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為一名接受過嚴格訓練的特種兵，金濤的秘密訓練基地里最早的一批學員，車正熙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最後會死在幾個普通的中國警察手裡。而擊斃他的少尉警官[注]張靚也從沒有想過自己還有機會與日本特工交手，而且還活了下來。

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公路巡警，他的同伴也都是普通的公路巡警，但他們就是在面對面的激烈交火中幹掉了六個日本特種兵。

日本人的運氣實在太糟糕了——儘管他們的計劃註定沒有成功的可能性，而且他們也肯定沒有機會活過這一天，但這似乎依然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否則他們也不會在向目標集鎮行軍的途中迎面撞上幾名公路巡警……

這聽上去似乎非常荒謬，畢竟車正熙為他的小分隊選擇的是一條「無人知曉」的偏僻山道，但事實上，他手中的軍用地圖已經完全過時了——在最新的地圖上，一條新建的公路正好穿過他選擇的山道。更糟糕的是，因為地形原因和樹林的遮擋，當日本特種兵發現這條公路時，他們已經到了公路旁邊。

然後他們就看見了張靚和他的搭檔駕駛的警車。

當然，張靚和他的搭檔也看見了這些突然從樹林里冒出來的士兵。

最開始的時候，兩位警官以為他們看到的是鐵路橋的守衛部隊，但沒過多久，日本人穿幫了。

就好像他們拿了一張過期地圖一樣，他們手中的「蠍子」衝鋒槍也過時了。西南軍警單位使用的「蠍子」衝鋒槍全都安裝著RAS戰術護木、皮卡汀尼導軌以及前握把（也可能是槍掛榴彈發射器或者戰術燈），有一些還安裝了四倍光學瞄準鏡或者無倍率反射式瞄準鏡——而日本人使用的「蠍子」衝鋒槍，卻還是標準的原版AKM。

而且，更大的問題在於，西南軍隊的標準步兵武器是「蝮蛇」系列半自動步槍（M1A半自動步槍[注2]的仿製品），即使最精銳的特種部隊，也不會有六個士兵全都使用「蠍子」衝鋒槍的情況。

警官們很容易就看出了日本特種兵的破綻。

但他們還是沒能將他們與「日本」或者「入侵者」聯繫起來。「注意，六個身份不明的武裝份子，我們最好呼叫支援。」張靚的搭檔緊張的建議到。

六個擁有自動火力的武裝份子……他很想立刻離開，但不幸的是，如果不是因為警車拋錨，五分鐘前他就已經離開這裡了。

張靚也很緊張，但他奇迹般的保持著鎮定。「冷靜，如果你對著無線電大喊大叫，他們一定會立刻開火。」

「老天，那不是死定了？」

「別擔心，我們穿著防彈衣。」

「好吧……現在我該做什麼？」

「微笑，對著他們微笑。」

張靚的搭檔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然後問：「然後呢？」

「儲物櫃里有一支毛瑟自動手槍，你慢慢的、不動聲色的把它拿出來，」同時，張靚也悄悄打開了隨身佩帶的柯爾特M1911A1手槍的保險，「然後，把你的手放到無線電上，用摩爾斯碼呼叫支援。」

「一支自動手槍可不夠……」他的搭檔咕噥到，但還是將毛瑟自動手槍拿出來，悄悄的給它上了膛。然後，開始用摩爾斯碼發出求援信號。

與此同時，在另一邊，日本特種兵們也在徵求車正熙的意見。

「車君，要不要先把這兩個支那警察解決掉？」

正因為偏僻的小路竟然變成寬闊的大道而感到鬱悶不已的車正熙想了想。「注意，不要用槍。」他吩咐到，「等一會兒，我和黑藤中尉會想辦法吸引那兩個警察的注意力，然後其他人就趁機幹掉他們。現在，我們按照正常的速度走過去，記住，要保持微笑，不要露出任何破綻。」

「為什麼？」

「如果我們露出破綻，他們只要踩下油門就可以從我們面前溜走。」車正熙瞪了提問的笨蛋一眼，「現在行動。」

日本特種兵開始走向兩個警察，並且按照車正熙的吩咐保持著微笑。他們中還有人在向張靚和他的搭檔揮手致意，就好像是見到了老朋友一樣。不過，他們越表現得這樣，警車裡的兩個人就越緊張。

「他們過來了，」張靚搭檔的額頭上，冷汗正在不斷冒出來，「我們的增援在哪裡？」

「別慌！不要讓他們看出我們很緊張！」然而張靚自己也在輕微的顫抖。他緊握著手槍的槍柄，一副隨時都會將槍拔出來向日本人開火的樣子。

「冷靜。」他警告自己，也是告誡他的搭檔，「那些傢伙應該還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已經被識破，我們還有機會發動突然襲擊……」

而車正熙也在如此提醒他的隊友。「那兩個警察肯定還沒有察覺我們的真實身份。保持冷靜，我們可以出其不意的襲擊他們……」

在各自的自我安慰中，日本特種兵越來越接近兩名公路巡警，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從一百米縮短到二十米。就在這時，一輛警車突然停在了張靚的警車旁邊。

「夥計，出了什麼麻煩？」副駕駛座上的警察問到。

「這輛破車又拋錨了。」張靚故作輕鬆的回答到。但他說的並不是他的警車，剛剛趕到的巡警也知道他說的不是他的警車——副駕駛位置上的兄弟在自己的腿上放著一支雷鳴頓霰彈槍，駕駛警車的那位夥計手邊還有一支「芝加哥打字機」。他們是接到摩爾斯碼發出的求援信號后趕來的。

張靚暗自鬆了一口氣。「夥計，你這裡有沒有合適的工具？」

「有，在尾廂里。」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兄弟一邊回答，一邊將霰彈槍挪到隨時可以開火的位置。

「謝了，兄弟。」張靚推開車門，走到第二輛警車的尾部，打開尾廂……裡面的「工具」是一支七毫米口徑的溫徹斯特M70型獵槍。「好吧，」他開始給槍裝上子彈，「讓我們大幹一場。」

子彈上膛，轉身，舉槍，瞄準，扣動扳機——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動作優美流暢，毫無停頓。十五米外，跟在車正熙身邊的黑藤中尉胸口迸起一團血花，然後以極其難看的姿勢摔倒在地上。

然後他就死掉了。

槍聲就是信號。還在警車裡的三位夥計也舉起手中的武器開始射擊。與此同時，日本特種兵動作一致的向前卧倒，並舉槍還擊。

一場亂糟糟的槍戰就這麼開始了。

最開始日本人佔據著上風，五支「蠍子」衝鋒槍很快將兩輛警車打得千瘡百孔，而且還將張靚的搭檔打成了重傷——他很走運，身上的防彈衣（巡警的標準配備）暫時保住了他的小命，否則他已經死了——巡警們只好放棄警車，拖著受傷的同伴退到公路另一側，繼續與日本人對射。

但日本人依舊壓制著他們。衝鋒槍的子彈打得巡警們面前塵土飛揚，使他們根本無法有效反擊。

「壓制住他們了！」車正熙決定速戰速決。他向兩個特種兵打出手勢，命令他們從側面包抄。

兩個特種兵立刻開始行動。在車正熙和另外兩名特種兵的火力掩護下他們很快就繞到了公路另一邊，四個警察就在他們面前。走在最前面的特種兵獰笑著，正準備扣動他的扳機——但拿著雷鳴頓霰彈槍的巡警先開火了。

12號獨頭彈準確的擊中了特種兵的右肩，他的手臂立刻飛了出去，而他本人也尖叫著栽倒在地上。

跟在他身後的日本兵被這一幕嚇得愣了一下，然後條件反射的扣動了扳機。他的子彈打中了拿雷鳴頓霰彈槍的巡警，但拿著「芝加哥打字機」的巡警也在同時將一梭子.45口徑子彈打進了他的身體。

二比一，巡警獲勝。

「還有三個武裝份子。」張靚說。

「他們的火力還是比我們強。」使用「芝加哥打字機」的巡警說，「但我們要立刻結束這一切，」他看著受傷的兩個同伴，「他們必須儘快送到醫院……」

「我還撐得住……」張靚的搭檔喘息著，「……不過下次我要穿兩件防彈衣。」

「三件。」另一個受傷的夥計艱難的豎起三根手指。

「你們兩個最好不好說話，也不要動。」巡警轉身向日本人打出一個長點射，然後扭頭對張靚說：「不管怎麼說，我們要儘快解決他們。」

「就靠一支衝鋒槍和一支獵槍？」

「增援正在路上，但我們不能坐在這裡等他們到來。」巡警取下衝鋒槍的彈鼓，然後又裝上一個新的。「你的槍法如何？」

「我是昆明警官學校1936屆的射擊冠軍，」張靚說，「現在我們和他們之間的距離還不到三十米，在這個距離上我不會脫靶。但我找不到瞄準的機會。」

「那我給你創造一個機會。」但這位夥計並不准備拿自己的生命冒險，他所做的，也只是將衝鋒槍舉過頭頂，漫無目的的向著日本人所在的位置掃射，更多的是希望產生一片掩護彈幕而不是擊中什麼東西。

「這就是你給我創造的機會？」張靚不知道自己應該熱烈的擁抱他還是應該狠狠揍他一頓，最後他還是小心的探出頭搜索他的目標。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車正熙的腦袋進入了他的視線。

車正熙剛剛給自己的衝鋒槍裝上了最後一個彈匣，他希望能用僅有的三十發子彈幹掉一個巡警——他們竟然讓他損失了三個人。但還沒有等他實現自己的願望，M70獵槍發射的七毫米子彈就鑽進了他的額頭。

完成自己的第二次擊殺后張靚立刻卧倒在地上。他並不希望自己成為某個急於報復的敵人的目標。

「現在是二比二。」

「對，但我已經沒有子彈了。」拿衝鋒槍的巡警丟掉已經打光子彈的武器，然後撿起搭檔的雷鳴頓，「霰彈槍和獵槍，我們壓制不了我們的對手。」

「但我們的增援也到了。」張靚聽見了警笛的聲音。很快，沒過多久，十多輛警車怪叫著沖了過來。

剩下的兩個日本特種兵互相望了一眼，然後其中一人將槍口對準了趕來的警車。第一次他擊中了一輛警車的車輪，讓它與另一輛警車撞到一起；第二次他擊中了一輛警車的擋風玻璃，使它衝出了公路；第三次，他聽到了撞針擊空的聲音。

他保持著射擊的姿勢，同時開始更換彈匣。但在他用新彈匣頂替掉舊彈匣的瞬間，一大堆子彈鑽進了他的身體——至少有九個人在向他射擊，他死定了。

還剩最後一個特種兵，他身邊是三十多個全副武裝的公路巡警。

密集的槍聲響了起來，然後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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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由於郭波同時是軍隊和警察的最高領導，西南的警察也和軍人一樣採用軍銜作為等級標誌。

注2：M1A半自動步槍是M14自動步槍的民用型號，與加蘭德M1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