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認主
客氣的送走興緻勃勃的眾人,廳堂上終於只剩下府邸中人。鐵游小心翼翼的用衣袖把冷心錐擦拭一遍后,放進木匣。
「鐵游,先別著急收。」飛揚喊住他,「這冷心錐由怒放的阿爹用家傳之法鍛造出來,是不需要煉化的,你直接讓它認主吧!」
鐵游楞了,半天沒反應過來。
「我、我?」
「對。」
「這件,夫人用不是更合適……」
龍蘭心莞爾一笑:「我又不是練鬥氣的戰士,用那劍是浪費。」她說著拍拍自己的腰:「我有如意,不要別的兵器。」
站在邊上的怒放順著龍蘭心的手看去,只見龍蘭心腰帶上塞著一條紅綢,一端系著一塊巴掌大的玉環,龍蘭心示意正是這個玉環。怒放一直見到這東西懸挂在龍蘭心腰上,還以為是飾物,沒想到竟然是龍蘭心的武器。
「夫人,這個也是兵器啊?」怒放覺得古怪極了,她一直以為兵器除了刀,就是劍,沒想到這個圓圓的環也能當兵器。
「嗯。」龍蘭心只應了聲,也不對怒放解釋,便對鐵遊說:「飛揚把這把冷心錐給你了,你還不快點認主。」
「可是——」
倒不是鐵游在作偽,實在是太出乎他意料了。諾大的飛揚城,此前也只有兩件靈器,算上這一件才三件。
當冷心錐的品質被確定時,鐵游滿腦子都在想,若是飛揚和龍蘭心有個孩子就好了,他怎麼也想不到飛揚竟然毫不遲疑要把這把珍貴的劍交付給他。
「你一直使用的就是窄劍,這冷心錐正適合你。不要再猶豫了,我不過是將一件兵器分配給最適合它的人而已。」
兵器對於男人來說有如妝容對應於女子,只有相得益彰才能大放異彩,否則,就是適得其反。飛揚自己有羅剎,這冷心錐也不適合他強戰的風格,龍蘭心更是只能使用血煉之物的術士,兩個人都不需要此劍。倒是有其他的家將使用細刃劍,但是能力不是很突出,這樣的一把神兵交給他們用,揮不了最大的戰力。鐵游正好不是那種純粹的力量型戰士,劍術也十分高超,還足夠強大,飛揚當然會毫不遲疑的選擇他了。
所以,飛揚很堅定,而龍蘭心,也笑吟吟的:「都是自家人,你這樣推辭來、推辭去,算什麼意思?」
鐵游心裡不由得一暖,感激的看看夫妻二人,最終取出冷心錐,雙手握緊,手臂下垂,劍尖直指地面,使手臂與冷心錐處於絕佳的直線狀態。
他閉著眼睛,運起鬥氣,慢慢的自手心朝冷心錐推進。鬥氣剛進入劍柄,一股涼氣就反撲過來,顯然是對他的侵入大為反感。鐵游暗叫「不好」,這時才知道,原來與生俱來有靈氣的兵器的認主和煉化后的兵器截然不同——煉化后的兵器類似於加了契約,你只要把自己的氣或精血融入兵器就可,靈器卻不同,有脾氣和喜好。
也就是說,很多時候,靈器的認主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認主,而是它們在挑選自己認同的同伴和戰友。
悄悄的,鐵游的冷汗就出來了,內心自然也有些動搖。
冷心錐會認可自己么?如果不肯認可自己,那該怎麼辦?真要和這樣一件幾乎就已經是屬於自己的靈器失之交臂嗎?
可是,他自認一開始注入氣息的行為太冒失,要是被冷心錐認定那是攻擊,冷心錐極有可能極度排斥他,那就徹底沒戲了。而擁有一件不肯認主的靈器,對於使用來說是巨大的憾事,即使飛揚還讓他使用,他也沒臉接受。
想到這裡,鐵游有些騎虎難下,心道,飛揚你讓羅剎認主時應該也是這樣的經歷,怎地不事先告訴我呢?現在我有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感覺呢,該怎麼辦?
他哪裡知道,不同的靈器因為性情不同,導致認主的條件也會有差別。羅剎天性屬殺,只認強悍的戰力,不是它認同的頂級強,你就是一輩子去嘗試,它也會置之不理。
羅剎的認主,根本沒有經歷這麼細緻的過程,僅僅是飛揚握著它,以一己之力抗擊近百隻妖獸,強橫的逐個擊殺。當飛揚和羅剎都像被血雨淋過一樣從成堆的屍體里走出來時,羅剎就毫不遲疑的認主了。
然而,鐵游其實是幸運的——此時的冷心錐心智十分稚嫩,它從出世到現在不過短短數月,尚未經歷過生死搏擊,可以說還是個嬰兒,十分單純。當鐵游進退維谷時,氣息自然有些收斂,冷心錐便也稍稍平和下來,不再劍拔弩張。
這個悄悄的變化,鐵游當然察覺到了,不禁心念一動。他乾脆撤去所有的氣息防禦,門戶大開的面對冷心錐,只在掌心波動一股溫和的氣息,同時,嘗試在心裡與冷心錐對話。
別害怕,我不是要傷害你,我是你的同伴,你看,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並肩戰鬥……
他就這樣不停的安撫、勸慰,猶如在哄一個孩子。冷心錐果然有感應,冷氣停滯下來,好像在觀望。鐵游大喜,抑制住激動,再接再厲。他沒有妻室,也沒有追求過女子,如今卻不得不硬著頭皮上,把他認為的所有溫柔手段都給拿出來。好似是遇上了不娶不休的心儀之人的男子,使勁渾身解數、費盡百般氣力的在討好對方。當然,一把劍到底買不買「溫柔」的賬,只有天知道了。不過,鐵游倒是在不知不覺中把他的韌性和執著揮了一個淋漓盡致。
而柔韌,正合了冷心錐的天性。
論其特點,它本就不是強橫的兵器,是以柔克剛見長的,論其品質,是很執著倔強的,看它抗擊羅剎時就能體會一二。
是以,冷心錐開始對鐵游有些好奇,因為,鐵游對於它來說,多少是有些特殊的。
它出生至今,只有兩個聲音對它說過話。第一個人對它說話時,它的眼睛還沒睜開,只記得那個聲音有些低沉,叫它要好好表現,因為關係到女兒的幸福。它當時本能的想,這個說話的人是父親,是創造它的人。而另一個人,就是鐵游。
鐵游的身手,冷心錐是清楚的。之前和羅剎交手,就是它和鐵游一起在抗爭。鐵游的氣息很醇厚,確實是一個高手。但是,以鐵游目前的實力,並沒有達到能使它全力揮的高度,這點,冷心錐也有所察覺。是以,它一直在猶豫。
要不要搭理這個人呢?他不是很強啊。不過,他似乎會很愛惜我……
當冷心錐的意識里產生這種想法時,結局就是不言而喻的了。
於是,就在某一個剎那,奇特的感覺出現了。鐵游明明白白的感覺到冷心錐的抵抗一陣鬆動,他立即毫不遲疑的推進自己的鬥氣,果然,鬥氣毫無阻礙的進入了冷心錐的劍身,劍身同時也散出一股冷氣,自他手臂向上蔓延,不過,這股冷氣毫無惡意,很平靜的和他的體溫交集。兩種溫度慢慢的融合在一起,最終成為一種平和的溫度開始在他身軀里運轉,隨著他的血液流淌。
那種相互感應的搏動,響徹了他每一根血管。
鐵游睜開眼睛,猛的迸鬥氣,冷心錐即刻呼應,劍身不住的顫動,冷氣四溢,而鐵游一向沉靜的雙眼,竟然也閃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
「成了!」飛揚大喜。
「是。」鐵游也面露喜色。
「要試試嗎?」飛揚高興的忘乎所以,朝自己的羅剎努嘴——冷心錐和鐵游達到靈契后,力量相互疊加,實力會大增,飛揚想著就忍不住手癢,想試一試。
鐵游趕緊收回鬥氣,訕訕的道:「還是算了,我和冷心錐還要多磨合磨合。」
他可不想冷心錐初戰就對上羅剎那個瘋子,要是慘敗的話會打擊冷心錐的自信的。雖說冷心錐只是一把兵器,但畢竟有靈性,鐵游自然而然的將它擬人化,為它「設身處地」的著想了。
眾人大致能猜到他的想法,也覺得冷心錐的初戰應該是狂飲妖獸血、一戰天下知最好了,但見他對冷心錐愛護過度,一副想把冷心錐當成祖宗牌位供著的模樣,都鬨笑起來。鐵游有些窘,臉頰燒紅的把冷心錐收回木盒,轉而對站在邊上的怒放道:「怒放,我能得此靈器,真要感謝你阿爹。」
飛揚便也笑:「是啊,怒放,你阿爹為飛揚城做的,我會一直銘記在心。」
怒放一向不喜歡兵器,整個上午卻又一直無聊的在旁觀眾人為她不敢興趣的東西癲狂,難免有些鬱悶,道:「你們要謝我阿爹,自己和他說去,和我說做什麼,我阿爹又聽不見。」
眾人見她嘟噥小嘴,嬌俏至極,又明顯的在嗔怪,都覺得她可愛,不由得又鬨笑起來。這一笑,讓怒放心裡更加著惱了,她想自己站到現在都累壞了,剛才說的話也沒說錯,為什麼這些人還要鬨笑、一副捉弄她的模樣?忍不住撇嘴看看眾人,忿忿不平的跑掉了。
回到小院,經常來幫忙打理花草的花匠正好在插花枝,看見怒放,打招呼:「小姐讀完書了?」
「今天不用讀的。」怒放答應著,就挨到花匠身邊,好奇的看:「大叔,你在幹嘛?」
花匠有些尷尬,心道,我才三十歲出頭呢,你居然叫我大叔……
但是,怒放實在太甜美可人了,花匠也只是鬱悶了一會兒,就笑容可掬的和怒放聊上來了。
「種花呀。」
「咦,花是這樣種的嘛?插進土裡就好了?」怒放著實有些詫異。
「這個啊,有些花是要種花籽的,有些花剪下插枝就能活,過一段時間,它們自己會長出根的。」
「這麼厲害……」
「對啊,植物的生命很頑強的。」
兩人說著說著,怒放腦子裡突然蹦出一段記憶,眨了眨眼睛,小手摸到了腰間的那個錦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