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平,恭王府。
「日軍撤退了,長官。」
陳滔的報告一點也沒有引起莫非的注意,他依舊悠閑的倒在沙發里,漫不經心的玩弄著手中的酒杯,似乎對戰況毫不在意——但如果他真的不在意,也不會讓自己的副官密切關注戰場的情況。
或許,他只是不想對東北軍用大量犧牲換來的勝利發表任何評論。
於是陳滔接著報告:「張學良希望我們可以收容被俘虜的日軍傷員……」
「答應他。」
「是,長官。」副官記下回復,遲疑了一會兒,然後低聲詢問到:「我們的進攻計劃需要取消嗎,長官?」
「取消?為什麼?」莫非坐直身體,抬起頭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讓陳滔覺得他彷彿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我們的計劃繼續進行。」
「但日軍已不在原來的位置……」
「指揮官會根據戰場的實際情況重新調整部署,」莫非對西南的軍校培養出來的西北軍指揮官信充滿信心,「用不著擔心,少校,一切會按照我們的意圖順利進行。」然後,他又倒回沙發中,繼續漫不經心的玩弄手中的酒杯了。
他的信心一點也沒有錯。正在撤退的第十師團已被西北軍死死咬住,一支偵察部隊正緊跟在它後方,並通過無線電不斷將它的動向彙報給由兩個步兵團和一個榴彈炮連組成的特別戰鬥群,而日軍對此卻一無所知。
所有日軍官兵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撤退上。他們既疲勞又飢餓,現在只希望能夠儘快後撤到一個安全的位置,然後停下來進行休整——休息,並找一點東西填飽肚子。雖然參謀們也在擔心師團會不會遭到伏擊,但他們的視線也只集中在部隊的前方和兩翼,對於來自後方的威脅缺乏認識。
當然也有那麼一種看法:即使後方有敵人出現,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只要師團的撤退速度超過敵軍的追擊速度,就不會有任何危險。
所以,代理松浦醇六郎指揮部隊的梅村篤郎大佐——對參謀長恣意妄為的擅自行動感到憤怒不已的松浦醇六郎中將在恢復平靜后自暴自棄的放棄了對部隊的指揮——不斷下達的命令就是催促疲憊的士兵快速前進。
「第十四師團已出發接應我軍。請諸君多多努力,爭取早日與友軍匯合。」他總是這麼告訴師團里的官兵。至於效果……如果真的有效他也不會反覆進行宣傳了。
第十師團的行軍速度始終都只能保持在剛剛撤退時的水平,雖然不算遲緩,但也絕對稱不上神速,任何決心消滅這支日軍的部隊都可以輕易趕上它,甚至超過它。
所以,特別戰鬥群的指揮官不得不幾次命令自己的士兵放緩行動速度——他們還不準備立刻發動進攻,而是要等待一個更加合適的時機。
這取決於梅村篤郎大佐——當他命令部隊停止前進、原地休息的時候,攻擊就會開始。
猛烈的攻擊。
戰鬥群指揮官對他控制下的火力配置相當滿意,他有六門一百零五毫米輕榴彈炮,還有十二門一百二十毫米大口徑迫擊炮。日本人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絕對承受不起。
「日本人做夢都會被我們的攻擊嚇醒。」他笑著對自己的副手說。
「開什麼玩笑!」戰鬥群的副指揮官,一個大概有一百公斤重的胖子,一本正經的反問到:「難道你認為日本人還有機會做夢嗎?」
「也許有。」指揮官漫不經心的聳了聳肩——在西南的軍校里進修過的西北軍軍官大都學會了這個莫非的招牌動作。
「好吧,也許。」胖子不以為意的撇了撇嘴,然後問到:「等一會兒是你的團攻擊,還是我的團攻擊?」
他很嚴肅。誰的部隊首先投入戰鬥,這是需要認真考慮與研究的問題。就好像西南國民警衛隊那樣,在西北軍的軍官之間也存在極其嚴重的競爭。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的軍銜得到晉陞、都希望自己的職務變得更高,也都希望自己的胸口上能多出一枚勳章——他們都渴望獲得功勛。
消滅日本人就可以獲得功勛。但日本人的數量實在太少,所以部隊之間的爭奪也就變得異常激烈——大多數時候就是如此;但有些時候,如果指揮官之間的關係比較融洽,那麼也還有另外的解決方式。
比如現在。胖子希望與自己的搭檔達成協議,讓兩個步兵團中的一個單獨享有這次進攻機會,而選擇放棄的步兵團則獲得下一次機會的獨享權。
但他的搭檔卻有不同的看法。「無論哪個團攻擊,都不可能全殲這支日軍。」他說,「我認為兩個團應該同時進攻。」
「不留預備隊?」
「我們有六個步兵營。在日軍左翼投入兩個,在日軍右翼投入兩個,還有兩個可以充當預備隊。」戰鬥群的指揮官簡單的解釋自己的安排。
「平均分配部隊?」胖子似乎不太同意這個安排,「每一邊投入兩個步兵營……我的李上校,這樣做,兵力會不會太單薄了?」
「我的看法剛好相反,何胖子。」李上校信心十足,「對付一群沒有彈藥的潰兵,每一側投入兩個步兵營已經太多了。」
「我還是覺得不太保險,不過……你的提議也沒有什麼問題。」何胖子——西北軍第一警備師第二步兵團團長、陸軍上校何高——他簡單的思考了一會兒,然後點頭同意了搭檔的安排。「就這麼辦吧,李雲睿上校。」他一本正經的說。
李雲睿點了點頭。「第一團投入兩個營從日軍左側進攻,第二團投入兩個營從日軍右翼進攻。」他轉向正認真聽著的作戰參謀,「把我的命令向全戰鬥群傳達。」
命令很快便傳達下去,整個戰鬥群迅速行動起來。兩個步兵營脫離大部隊,開始從右翼包抄第十師團。
「現在我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等待日軍停下來休息。」李雲睿與何高同時緩慢的發出了一個滿足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