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仔細看清楚,這都是你的部下做的好事!」中國名義上的國家元首、南京政府的實際領導者,蔣中正委員長正氣急敗壞的向中央組織委員會調查統計局副局長徐恩曾大聲的咆哮著,手裡還揮舞著一份報紙。
他失態了,但這並不奇怪。如果一位領袖突然在半夜被自己的侍從叫醒,接著有人告訴他一支兵力高達一百八十萬、裝備著數以千計的坦克、重炮和作戰飛機的軍隊正準備向他發動全面進攻,而他的軍隊僅僅能夠抵擋這支敵人幾個星期甚至幾天時,哪怕這位領袖是拿破崙,他一樣會失態。
何況蔣委員長還不是拿破崙。事實上,在得到郭波下達總動員令的消息時,他完全被嚇壞了。
經過中日戰爭以後,誰都清楚一個事實,那就是南京政府根本不是西南政府的對手。只要莫非或者郭波願意,他們可以在很短時間內、用最直截了當的方式將南京國民政府變成一個毫無實際意義的歷史名詞。
而這個時間僅僅取決於西南軍隊的行軍速度,而不是其他。
一個西南陸軍師可以像捏柿子那樣幹掉一個日軍師團,而一個日軍師團可以像捏柿子那樣幹掉三個中央軍德械師。即使按照最簡單的方式進行換算,一個西南陸軍師也可以輕易消滅三個中央軍德械師……
但問題在於,西南有十八個陸軍師,而中央軍德械師只有二十個。所以事實上,南京政府的軍隊連柿子都做不了——德**事顧問團對此的評價是,西南與南京的戰爭其實不是戰爭,它只是一次軍事行動。
評價很刻薄,但也是事實。所以蔣委員長一直在竭力避免與西南政府發生激烈衝突,避免南京政府陷入危機。可是現在呢?中統局竟然擅自派遣一隊殺手到重慶暗殺西南軍政當局的高級官員,這簡直……
「這簡直無法無天了!徐恩曾你還想不想要腦袋?」另一個聲音傳進滿頭大汗的徐恩曾的耳朵里,他知道這個聲音屬於誰:行政院長兼國防最高會議副主席、副總裁汪兆銘。現在他同樣處於暴跳如雷的狀態中。
事實上不僅僅是他,南京政府幾乎所有高級官員都快發瘋了。任何人只要想到一百八十萬武裝到牙齒的精銳士兵正準備揮師東進,他的精神就會立刻趨於崩潰。
當然其中也包括徐恩曾自己。但他知道他絕不能崩潰,至少現在還不能。他必須保持足夠清醒的頭腦承受會議室里的每個人的指責、並回答他們可能提出的問題,否則他絕對會比那個叫程鵬的混蛋先走一步。
因此他就那麼筆直的站著,承受著蔣委員長和汪副總裁的大聲斥責,接著政府主席林森也加入到批判他的行列中,然後是有資格坐在會議室里的每個高級官員。最後,當復興社的戴笠也發言以後,訓斥終於結束了,而正式的會議開始了。
「徐副局長,」委員長閣下換了一個稱呼,「我已經看過你的報告,這次刺殺活動真的像你的報告所說,是你的部下私自進行的嗎?」
「是,委員長。」徐恩曾嚴肅的回答到,「根據卑職調查,這是暗殺隊的程總隊長私自下達的命令。」
「就因為他的堂弟被西南的軍艦打死了?」
「不完全是這樣,委員長。」徐恩曾解釋到,「程總隊長與莫非……莫將軍和郭將軍有一些夙願。」那幾乎是九年前的事了——那個時候,程鵬還是巫山縣保安隊的隊長,然而莫非與郭波卻帶領他們的第一批士兵佔領了巫山縣,將他趕了出來……
那個時候他就發誓要報復,然而在九年之後的現在,他實現這個願望的可能性已變得極其渺茫。「也許程總隊長覺得再等下去希望更小,所以決定現在動手。」
「愚蠢,自以為是,毫無大局觀念。」副總裁閣下為程鵬的行為下了定語。
「應當立即槍斃,以正國法。」有人建議。
這個建議立刻引起一陣鬨笑。幾乎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暗殺事件只是郭波進行全面動員的借口——事實上,十三名殺手全部被捕,以西南情報部門的高效率,難道他還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嗎?真相和程鵬的生死根本不重要。
他的唯一價值就是通過輿論向公眾顯示南京政府的某種姿態:無辜、委屈、可憐……然而郭波從不在乎什麼公眾輿論,他只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動。只要他決定消滅南京政府,就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
也沒有力量會阻止他。在中國,勢力最大的西方國家是英國與美國,然而現在它們都站在郭波一邊,並且俄國也支持他——就在他宣布刺殺事件是由南京政府指示的當天,美國大使就已代表美國政府和國會向南京提出了嚴重抗議,一個小時前,莫斯科的外交人民委員默林•;斯羅諾維奇•;別爾科夫也在記者招待會上譴責了南京的「卑劣行徑」……
絕望的氣息瀰漫在會議室中,使人難以呼吸。
過了一會兒,剛才引起其他人鬨笑的發言者問到:「如果調查事情的真相完全沒價值,我們為什麼還要調查它?」
「因為友邦政府要求我們調查事情真相。」蔣委員長的聲音就像從井底發出來的一樣,嗡嗡作響,「我已經與陶德曼大使進行了會晤。大使表示,只要暗殺事件並非由政府指使,德國政府將全力支持我們。」
陶德曼的保證沒有讓任何人感到振奮——首先,這有可能只是他個人的意見,其次,即使德國願意全力支持南京,這又有什麼意義呢?德國在亞洲地區沒有任何軍事力量,指望它還不如指望日本和俄國。
當然,日本現在正處於自顧不暇的狀態、而且絕不願意與西南發生衝突,至於俄國,外交人民委員的譴責已經說明一切,何況別爾科夫舉行記者招待會的目的就是向新聞界宣布,郭波將前往俄國參加十月革命二十周年慶典……
等等,郭波將前往俄國參加十月革命慶典?
「雨農。」蔣委員長將他的目光投向坐在會議室末端的復興社的頭子,後者立即像觸電一樣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校長。」
「郭波什麼時候前往蘇俄?」
戴笠大聲的回答到:「報告校長,大概是明天或者後天。」
「大概?」這不是一個讓人滿意的答案。
戴笠只能進行解釋:「蘇俄的十月革命節慶典就在六天後,既然郭波要參加,他就必須立刻動身。」
「很好。」委員長點點頭,示意他的學生坐下,接著對其他人說:「郭波對他的部隊進行了總動員,但他自己卻要在這個時候去俄國參加十月革命慶典。諸位,你們之中有誰可以告訴我,這到底意味著什麼,嗯?」
但沒有人猜得出來。郭波做事情總會出人意料,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麼、以及會怎麼做。而且按照西南的統治體系,即使他與莫非都不在自己的位置上,那台可怕的軍事機器一樣能高效率的運轉。
所以,不管他去還是不去莫斯科,對於改變目前的局勢都沒有意義。
然而蔣委員長並不這麼看,他有一些理由:「我認為,目前的局勢還有轉機。如果郭波真的打算推翻政府,他一定會在離開重慶前下達進攻命令……」
他滔滔不絕的闡述著他的看法,但大多數人卻顯得漫不經心。誰知道呢?或許委員長說得對,但也許這只是他的自我安慰。對於西南政府而言,戰爭開始與結束的時間都由它掌握,不管郭波到了莫斯科還是等到他返回重慶以後才命令部隊進攻,他的目的始終可以實現。
畢竟,南京永遠也不會組建起足以對抗西南的強大軍隊。
不過無論他們怎麼想,蔣委員長已經決定了:「我們應該派人試探一下重慶的真實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