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你真的不打算接受蒙古?」
「當然。」
「為什麼?」史雪兒追問到,同時遞過來一杯威士忌,「難道你真的是為了避免中國與蘇聯陷入全面軍事對抗而選擇放棄收回蒙古?應該不是這樣吧,我說得對嗎?」
郭波接過酒杯,先喝了一口,然後笑起來。「那是一個足夠冠冕堂皇、可以作為公開借口的理由。」
「怎麼說?」史雪兒坐到他身邊,充滿期待的看著他。
郭波知道她的意思。作為別爾科夫安插在他身邊的間諜,她當然會忠於蘇聯,因此希望獲得他放棄蒙古的真正理由——儘管並沒有誰要求她這樣做。
當然,他會將真正的理由告訴她。這沒有什麼,那個理由並不值得保密,只是不適合在外交場合談論。
郭波又喝了一口酒。「事實上,儘管中國與蘇聯捲入全面軍事對抗會讓我們雙方付出巨大的代價,不過那點代價我還付得起。唯一的問題在乎,蒙古並不值得我付出那麼大的代價。」
「你在開玩笑!」史雪兒表現出來的吃驚部分是裝出來的,但還有部分則是真的。「蒙古……不值得你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她確實對這句話感到有些驚訝,「你清楚那片土地有多大的價值么?」
「我可以保證,我對那片土地的了解比你深刻得多。」他漫不經心的說,「但它確實不值得我付出巨大的代價。」
「我對此深感懷疑。」她表示。
「我很遺憾。」
「就這樣?難道你不打算試著說服我相信你的確對蒙古的價值有很深的了解?」
「我的確沒有這樣做的打算。」郭波聳了聳肩。
他的態度讓史雪兒很不滿意。「為什麼?」她想知道。
「沒什麼,只是有些事情解釋起來比較浪費時間,而我今天說得話已經很多了。」然而實際上,他只是不想讓她知道蒙古的各種礦產資源的具體儲量——倒不是擔心蘇聯政府知道,只是他不想引起別人的胡亂猜測。
畢竟,按照史雪兒的了解,西南政府從來沒有在蒙古進行地質勘探,如果他將那些數據泄露出來,史雪兒以及蘇聯政府一定會竭盡全力弄清楚他為什麼知道。
他們肯定什麼線索也找不到,這就不可避免的引起許多亂七八糟的離奇猜想。
郭波不想看到出現這樣的局面,當然,更重要的是,莫非更不願意看到有人胡亂猜測。圍繞在他們兩人、還有他們領導的軍事政治集團四周的神秘光環已經太多了,這對隱藏他們的秘密是個災難。
當然現在,他還是需要說些東西敷衍史雪兒。「簡單一點說,」他撇了一下嘴,「扣除政治與軍事方面的價值,蒙古可以吸引人的地方也就只有埋藏在地下的礦藏,煤礦、鐵礦和銅礦,或許還有點石油。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種態度足以讓任何了解實際情況的人暈厥過去。蒙古的土地下面至少擁有500億至1520億噸煤、20億噸鐵、800萬噸銅,以及15億桶石油,如此豐富的資源足以讓兩個國家爆發一場戰爭,而他竟然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宣稱「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必須承認,郭波總有一種折磨別人神經的能力。
史雪兒什麼也說不出來;儘管她並不清楚那些數字,但她確實被郭波的宣言打擊了。
沉默了好幾分鐘,她才說:「你實在讓人無法理解。一塊面積156萬平方公里的土地,還有埋藏在地下的各種資源,你竟然……我實在不明白。」
「你得從多種角度看待問題,女士。」他的嘴角翹起來,擠出一個譏笑,「如果我想得到蒙古的礦產資源,直接控制它是一種方法,間接控制它是一種方法,不控制它、只通過更隱蔽的手段誘使它向我提供資源,這仍然是一種方法。」
作為一名西斯君主,在莫非掌握的知識里,引誘是一種相當重要的手段——儘管他很少採用這種手段——西斯們相信,不能強迫一種精神腐化,必須引誘它,必須要它積极參与,必須要它自己渴望。
郭波不是西斯,但他知道這些,而且他更加清楚,不管是虛無的精神還是具體的個人,他們都可以引誘。
而國家是由人組成的。
「只要蒙古人還想過上舒適的生活,我就可以引誘他們向我出售資源,並且通過剪刀差最大限度的獲得利益。」他露骨的說。
「但這與我們直接開採蒙古的資源有什麼不同?」史雪兒懷疑的問。她不能理解這一點,但對此感到很有興趣。
「最起碼成本更低。」
「就像山西那樣?」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參照。
為了進行軍備競賽,過去幾年裡,山西的閻錫山一直在向西南出口礦產——尤其是煤。由於山西礦工的工資水平遠遠低於西南礦工,而且沒有加班費和其他福利待遇,所以山西出口的各種礦產資源的價格顯得極其低廉。
即使加上運輸成本,以及利潤,一噸來自山西的煤在重慶的期貨市場上的價格依然只有西南出產的煤的30%到35%。
而這正是郭波沒有佔領山西的許多理由中的一個。一旦將山西納入重慶的管轄,山西礦工的各種待遇就會立即向西南的同行們靠攏,因此,山西的各種礦產資源的價格將會大幅度上揚,而工業產品的價格也會跟著上漲。
這將嚴重影響西南人民的生活質量——然而,遠高於中國其他地區的生活質量,這正是郭波和莫非維持統治的強有力的工具。
降低人民的生活質量就是在動搖統治的基礎,他們當然不會做這種蠢事。
史雪兒有點理解郭波的企圖了。
但是,「你認為蒙古也會以同樣低廉的價格出售資源?」她搖著頭,「我不認為蒙古政府會像閻錫山那樣壓榨礦工。」
「會,或者不會,這並不重要。」郭波滿不在乎的說,「工人的待遇只是影響因素之一,兩國貨幣間的匯率也會起同樣的作用。當然,我更看重的是剪刀差。」
這是他第二次提到「剪刀差」,她終於注意到了。「不斷擴大初級產品與工業製成品的價格差嗎?」史雪兒微微皺了皺眉頭。
「這是我能想到的最有效的方法。」他回敬她一個微笑。
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更確切的說,在西方殖民體系崩潰以後,利用剪刀差掠奪第三世界國家就變成了發達國家使用的最標準的、同時也是非常有效的手段。發達國家越來越富裕,第三世界國家越來越貧窮,而且在經濟上依然受到控制。
這些國家付出巨大代價追求獨立,但最後,至少在經濟上,它們依然是殖民地。
當然,蒙古不是殖民地,不過它依然無法擺脫那把大剪刀。這個國家永遠也得不到機會建立現代化的工業體系,更不可能生產先進的工業製成品,它只能純粹的依賴出口礦產資源維持人民的正常生活。
到那個時候,西南只需要付出很少的代價,就可以獲得寶貴的資源——那僅僅是一個與一噸煤價值多少台收音機有關的、毫無意義的簡單交換。
郭波笑得很愉快。道理是極其淺顯的,他學到它還是在初中的政治課本上。遺憾的是,許多學生大概從來沒有認真看過他們的政治教科書。
而且這樣的學生,不管過去還是現在,似乎總是很多。
「不得不說,你總能想到一些卑劣的方法。」史雪兒搖著頭,並且評論到。她開始考慮應該怎麼將這個消息傳遞給別爾科夫了。
應當提醒蒙古的同志注意他的陰險計劃。
「我有一個充滿黑色思想的大腦。」郭波似乎沒有意識到她的想法——但實際上,他很清楚她在想什麼,所以他毫無保留的將他的計劃說了出來。「而且,除了提供廉價資源,一個獨立的蒙古國還有其他價值。」
他笑了一會兒,接著說:「如果蒙古不是中國領土,那麼我就可以放心的將高污染企業搬遷到那裡,不必擔心環境問題……」
史雪兒的臉色開始變白了。她有些坐立不安,只想儘快把這些情報傳遞給蒙古同志,以至於完全沒有聽清楚他後面說了什麼。
不過她聽到了最後一句。「我說過,我尊重蒙古人民自己選擇的發展道路。」郭波邪惡的微笑著,「我的確很尊重他們。不過,自由不是沒有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