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刺間
幾名少女看著眉低眼順的李儒轉身退去,一個個「滋溜」一聲鑽入董卓懷中,然後象撓春的野貓一般發起嗔來,她們不敢攻擊即將到來的董太師的新人,只好把一腔醋意發瀉到李儒身上,
「太師啊,這個人我們姐妹也見過幾面,可奇怪的是,不知道為了什麼,我們每次見到他那張臉、聽到他說那些話的時候,總覺得陰森森的可怖,忍不住全身寒顫。」
「就是就是,聽他說話,全身澀澀的,便好象鋸子在鋸骨頭,看他的臉,就好象條毒蛇的蛇頭一樣,又是醜惡又是陰險。我們都怕死了,不信你摸一摸,我的胸口現在都起疙瘩了。」
「哈哈……」董卓磔磔笑了起來,「小乖乖們可說錯了。」
「說錯了?」
「因為就算天下所有毒蛇的毒牙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一顆牙齒!」董卓狠狠地磨著牙,「我就是要他象一條毒蛇之王,去替我將天下膽敢與我對抗的人一一咬死。」
「哦,原來他竟是這樣的一條蛇王。無怪得太師最近這麼有心,天天陪著我們姐妹,原來有了這麼一條毒蛇,那麼這條毒蛇一定是個大大的高官了。」
「小女人們,你們又錯了。」
「嗯——太師總是欺負我們,怎以又錯了?」七八隻軟綿綿的小手將董卓搖得混身酥軟。
「呵呵……別搖了,再搖老夫就散架了。好,本來不應讓女人們知道政事,但老夫今日心情好,便說與你們知,他只不過是我一個郎中令,食千石而已,連一個太守也比不上。」
董卓去年以來,封其弟董旻為左將軍,兄子董璜為中軍校尉,皆掌重兵,宗族內外盡大封於朝廷。連董卓侍妾懷抱中的幼子也封為列侯,弄以金紫。但追隨自己多年的李傕、郭汜、樊稠,包括他的義子呂布等,卻不過中郎將之職,不為其它,只因董卓自知平日殺戳太盛、結仇太多,故此對外人總存猜忌之心,不願授兵權他人以威脅到自己,連李儒亦不例外。
床頭的兩名女子迅速地悄悄暗示一眼,故意一驚道:「俗語說,皇帝不遣餓兵,可他這樣一個太師的蛇王、令天下英雄膽寒的人物,卻僅僅甘心做千石的小官,可真令賤妾好奇這是怎樣一個人呢。」
「喔,料不到太師竟有這樣幾乎無欲無求的手下,不知道這個蛇王究竟想些什麼呢?」
言者「有意」,聽者更是有意。
她們雖然並未指李儒或者心存不滿,但董卓心頭卻是一跳。
唐榮之死雖已一年,但仍在腦海中記憶猶新,一個智勇如斯、天下無雙的英雄,竟會瞬間在內部敵人的詭計下煙消雲散,所以說,人類最大的敵人,是自己;而最可怕的敵人,卻是朋友——禍起蕭牆!
董卓並非未想到手下的不滿,所以盡量對他們這群暴兵搶掠民間之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既然官位稍微對不起這班手下,那就只好在財物、美色、法紀上聽之任之,也聊可算一種對他們的安撫吧。
只是這李儒卻從不參與其中,甚至有些不合時宜,此人雖然計謀陰險、出手狠毒,但除了公事以及報復過他早年時的仇敵之外,私底下卻不愧其名的「儒」字,頗有儒士的風骨,潔身自好,無欲無求。
但,一個人不是聖人,他怎麼可能無欲無求,他是不是還有別的想法?
董卓雖然愛人才,但亦愛猜忌。
何況現在連幾個女人都覺得有些奇怪了,他是不是當局者迷,是不是該多想想了呢?
所以,董卓口頭上說著,「男人間的事,你們女人不懂。」,但心裡卻在想,「或許,我也應該升升李儒的官了吧?」
……
廳中走入一個
春天的女人。
春筍般的肌膚,春桃般的腮紅,春水般的眼波,春茶般的清香,春雨般的迷濛。
細長的柳葉眉微微顫動,如雙雁渡江,深深的兩潭幽水,顧盼之間,又彷彿裊裊升起一縷淡淡的春雨薄霧,裊繞她的面龐,令她的臉上浮出一層淡如月暈的瑩光,更添一分清遠無塵。她就象人跡絕無的空谷中,不沾世間煙火的幽蘭,偶然誤入人世,顯得那麼柔弱堪憐。
她穿的並非什麼奢侈華麗的衣裳,頭上也沒有戴什麼璀燦光芒的首飾,因為這些東西對她來說,都已經是多餘。
一頭溫潤的墨髮光可鑑人、便是天工造化,絕非凡塵的首飾可以相與媲美。
一身如雪的白紗落盡繁華、便是回歸天然,因為任何衣裳都比她遜色三分。
如此一個冰清玉潔,凜然不可侵犯的人間謫仙,卻竟又會是一名紅塵中舞姬?
董卓突然對自己有了一種卑微的感覺。
在他野蠻的、出生卑賤的世界里,絕不准許有高貴、冰清這一類字眼。
所以他踐踏皇權、奸宿後宮、廢立劉辨、殘殺百官……凡是比他高貴的,都不允許存在。
所以他此刻便壓抑著撲上去的**,帶著征服與報復的狠笑問道:「你會跳舞嗎?」
「會。」一種讓人金石也化為爛泥的聲音。
董卓猛地升起想吃人的衝動,
「這麼好聽的聲音,也一定會唱歌羅。」
「小女子也曾習得一些小曲。」
董卓心中狂燥到幾乎不能自抑,獰笑道:「那你就脫了衣服,邊唱邊跳!」
「在這裡嗎?」
「不錯!」
那嬌膩玉容上升起一團桃花般的春霧。
女孩的害羞是一種絕美,而不會害羞的女孩,實際應該是一種女性的遺憾。
女子似乎早已認命般竟真的輕解羅裙。
有的女人的美,是在脂粉中,越看越淡,而她的媚是在骨子裡,越看越濃。
一個外表凜然如冰,內里熱烈如火的女子。
肩頭已經露出,渾圓如蛋,不見半點骨架,全是如絲如水般的嬌肉。
然後是春筍一般的玉臂,讓所有在場的男人心裡,恨不得一口咬了下去。然後是……
女子手持香衣走到鼓著雙眼、呆若牛蛙的呂布面前,將衣物向呂布懷中一放,盈盈一笑,轉過頭來問道:「只是,為了舞蹈更加好看,小女子可以留下這手腕與腰間的幾綢紅紗與腕鐲嗎?」董卓已說不出話,只剩下拚命地點頭。
紅色、白色、黑色。
舉手投足間,那身體中的三色交替,若隱若現,那每一處的變化,每一處的花朵,每一處的小巧,每一處的如絲如玉,彷彿要勾去人的魂魄,在場的每個男人,忽然暗恨今天喝了太多的水,喉間都爭先恐後地發出響亮的咕咚一聲,如比賽一般此起彼伏。
男人往往說女人小氣吃醋,但是實際上男人的氣量比女人小得多。因為大多數女人只要跟了一個男人,往往便已忠心不二了,只偶爾吃吃醋而已,男人卻即使有了一萬個女人,還要想要另外一萬個,再多一萬個……而且希望這麼多女人只能愛他一個。
如果說女人是醋罈子,男人便是醋窖了。
董卓更是個超級醋窖,氣息咻咻的牛喘中趕走了廳中的所有男人,除了保護自己的呂布與其他護衛。
只是,面對這樣一個幾乎身無寸縷、嬌弱柔媚的女子,還需要什麼護衛嗎?
皓臂輕搖,仿似臨風之芍藥,
煙視媚笑,便如春霧之繚繞;
歌喉婉揚,疑是群鶯之唱響,
紅紗粉芳,不辨肉香與花香……
那無限妙曼的舞姿中,女子唱的是漢時青樓中的名曲《青青河畔草》——
青青河畔草,鬱郁園中柳。
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
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
昔為倡家女,今為盪子婦,
盪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
……
眼波流動
酥體流動,
青絲流動,
玉手流動……
女子全身無處不象水一樣柔滑流動。
女子動了,董卓的侍衛也動了。
刺殺!
擋在董卓面前的五名侍衛已倒下了三名,兩邊的十幾名侍衛與廳外的上百名侍衛怒喝衝上。
女子腕鐲與腰巾的暗器全數發出,趁著又有六七人倒下,便赤手空拳向「他」的方向衝去。
可惜她「忘了」,他,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呂布。
鮮血如花兒一樣綻開、一樣濃烈。在瑩白的肌膚下就像是一串紅色的瑪璃,紅得那麼美麗,紅得那麼驚心。晶瑩剔透,鮮艷奪目。
血,
俠,
恩,
義。
她在死時只對呂布說了一句話,「你竟然……」。
然後含笑死去,無牽無掛。
她何必有牽挂,因為做為一個曾身受段府大恩的刺客,她本就是來赴死的,
死間,刺間、疑間。
「你竟然?」——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竟然要殺我?你竟然不救我?還是——你竟然不動手殺董卓?
而當時為什麼她要將衣物交給呂布而不是其他人,是不是有何暗示?
每個人都緊張地盯著呂布,連董卓也不例外。
呂布臉脹得通紅,他本是一個生性高傲的人,自唐榮死後,眼中再無餘子,根本不屑、同時也不善於辨駁。
他只將大戟一放,直直地望著董卓,「你寧可相信她?」
董卓卻笑了,「這個女子是誰送來的?」
「李儒。」
「那我死了是你的好處大還是李儒?」
「李儒。」
「你是我的義子還是李儒是我的義子?」
「……」
「所以,我不相信你還相信誰,你現在就帶兵去把李儒捉來。」
呂布雙眼一剎薄紅,咬著嘴唇,提戟而去。
眾人神色一松,那名侍衛長看了看地上的女子,「主公就真的信任呂布?」
董卓的眼睛眯了起來,「李儒跟我的時間長還是呂布?李儒殺過義父還是呂布殺過義父?」
「那——」
「狗急跳牆,何況是天下無敵的呂布,你們這百十個人絕對擋不住他。所以,剛才為了穩住他,現在便是可以調兵遣將的時候了。」
「相爺高明,至於這名女子——」
董卓惋惜地回望一眼,「卿本佳人,奈何做賊?唉,可惜了,裝入棺槨好好埋了吧。不管是呂布還是李儒的主謀,她都不過一個工具而已。」
但董卓跟著卻狠狠將兩腮咬得亂顫,「只是我想不到,這樣的女子也捨得送出來殺人,我要知道他們誰是主謀,看我怎麼收拾他!」
誰是主謀?
肯定不是呂布,因為他已經回來了。
而李儒——卻已經舉家不見。但在其家中卻從未滅的紙灰燼中發現了十幾個殘缺的「封尚書、董賊、刺殺」等字。
同時,不僅李儒不見,連那名行刺女子的屍體,也已不見。
因為,他們全都「活生生」地逃到了新豐。
新豐段府。
——這全是段曼與貂蟬早在去年便已著手準備的綁架李儒、離間董呂之計。
在打聽到李儒到處尋訪女色獻給董卓的消息后,先在其經常光顧的那間紅樓,買通老闆,讓這名薛姓的女刺客作舞姬,在李儒來的時候出現,被其買下。
接下來賄賂董卓最喜愛的幾名姬妾,讓她們有空便說一說李儒的壞話。特別是令董卓猜忌的話。
然後在薛姓女子將被送與董卓前的數日,以李儒娘家老人病危的假信騙出李儒家人,截來新豐。
而李儒則在送刺客入相府後,派人以其妻子書信逛其出府,綁架出城。
最後在薛姓女子行刺時,故意將衣物交與呂布,並在行刺「失敗」后對呂布說出令所有人猜疑的「你竟然」三個字,至於薛姓女子行刺前,已先期服下刺客所用的假死之葯,此葯能令其在受到重傷昏迷后,維持十數個時辰的假死,心臟跳動極緩。待董卓將其裝入棺槨埋葬后挖出救走。當然,也極有可能她逃不過呂布或其他人的攻擊,當場身死,那麼此間便成為真正的「死間」。
死間,刺間、疑間。
如今董卓已完全相信李儒是因為對其不滿,而想陰謀刺殺推翻自己,令李儒即使知道此計,卻也無法回頭,同時那句「你竟然」,也令董卓對呂布產生疑心,不再將呂布作為隨身不離的侍衛,令日後刺殺董卓的機會大增,從而一舉摧毀其最大的文武兩大頂尖人物。
但所有這些,不僅是為了捉走李儒,令董、呂生疑,
更因為,她們還有一個計劃。
如果沒有這條計策,貂蟬便已忍不住去了長安。
一個扭轉大漢乾坤,比離間董呂更大的
驚天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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