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1 核心問題

接受採訪之後，如釋重負的宋辰便帶著尹菁荷和阿什利?范寧去了一家義大利餐廳，放鬆心情。

優雅而慵懶的音樂在耳邊縈繞，浪漫而柔和的燈光照亮了這家頗有高檔和情調的西式餐廳，當然還少不了或衣冠楚楚或穿著晚禮服抿嘴淺笑的貌美女士。

嘗了幾口義大利通心粉，懷著心事的阿什利?范寧便對坐在自己對面的宋辰說道：「美國媒體……喔，按照中國人的說法，是西方媒體一直對你移民美國的事情感到很是興奮！就像之前說的，這是自由民煮的勝利嘛！剛剛你在電視機前說的理由差不多已經直入主題了！但是……我覺得你還是在主持人面前語帶保留，是不是？」

隨手切了一塊脂香四溢的牛排放在嘴邊，宋辰抬起眼帘略帶深意地瞥了阿什利?范寧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道：「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也不是第一天接觸中國人，難道你不知道我們中國人講話向來含蓄客套？」

阿什利?范寧淺笑道：「我又不是外人，現在更不是在試探你口風，聊聊應該不會惹來什麼禁忌吧？話說回來，你們中國人的禁忌確實非常多，有些很有意思也很有內涵，有些則是過於刻板敏感——若能嚴格按照這樣的教育，你們中國人應該普遍擁有貴族一樣的禮儀行止了！」

宋辰嘿笑不語。

尹菁荷搖搖頭，輕聲道：「過去。我們中國人也有自己的信仰和教育體系，從儒家到儒教發展了兩千年，幾乎已經深入我們的民族基因。因為歷史的包袱過於沉重。建國之後就隨著封建體制一起被埋葬了！改革開放前，我們中國人只有瘋狂的領袖崇拜；改革開放后，我們就只剩下金錢崇拜了，我們都是拜金主義的擁躉！」

說到最後，尹菁荷神色雖然洒脫，但難免帶有一絲自嘲的味道。

「咦……」驚訝的聲音源自宋辰，他望著尹菁荷姣美的側臉失笑道。「你還知道這些東西，正常情況這個論斷老師不會說出來的！」

尹菁荷白了宋辰一眼，笑吟吟道：「初中的時候我的歷史老師在課後提起過這麼一段。因為這些論點從來沒有出現在課本上，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宋辰一本正經地說道：「讓我猜猜，你的這位老師肯定是當年的受害者，以至於會跟你們這些社會經歷一片空白的初中生談起這些不堪的往事。這麼多年透過你的口還能感受到他的怨恨！」【註：其實講得是我的初中老師……不過階級鬥爭的本能似乎已經根植於人民教師的基因中。以至於這位老師講到岳飛「精忠報國」的時候，還冷不防地提醒我們「岳飛是封建地主的代表……」】

尹菁荷笑而不語，反倒是阿什利?范寧微微皺起了眉頭。倒不是因為尹菁荷一唱一和答非所問，而是從尹菁荷的話中，她隱約認識到一件事：宋辰和他的情人們都是無神論者！

通常情況下，生活越富裕、教育水平越高的國家，其國民的信教程度就越低，但美國是個出了名的特例。就宗教虔誠度而言。美國迥異於其它西方國家，而更接近於印度、巴西以及黎巴嫩等欠發達國家。

不僅如此。「無神論」在美國是一個被嚴重污名化和妖魔化的身份！即使是今天，許多美國人的眼裡「無神論者」依然是邪-惡、道德敗壞的代名詞，甚至比**犯更不值得信任。

若是在往常，恐怕沒有人會在乎宋辰的信仰，但他移民美國之後……嗯，這件事以後還是要找個機會勸說一下。不過現在嘛……

阿什利?范寧盈盈笑道：「我不是歷史學家，我對中國坎坷的政治變遷沒有興趣，我只是對你的某些想法很感興趣，我相信與我有著相同問題的人肯定不少！」

「這話不對！」宋辰笑了笑，說道，「我在錄製節目的時候，又是理想又是現實的……口水浪費一大堆，看似很有道理，甚或還有一點點值得同情，但實際上並沒有觸及核心！」

「嗯？」阿什利?范寧蹙著柳眉，回思宋辰剛剛在節目錄製現場說過的話，甚至翻出了自己的速記本掃了幾眼，卻一點都沒有覺得這些話是「浪費口水的廢話」，相反，宋辰的每一個論點都非常清晰，而且都是現實存在的問題！

若宋辰接受採訪是為了給中國人一個交代的話，那麼他的目的的確達到了……那麼，還有什麼核心問題沒有提起過？

不僅阿什利?范寧充滿困惑，尹菁荷也是驚訝不已。不過她隱約意識到什麼，乍現的靈感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務實的中國人不缺乏脫貧致富的手段和智慧，但就像菁荷說的那樣，輝煌的歷史有時候就是一個巨大的包袱！中國商人在祖龍一統天下之後漫長的歷史長流中或許偶有崢嶸的時候，但絕大部分時期是得不到政府認可的，更別提法律的保護！」

莫名的惆悵，讓宋辰的目光多少有些黯淡，他喃喃道：「得不到法律保護的商人就只能向官僚靠攏，而中國缺乏妥協的政治氛圍又決定了那只是一個權力的黑暗叢林，商人只能在裡面戰戰兢兢深怕一步走錯就墜入深淵……若一家公司的衰敗是源於公司整體戰略的失敗，最終導致企業破產，我們認為這個是合理的；但是若因為ceo在政治上站錯政治隊伍、或得罪權貴而導致公司被壓迫，甚至被巧取豪奪，我想沒有幾個人會無動於衷！而這個，才是不能擺在檯面上的理由！」

阿什利?范寧愣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她突然想起了蘇聯解體之後寡頭林立的俄羅斯，侵吞國家資產被政府清算固然大快人心，但是國家巨變的過程中，擁有原罪的又何嘗僅僅是他們？至少在私有財產不容侵犯的阿什利?范寧眼裡，俄羅斯政府在清算的過程中也實在談不上公平公正。

中國與俄羅斯的境遇何其相似，改革開放這麼多年來，大大小小的富豪幾乎沒有幾個底子是乾淨的，包括宋辰、張若曦、王曉雪、楊德、陳道輝他們的父輩，多多少少會在法律「監管真空」下鋌而走險以求致富。若要窮究，宋化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恐怕就不止坐幾個月牢房就出來了！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國退民進那場狂歡盛宴中製造了多少隱形富豪？那個過程又犯下了多少原罪？誰也不知道！

企業家原罪是制度性原罪，吳曉波一語中的。

不過相比起那些商界前輩，宋辰畢竟還是不同的，至少尹菁荷也有自己的看法，她遲疑道：「比起別人，至少你的財產都是自己辛苦打拚出來的，是陽光下合法獲取的財富！」

「嘿！事情如果有那麼簡單就好了！我的財富的確是光明正大，不容辯駁！但是辰星集團的商業模式都是建立在真正的政策沙灘上，假如大佬不容我，他們隨時可以通過立法的形式對我的事業釜底抽薪！別的不說，只要他們嚴格限制了各類互聯網牌照，中國辰星集團就會寸步難行！」

阿什利?范寧嗤笑道：「怎麼可能，你們中國互聯網公司又不是你只有一個人在玩vie協議，幾乎整個產業都跟你在做同樣一件事，那就是打政策的擦邊球！」

宋辰唇角一勾，泛起一抹冷笑道：「他們的確在跟我做同樣一件事，但是你卻忘了，隨著中國辰星集團的規模日漸膨脹，但我們自然壟斷了大部分市場，那麼情況就會變得微妙起來！到了那時候，你還會覺得立法針對寡頭企業會很難想象嗎？」

「……」阿什利?范寧皺著眉頭沉思良久，不得不承認宋辰的擔憂是客觀存在的！而且她甚至明白了，真的到了那時候，宋辰再想到移民就變得非常遲了，那時候中國政府可未必會像現在這般還在觀望了！

說到底，他們或許會認可宋辰的判斷，但此時此刻的中國互聯網，已經明朗的商業模式唯有三個：廣告、遊戲和電子商務。而這三種模式唯有網路遊戲和廣告被證明了有著極高的成長和收益，即便如此每年也只有上百個億的總收入！

在這樣的數據背景下，中國辰星集團所能攫取的收入再誇張也最多只有四五十個億，而且絕大部分集中在網路遊戲這一塊！因此，中國政府不對宋辰移民的事情進行表態是十分正常的！

嘆了一口氣，宋辰顯然不想再深入這個話題。他搖搖頭，不無揶揄地對阿什利?范寧說道：「我的態度一直沒有變，跟你扯這些，不是因為我覺得歐美的政治就乾淨到哪裡去了！相反，你們美國人的政治很是複雜，除了要跟競爭對手掰手腕，我還要跟政客們鬥心眼，其中的利弊得失我現在很難說！」

說到這裡，宋辰表情微微一沉，身體朝阿什利?范寧前傾，用不緊不慢地語氣緩緩問道：「阿什利，你覺得，我移民美國之後第一時間收購摩托羅拉，你覺得美國國會會不會點頭？」

「摩托羅拉？」阿什利?范寧不但變了臉色，連聲音都變得尖銳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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