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落日谷禁制
躺在碩大的、如蛟龍般翻騰的花藤下,怒放望著林海的上方。
這裡的樹木太過巨大茂密,林子里根本看不見天空,即使是烈日當頭的正午,這裡也是幽暗的,更何況這時是接近黃昏的傍晚。
「喂,你看,有星星呢,好漂亮……」怒放對著空氣喃喃自語。
「你傻了?大白天的,哪有星星?」一個清朗的男聲不耐煩的嘀咕起來。
「那不就是嘛?」怒放對著高空努嘴。
陽光從樹冠的狹小縫隙里鑽入,來不及照射到土地上就被幽暗吞噬,林海的高處和地面恍若兩個世界,樹冠之間散布的點點光芒看上去確實像幽藍的夜空中的點滴星光。
那個男聲無語了,好半天道:「真搞不清你們人類的腦子都在想什麼……」
「你成天說『你們人類』,你們和我有什麼不一樣嘛?」怒放十分不解。
「那當然啦,你是人,我們是妖嘛!」男聲顯然對怒放連這個都不懂,深表鄙視。
「可是,我們除了樣子不一樣,其他的沒什麼區別啊,我說的話你聽得懂,你說的話我也聽得懂,為什麼我是人,你是妖?」
「呃……」男聲噎住了,然後開始抓狂,嚷起來:「廢話嘛你,人就是人,妖就是妖,我哪知道為什麼你們是人,我是妖呢?我還在想我這樣的應該是人,你們是妖才對呢!」
「……」怒放眨巴眼,沒明白這妖怪怎麼突然就爆了。
「哈哈哈——」一個嬌媚的女聲大笑起來,「爛蝴蝶,以你那簡單的頭腦,估計是想不通這麼深奧的問題,哈哈——」
「我頭腦簡單?哈,哈,那你倒說出個所以然來啊!」
嬌媚的女聲故作姿態的咳嗽幾聲,清清嗓子,柔聲細語的道:「丫頭,人和妖是沒區別的,只是名稱不同罷了,我們都不過是要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的物種。」
怒放喜道:「原來是這樣的!」
蝴蝶男鬱悶了:「你說的和我的意思是差不多的嘛,我心裡也是這樣想的,只不過……」
「只不過你頭腦簡單,表達能力有問題,說不出來,是不是?」女聲插嘴道。
「就是,就是。」蝴蝶男連連點頭,又猛的省悟,叫起來:「你這個死蜘蛛,又在罵我頭腦簡單,信不信我拆了你的窩?」
「有膽你就試試,別忘了,我這蜘蛛美人可是你的天敵!」蜘蛛女皮笑肉不笑的道,開始磨牙,「嘎吱」、「嘎吱」的聲音在林間回蕩,聽的人頭皮麻。
「你說什麼?」蝴蝶男大吼,撲扇碩大的翅膀,帶起一陣狂風。
「那個……」怒放爬起來,怯怯的道:「大蝴蝶,我能爬到你背上去嘛?」
「呃……」蝴蝶男狂性被打斷,鬱悶的看著地面上那個粉嫩嫩、俏生生的小不點,戒備的道:「你要爬到我背上來幹嘛?」
「太陽快下山了,那個光要出來了,我想你帶我飛高點看,肯定更漂亮……」怒放搓著衣角。
她話音剛落,蝴蝶男和蜘蛛女的眼睛「噌」的一下血紅起來,猶如那反抗命運的肥豬看見殺豬匠、負傷逃亡的野狼看見獵槍,明明白白的恨意滔天。
「啊——啊——別提那個,別提那個,提到那個就討厭!啊——啊——啊——」兩隻妖怪的聲音都扭曲了,鬼哭狼嚎起來。
怒放捂住雙耳,不明所以的看著兩隻抓狂的妖怪。
那光芒怎麼了?那光芒美的無法用語言形容呢!
怒放進入落日森林的第一天就現了,日落時分,金黃色的殘陽餘光會神奇的、掙扎著射入這片濃密的幽暗之中,不會被吞噬,不會消散在半空,會一點、一點的照耀在泥土之上,留下斑駁的金色光點,與之相呼應的,整片森林的土地都會浮出淡金色的光暈。那光暈,不僅美,還十分溫暖,彷彿是一個誘人的、安穩的懷抱。
「啊,怒放——怒放啊——」蜘蛛女怪叫,聲音之刺耳凄厲如同百鬼夜哭,慘不忍聞:「我們最討厭那個光了,最討厭了,那個光把我們鎖在落日森林裡啊!討厭死了,討厭死了啊——我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啊——」
「我也是!」蝴蝶男痛哭,「我是蝴蝶嘛,居然連天空是什麼樣子的都不知道,嗚嗚——」
怒放傻眼了,指著蝴蝶男:「你長了那麼大的一對翅膀,為什麼不飛的高高的去看一下呢?」
天空就在你的頭頂啊,越過那濃密的樹冠,不就看見了?
「整個林子都有禁制啊,越過樹冠我們就會死!」兩隻妖怪大吵大鬧,大哭大叫,「那個喜怒無常的妖帝,我們都答應他不吃人的嘛,為什麼還把我們鎖在落日森林裡!」
「你們吃人?」怒放吃驚不小。
「沒吃!我沒吃!」蝴蝶男語意激昂的一口否認,「我生下來時落日谷就有禁制了,從來沒吃過人!她!她吃過!」蝴蝶男的眾多的觸手齊齊的指向蜘蛛女,一副踹了同伴下水、自己好不濕衣裳的叛徒嘴臉。
蜘蛛女當怒放的面也絲毫不抵賴,吞了下口水,殷紅的舌頭伸出來,嘴裡出淅淅瀝瀝的聲音:「好吃,好吃啊……真好吃啊……那時候妖帝還沒老糊塗,林子里也時常有人進來……真好吃呀……」蜘蛛女美艷的臉孔看上去透著莫名的邪惡,陶醉在往事中,過了一時,又抓狂了:「後來那個妖帝就老糊塗了,不許我們吃人,還下了禁制,我都有一千多年沒吃過了,別說吃進嘴,這一千多年來我只見過你這麼一個人類的小丫頭啊……啊,啊,啊!這輩子都沒機會再吃了!我好可憐啊,我是肉食的呀!」
怒放瞠目結舌,半晌,指了指大蝴蝶:「你是吃肉的,那你想吃就把他吃了嘛,他渾身都是肉呢。而且,你不是說,人和妖是一樣的嘛,不能吃人,你吃他就好了嘛。」
蝴蝶男一陣惡寒,腦袋「咯咯」響,一點點轉向怒放,看白痴一樣的看著她:「你這個小丫頭怎麼能這樣呢?你怎麼能叫那個變態的妖怪吃我呢?她把我吃了,誰陪你玩呢?」
怒放愣了愣,這話好像有道理啊,便慢吞吞的道:「也對喔。」
那邊,蜘蛛女的眼睛來回在蝴蝶男的身上轉悠,突然「桀桀」的怪笑起來。怒放縮了縮身子,忍住惡寒,偷偷的看一眼蝴蝶男,只見他也縮著身子,扁長的尾部不安的來回蜷縮,腦袋都快湊到屁股上去了。怒放見狀,心裡暗叫不好:糟了,闖大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