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一瞬間的心動

023. 一瞬間的心動

飛揚城外,在這個碧草連天的季節里,滿目是青翠的綠意,遠山含黛,暖風微醺。

城外也有少量百姓自行開墾的田地,不過此時接近黃昏,按照慣例,百姓們是不會在城池之外逗留的,因此,一個人也看不見。

飛揚城由飛揚坐鎮,很少有妖物敢在城內作祟,但城池的外面就不好說了。雖然妖獸是不敢太過靠近,但是不乏有遠遠徘徊或潛伏的,伺機襲擊掉以輕心的人類。這也是飛揚聽說怒放可能出城,一下子就慌神的原因。

出了城門,飛揚極目四望,沒有看見怒放,只好順著道路一路尋過去,縱馬又跑出幾里,才在一片小樹林后現了那個小小的身影。

這一看過去,就呆住了。

遠處是層層迭起、錯落有致的青與碧,微溫的風呼呼而過,帶點蒼白的挽暮花,在大地間飄飄洒洒。近處的草地上,那古怪的花藤深深紮根,幾株藤枝擰在一起成一個巨大的手掌形狀,把坐在掌心的怒放高高的托起。而怒放,就這樣坐在離地七八米高的那一處,被風吹亂長和紗裙,怔怔的望著遠處呆。

時隔多年後,飛揚回憶怒放,湧入腦海的始終是眼前的這一幕:似乎是極慢的、又仿若只在剎那間,天邊的夕陽便殘落的如血一般,碩大的白花不知世情的開到繁華,而遙遙的坐在繁華盡頭的那個人,孤孤單單,望著大地的彼端,徒留一個寂寞的剪影。

飛揚就坐在馬上痴痴的看著,不忍破壞眼前這美到凄涼的畫面,心裡,不可抑止的生出愛憐來。

這個女孩兒,明明頑劣、不懂事,為何身影卻這麼的落寞?好似看盡了人生的浮光掠影,世事的沉浮繁蕪,無法再融入無緣的世界,終於成為最孤獨的一個。

他就這樣一直的看,眼睛都沒有眨過,直到察覺天色黑了下來,他才策馬緩緩走過去,到了花藤前,仰起臉,叫了聲「怒放」。

怒放聽見呼喊,低下了頭,看見是飛揚,淡眉微微的蹙起,對視了一會兒,扭過臉去,並不答應。飛揚便知道,她還在生悶氣。

不過,飛揚並沒有急躁什麼的。當年的龍蘭心是什麼樣的脾氣?和他鬧彆扭了,他都能哄得她笑逐顏開,更何況是怒放這麼一個單純的小姑娘?人前飛揚要顧忌眾人的閑言碎語,這四下無人的曠野里,他還需要那般顧忌么?想也沒想,就朝怒放張開臂膀。

怒放看見,遲疑起來。飛揚寬厚的胸膛,使她想起他抱著痛哭的自己溫柔說話的模樣,想起來的路上,在擁擠的馬車裡,自己時常依偎著他睡著。

那時的飛揚,溫柔的像水一樣,讓怒放經常沉浸在他的體溫里不可自拔,讓她覺得,在這世上,飛揚是比阿爹還要親的親人。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不是說會一直對我好,不會讓我受委屈嗎?為什麼,你會那樣對我凶呢?

我一直聽你的話,不惹夫人生氣,夫人叫我做什麼,我都乖乖的去做,哪怕是我不喜歡的。大家都說你忙,我也從來沒有纏著你陪我玩,偶爾能見到你我就很高興了。為什麼,你卻說話不算數?

你現在朝我張開手臂,是什麼意思呢?

是說,你還會像以前那樣溫暖的抱著我,哄我不要難過,然後溫柔的對我笑嗎?

怒放憧憬著,雙腿往下沉,突然的,毫無徵兆的,就那樣從那花藤掌心跳了下來。

絲飛舞,衣裙翩翩,她像一隻撲向母親懷抱的小鳥奮力伸展翅膀那樣,朝馬背上的飛揚張開了纖細的手臂。

飛揚嚇得不輕,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七八米高呀,這個小丫頭!

好在他應變極快,猛的提力,直接從馬背上騰空,竭力的高高躍起,迎上下墜的怒放,猿臂舒展,一把攬住怒放的腰身,繼而把怒放抱在了懷裡。感覺到手臂承受到那纖細身軀的重量時,飛揚的心才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你怎麼突然跳下來,摔著怎麼辦?」

「你朝我張開手,不是叫我跳下來嗎?」怒放躺在他懷裡,怯怯的問。

飛揚哭笑不得,心道,我是叫你下來,但是不是叫你跳下來呀,小傻瓜。

他想著這個女孩兒真是傻的可愛,忍不住伸手理了理怒放被風吹亂的頭,柔聲問:「剛才在看什麼?」

怒放低下眼,小聲的道:「我在想能不能看到我家……我叫小花再高一點,它不肯……」

「再高一點就危險了,它不肯是對的。」飛揚道,「為什麼想看你家呢?想家了?」

「唔……我想回家。」

飛揚的手臂不自覺的收緊,低聲道:「為什麼想回家?是不是生我的氣了,覺得我說話不算數,對你不好了?」

怒放抬眼看飛揚的臉,又垂下眼去,搖了搖頭:「沒有……我、我就是想家……」

「怒放,我知道你現在的生活和以前完全不一樣,可能會很不習慣。你這麼小,離開父母,想家也是正常的,但是,怒放,相信我好嗎?我從前說的話會一直算數的,我真的會一直保護你、心疼你的,就算有時候對你一點脾氣,也是為你好,不是因為不喜歡你。」

「真的?」

「當然了。我怎麼會不喜歡你呢?你是這麼討人喜歡的女孩子呀。」

「真的?」

「呵呵,小傻瓜,我說話你不相信么?」

怒放想了想,道:「沒有不信啊……」

「怒放,我呢,很忙,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做,很少有時間陪你,但是,我真的會比你阿爹和阿媽更心疼你的,所以,怒放你也要乖乖的聽話,好不好?我,還有蘭兒,也就是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讓你去做那些你不喜歡、不願意做的事情,也是為了你的將來著想,明白嗎?」

怒放看看飛揚,低頭看自己的手指,半天,「噢」一聲。

飛揚見她這樣的反應,苦澀的笑笑。他覺得怒放年幼,「好」和「壞」的概念在她腦子裡十分籠統:嬌慣她,她便認為你對她好,說了幾句重話,她便會傷心,覺得你對她不好了。就好像,鐵匠明明把她當成心頭肉在心疼,她卻渾然無知。這是很難用語言溝通的,只能慢慢來,日子長了,怒放再懂事一點,自然明白他的苦心。

言盡於此吧,他心道。

抱著怒放,飛揚看看那早已縮到兩米高的花藤,低聲道:「它聽你的話?」

怒放點點頭。

「它不會傷人?」

怒放趕緊又搖頭,頭搖得像撥浪鼓。飛揚忍俊不禁,道:「你說它陪你玩,怎麼陪你玩呢?它會說話的嗎?」

「小花不會說話,不過它會變各種各樣的東西。我讓它變給你看!」

飛揚聽說這花不會說話,倒沒有太吃驚。本來,這花就沒什麼散什麼妖氣,甚至可以說,如果不是活動自如並能聽得懂怒放的話,這花簡直和普通的植物沒有什麼區別,飛揚判斷這大概只是一株剛剛脫離植物範疇、但尚未成妖的花藤,但他聽怒放說這花會變時,肌肉就不由自主的收緊了。

擬態妖獸,乃是目前所知妖獸中最難纏的。它們中有些並不十分強大,卻由於能變幻形態接近對妖氣感知遲鈍的普通人,因而成為最容易在人類世界潛伏、並威脅人們生命的一種妖獸。它們通常是在暴露身份后立刻遁走,絕不戀戰,很難捕殺,是令所有戰士頭疼的角色。

面前這株花,是擬態妖獸?

「好。」飛揚答應著,不動聲色的把懷裡的怒放放在地上,悄悄的在右手積聚力量,隨時準備暴起。

他出來尋怒放,自然沒有攜帶任何兵器,不過他對自己的爆力有足夠的自信。他早已經打定主意,只要確定這花是擬態妖獸,他會不顧及怒放的感受,一舉擊殺。

怒放哪裡知道飛揚心思,已經小蠻腰一扭,指著自己的鼻子對花藤說話:「小花,你變成我的樣子給將軍看看!」

花藤果然聽話,開始急速的收縮扭曲,很快的變得和怒放差不多高,藤枝緊密的糾纏在一起模擬出一個立體的人形,動作姿態和怒放一模一樣,也是彎腰、撅屁股、指著鼻子的,只不過,這個「怒放」全身都是綠葉,還插滿了白色的大花……

「……」

飛揚只覺得自己的凝聚的氣一下子奔瀉而去,手指忍不住抽搐幾下,嘴角也是。可是怒放仰起的小臉全是興奮,一聲聲的問他「好玩嗎?」「好不好玩?」

飛揚看看怒放,再看看那株模仿怒放彎腰、撅屁股、正在搔弄姿的花,忍不住啼笑皆非。怒放看見飛揚被花藤逗笑了,眼睛晶亮,暗自竊喜。

「怒放,我能碰它嗎?」

「能啊,小花很乖的,碰它沒關係。」

飛揚便笑笑,一隻手按在花藤上,掌心裡運起一股鬥氣,開始不斷的朝花藤衝擊。他的力度控制的非常好,不會使花藤產生震動被怒放現,但一點上的持續衝擊卻足以使花藤產生痛覺——如果這株花藤真的已經化身妖獸,具備痛覺的話。

然而,讓飛揚吃驚的是,花藤絲毫沒有反應。飛揚前後嘗試了好幾次,都是一樣的結果,好像它真的只是一株普通的花。

飛揚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垂下手,對怒放道:「把它收起來吧,我們要回家了。」

「那、那我以後能和小花玩嗎?」

飛揚嘆氣:「怒放,你要一輩子和妖獸當朋友嗎?你是一個人類呀,理該和人類親近才對的。」

怒放低下頭,半天道:「我不知道……我和小花它們呆在一起最自在……要是城裡不能種,我到這裡來種,還不行么?」

飛揚見她楚楚可憐的,深吸了一口氣,想想道:「小花的事情我們以後慢慢再說,先回去吧。」

怒放聽見有些黯然,但還是乖乖的點了點頭。

飛揚將她抱上馬背,自己也翻身騎上去,朝城池走去。

路上,怒放有些鬱郁,一直低著頭在玩馬鬃,也不說話。飛揚垂眼看見這個圈在自己手臂之間的小人兒頭頂心烏亮柔順的絲,不知道怎麼的,就有想抱住她的衝動。他想起剛才怒放孤坐在花藤上的樣子,更加心疼起來。然而,遙遙在望的飛揚城是那麼的巨大,重重的壓在他的心上,他的手始終沒有摟住怒放柔軟纖細的腰肢,他只是慢慢的彎下身軀,輕輕的用下頜抵住怒放的頭頂心。

手不知不覺的鬆了。

信馬由韁,任它馱著他們越走越慢,不時的低頭啃食地上的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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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妖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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