顆無意中落入我心裡的沙，絞痛著不肯平息，那種誅心入骨的感覺，一點一點吞噬著我的快樂。

可是我卻扔不掉你。我做不到把你狠心的從心裡丟出去，真的。你的存在就是我的痛苦，可是我還是不能把你從我的生命中抹去，這很殘忍。

當你終於對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呼吸。一切都彷彿凝結在了那一刻，我感覺到喉嚨被扼住，發不出一絲聲音。

你一直是我的誅心沙。可是你卻不知道。

可是。你能不能轉過身看看，喂，我一直在你身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