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佔用官道
祈眠山下突然熱鬧了起來,伐木的、鑿石的簡易工棚隨處可見,挑的搬的抬的農夫不計其數,途經此處的人們只知道有個大戶人家要在山上修座墓穴,方圓百里內的技工都被重金請了過來,包括附近的山民壯丁也全被邀來當雜役,這陣勢百年難得一見,勞作的人們雖然忙碌得灰頭土臉、大汗如雨,但是臉上的喜悅神情卻是隱藏不住的,雖說人家辦喪事理當不能這麼喜形於色,可看在那工錢能抵上務農一年的收入來看,打從心裡樂開花真是掩飾不了的。
「去問問怎麼回事兒,這都佔道了,這群刁民難道不知道他們占的是官道,簡直胡來。」趙涵拉住馬韁,原地溜了溜馬,繼續說道:「瞧這聲音鬧得都驚著了我的寶馬,你還不快去問問。」他抬手撫摸著馬脖子上的鬃毛,催促著身旁的隨從道。
山巔一角,正認真盯著手中羅盤的麥包包,臉上猛得挨了一下悅樂的香香小黃巾,她不解道:「幹嘛?別鬧。」
「看山下那人眼熟,那隊列當中高頭大馬的男子。」悅樂捏起香香小黃巾,輕輕擦拭了下麥包包額角的汗水道。
「是美男嗎?你自己慢慢欣賞吧,你與破書共處的時日不多,你不會體會我與妹妹此刻的心情,想起昨日妹妹帶著破書屍體上山的那副悲容,我的心就疼得不行,下葬之處我是尋到了,今天不過是再確認一番,免得昨天心亂尋錯了地方,讓破書無法安眠於此。」麥包包皺著眉頭,面容悲切道。
「我找你細看,重要的不單是騎高頭大馬的男子眼熟,從他身後那頂官轎下來的男子更眼熟,如果我悅樂的記性不差的話,一個是你妹妹的爹爹,一個是曾經來我不歸樓尋找你妹妹的男子。」
「什麼?」麥包包手中的羅盤抖了抖,她緊緊抓住它,塞進隨身帶的布袋裡,裝作若無其事的向下觀望,說道:「什麼我妹妹的爹爹,我妹妹的爹爹也就是我的爹爹,這麼高這麼遠,你沒看茬了眼?」
「想當初我不知你妹妹的身份,留她在我不歸樓中當了花魁,那次她突然中了砒霜之毒,是破書趕來搭救於她,後來你們的爹爹帶了一眾官兵闖了進來把她帶走了,再之後,聽聞她嫁人了,嫁的是當朝宰相之子吧,滿城熱鬧了一陣,誰料想她們二人如今會天人相隔。」悅樂迎風而立,眼眶微紅道。
「你確定那個下轎的老者是我爹爹?」
「如假包換,不不不,真的假不了,假的也換不了,啊哈哈哈。」悅樂仰頭大笑了一陣,不著痕迹的抹了把眼角。
麥包包怒目而視,這女人的心是鐵打的銀灌的嗎?銀鷹教上上下下的人們全因為掌門的故人離世,個個或冷臉或愁容,哪敢像她這般沒心沒肺還笑得張狂,況且妹妹念在她當初是不歸樓的掌柜,教派中的帳房歸她所管,她倒好,什麼事情都像是事不關己,這種漠然真恨不得拿包里的羅盤砸死她。
「獃子,你怎是這般神情看我?那次嚇得我喲,小心肝亂顫,平日里最討厭官兵也最害怕官兵了,可你妹妹一見到他就直接喊爹了,那還能有假?我騙你也沒好處不是,你別這樣看我,我的小心肝喲,它又嚇得亂顫嘍,啊哈哈哈。」
麥包包懶得搭理她,直接甩了一記白眼過去,凝神望著山下,那位就是爹,見到了又怎樣,有還不是和沒有一個樣,張嘴嘀咕道:「他們這是做什麼呢?那些人可都是你這帳房花錢雇回來的,怎能說趕就趕?官不為民,不過狗官一個。」
「嘖嘖,你對你爹的態度好像不似你妹妹嘛,我記得她一見他就嚇得乖巧得很。」善於察言觀色的悅樂,突然及時剎車,話鋒一轉道:「哎喲喲,我白花花的銀子哇,不行,我們得趕緊下山去和他們好好說道說道,他們趕的是人,我們丟的可全是銀子啊,哎喲,我可愛的銀子耶。」
「我不會讓妹妹和他重逢的,他休想再帶走我妹妹,妹妹已經改名換姓和我相依為命了,他沒有女兒了,他的女兒已經全都死了。」麥包包似乎充耳不聞悅樂的話,自言自語道。她身旁的悅樂怔怔的望著麥包包的側臉,眨了眨眼,不再言語。
「都散開,全都散開,哪個大戶人家修墓穴膽敢佔用官道,借他幾個豹子膽都不敢如此張狂,誰家修墓,到底是誰家修墓,有沒有管事的?把管事的給我找出來。」趙涵跳上一處堆積起來的長石條,沖山民喊了個臉紅脖子粗。
「官爺,官爺,據說是為了儘早下葬,棺木和墓穴都必須得在三日內完工,這才花錢僱用我們聚此趕工的呀。」一個木匠把手中的短鋸一丟,站在簡易工棚內答道。
「你!給我過來,過來說話,這麼說來,你是知情的嘍,是誰花錢雇你們的,哪戶人家,姓甚名誰,你給我報來!」
「這……」木匠傻眼了,不知如何作答。
「這位官爺,小的是這兒的管事,因主人家不日便要遠行,不料家中舉喪,這才勞師動眾,更不曾想也不敢想竟誤佔了官道,我們這就挪騰挪騰,官爺見諒。」悅從一聽到官員趕人的消息,立即從山林中趕了過來,剛好接上了木匠的后話。
「哼,此乃本朝丞相和尚書大人途經此道,堂堂朝中大臣竟目睹你等如此目無法紀,你瞧瞧你們這些私建的,亂堆的,豈是說挪騰便可挪騰開的,誤了朝中大事視同造反,如何見諒呀?」
「不敢,不敢,我等皆是良民莽夫,豈敢造反,官爺稍後,小的立即讓人挪騰,不敢有勞官爺久候。」悅從彎腰垂頭,語氣恭謙,說完卻暗自咬了咬牙。
「久候?就這些,啊,你看看,這些亂七八糟的,還不敢讓我們久候,你說挪騰得多久?啊?你說多久不算久?」趙涵趾高氣揚的呼呼喝喝道,他實在是受不了和這些刁民對話,無奈身邊的隨從也太慫了,趕起人來,三個還不如他一個的嗓門大,要不是看在爹爹和錢尚書都下了轎,他本還可以不那麼著急。
悅從知道和眼前這個人多說無益,只是浪費嘴皮子功夫,索性不再答話,把腰桿一挺,伸手指點了幾個正朝他這邊張望的銀鷹教眾,喊道:「通知大伙兒,半柱香內立即把能拆的拆了,能搬的移走,從此以後記住這條是官道,決不再佔用一點兒邊邊。」被指點到的人,十分默契的一點頭,迅速就近推倒了身邊的簡易工棚,搬木頭的,抬石頭的,看得趙涵一陣啞然,果然如這老傢伙說的那樣,還不到半柱香呢,這些亂七八糟的石頭木頭能這麼快搬空?這是什麼刁民?看上去倒是像訓練有素的……軍隊么?莫非真是造反的私軍?他一甩腿,趕緊往他爹身邊跑去,不等他彙報,趙丞相早已看出了端倪,正側頭和錢尚書交頭接耳呢。
「親家,你看這些村民不簡單哪,尤其是那個管事的,很服眾的架式。」
「咳咳,丞相不必以親家相待於老夫,貞兒命薄,自幼體弱,不曾想她嫁入了丞相的趙府,不僅沒能留下半個子嗣,反倒匆匆的病逝了,老夫我無顏認丞相這門親家。」錢凜義嘴裡說著,眼睛卻跟著悅從的身影轉個不停。
「哎,尚書大人這麼說可就見外了,是我犬子福薄,唉,你我聚首為何總是舊事重提呢,罷了罷了,無顏的是老夫才對,犬子續弦娶了你錢府的陪嫁丫頭,如今有孕在身,不如尚書大人認她做乾女兒,若是產子便讓他姓錢,將來的次子再隨我趙姓,不知你意下如何?」
錢凜義的眼睛瞬間亮了一下,又恢復如常道:「多謝丞相大人。」
「呵呵,你看,咱倆註定是親家嘛,哎,親家,那個管事的人和那些山民,你怎麼看?」
「依我之見,絕非普通的山民,你看那些步履生風的一看就是練家子,怕是江湖中人,花如此人力財力為了修一墓冢,會是哪些門派所為呢?」
「是啊,江湖中人,我等在朝為官,本不該過問這些江湖閑事,無奈素未聽聞哪個大門大派有奔喪之事,只要他們不是聚眾鬧事,大可以睜隻眼閉隻眼啊。」趙丞相說完,折回他那頂官轎中,取來一把摺扇,嘩的一展在身前,大搖大擺的朝悅從走去。
順著教眾的目光,悅從一個轉身,先見扇子后看臉,立即垂首彎腰施禮道:「想必這位也是個官爺,我等已經挪騰出官道,不敢再阻各位官爺的前行,官爺們可以啟程了。」
「嗯,想不到天下之大,竟在眼皮子底下發現一批勇夫,看你等身手不凡,若是為國效力定不輸於外邦呢。」
「哈哈,官爺過喻了,我們不是勇夫,全是一群莽夫,上山下地砍砍柴種種菜那是行家,如今皇上聖明,國泰民安,有官爺們為國效力,小民們感激都來不及。」悅從一再鞠躬。
「能說會道,呵呵。」趙丞相用扇面輕輕拍了拍悅從的肩頭,回頭喊道:「準備,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