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暗香浮動意難掩
我循聲望去,池塘的另一邊,楊花花站在暮色里,白衣靜止,容顏似有朦朧之色,如一副久遠的書畫,泛黃美好,卻並不真實
我對著她淡淡一笑,也不起身,依舊把腳丫子泡在水裡,悠然自得
楊花花見我不言,亦走了過來,走的近了,我方才發現她的身後,還跟了一個丫鬟,低眉順目的,容貌甚是熟悉
「沒想到妹妹還是這般淘氣」楊花花輕巧地半彎下腰身,拾起我放在一旁東倒西歪的荷花繡花鞋,言語溫柔可親,似我與她素來如此親厚
「讓姐姐見笑了,玉兒也只是無聊,一時興起罷了」我笑著對答自如,看著她的偽裝完美的眼眸,望不見底的深度,突然,心裡的那種疲累感更重了
楊花花聞言,也不說話,竟徑直坐到我旁邊,脫了繡花鞋,露出那青蔥如玉般的玉腳,伸入水中,透著清清的水,那玉腳白瑩瑩的,極為無辜誘人
「小姐,萬萬不可,這樣會著涼的」一旁的丫鬟不由得出了聲,臉色滿是焦急
「小雯,你且先回去,我想與四妹單獨聊聊」楊花花吩咐道
原來她就是小雯,那會晚宴上,就是她遞著玉笛送予楊花花的我頓時對那份熟悉感的由來瞭然於心
心裡卻依然在犯嘀咕,她們放著自己好好的望雪閣不待,怎麼逛起這鮮有人跡的荒園來了?
「小姐~」小雯還是有點不放心
「回去」楊花花地語氣里已經存了幾分不容抗拒地意味
小雯地雙唇囁嚅了幾下終是放棄抵抗福了身道了聲:「是」就轉身回去了竟然再無半點隻言片語
「下頭地丫頭都被我慣壞了有侍無狀地妹妹莫見笑了」楊花花解釋著也不知是何意思
她慣不慣壞她地丫頭又與我何干呢我本就不是愛管閑事地人如此想來我側頭望了她一眼算是回話了
天色已經逐漸暗下來熱氣已散地差不多有風吹來涼爽怡人空氣里暗香浮動聞一口連心底也變地清明起來
我是存了心地不開口不說話其一是實在沒心情也沒力氣其二且聽聽這楊花花能編排出什麼話來
楊花花見我揮動著雙腳把水花兒潑的響亮,卻並不言語,一時間有些尷尬,跟著我潑水也不是,把腳伸上來也不是,有點僵住
我暗自好笑,這叫河邊走路,哪有不濕鞋襪的,比喻此刻的她,也恰恰顯了好處
楊花花有些自嘲地笑著:「妹妹莫不是還生姐姐的氣?」
我發了笑,笑的天真無辜,然後偏過頭問道:「姐姐又沒做錯事,妹妹何來生氣,再說了,就是姐姐做錯了事,做妹妹的又何來理由生氣呢?」
楊花花想不到我會這樣回話,臉色僵硬,有點下了不台,她的眼神瞬間萬化,精彩程度讓我忍俊不禁,原來,一向冷靜淡定的楊花花也不是無堅不催的
楊花花轉過臉,嘆了口氣,開了口:「那天若是我執意不跟你去上香,讓你單獨去,可能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因此害的妹妹如此」
我一聽,提了點精神,轉過臉去看她,她的側面淡淡的,看不出什麼表情
「我只不過受了點皮外傷,不妨事」為什麼她當日不說,現在才跟我說些事?我有些猶疑,只能小心地揀著話說
「是姐姐不好,不該留你一個人,雖說這件事過去了,可也影響了妹妹」楊花花低下頭,似無限的懊悔
我心裡冷哼,並不領情,疑惑卻更深了:「我如今兒不是好好的么?」
楊花花望了我一眼,似懊惱,似憐憫,似懺悔,道:「我知妹妹與歐陽公子青梅竹馬,情投意合,本來論及婚嫁,如今出了這等變故,妹妹還是寬心些為好,莫往心裡去,天下良人也不只他那一家」
我聽了,心中已明了竟還有這一茬,想反駁幾句,卻愣是說不出來,心口處,隱隱地作疼,額頭上已滲出了絲絲汗意
是楊玉環嗎?
原來背後還有這樣一件事情
我慘然一笑,沒想到,我跟這個楊玉環竟有如此淵源,借了她的身子不說,兩人的愛情路竟也如此坎坷
「妹妹,改天我定與那歐陽公子說個清楚,莫叫他負了你」楊花花以為我傷心,伸過來捏住我的手
我下一意識地狠狠一甩,便被甩了開來,楊花花的臉陡然慘白
「妹妹,你這是」
我冷冷一笑:「我好的很,不用別人來可憐」
楊花花的臉更加的慘白,嘴哆哆嗦嗦,半晌才道:「原是姐姐多心了」
我心下有一絲不忍,可轉而一想,那日我醒來,她亦是不冷不熱,如今兒怎地就關心起我來了,不是譏諷是什麼,如此一笑,便硬了心腸,轉過頭,望著滿池荷花嬌色,淡然道:「姐姐哪日碰到那歐陽公子,可轉告一聲,世間男女總是痴,到頭依舊一場空,長痛不如短痛,罷了也就罷了」
我說的絕情,心裡某處卻又重新泛起疼來,楊玉環,你還在身體里嗎?我不禁問道,倘若如此,勿怪我,多情總被無情惱,如今兒,倒也落個清凈自在這樣想著,心裡方舒坦了些
「妹妹這一病,原來真真是改變了很多?也許,是姐姐漠視你了,如今的你已長大**了」楊花花似自言自語
「姐姐今日怎麼關心起我來了?」我有點不耐地說道,言語帶了偏激和責難,這樣寧靜的晚暮,不該是這樣的情景,令人疲累不堪
楊花花不再言語,也不管腳上的濕意,自顧自穿了鞋襪,站起身來,輕拍衣裳的塵土,淡淡地說道:「我本是來看這池塘里的荷的,原來已開的這樣茂盛了」聲音飄渺如煙,風一吹,便散了,說到最後,已是隱隱約約,聽的不大清楚
我的心一陣痛快,又一陣恍惚,不知是怎麼了
「難道,我們姐妹,就只能這般了」她的身影越來越遠,白影隱在暮色里,成了一點小白點,終於消失在我的視線範圍之內
難道就只能是這般了?不是這般,又該是哪般呢?
我搖頭覺得甚是無聊
夜晚已降臨,天色如水墨畫卷一般,黑暗中透著青光,繁星還未露臉,談何月色
我穿了鞋襪,收拾了食盒,把畫紙卷了卷,又打了開來,畫上滿是嬌艷的荷,連同那滿紙的點點黑墨
罷了,罷了,我隨手一丟,畫便落入池塘內,興許漂在水面上,興許落在在荷葉之上,但最終會沉入水底,或最終會被陽光曬盡
搖晃著食盒,我東倒西歪,邊走邊唱,天地間,只有我一個人,飄蕩著人影,在這孤寂的夜裡,縱情歌唱
不過幾日光景,那花也要謝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