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散瘟?」皇上看向太子:「何人如此大膽,可有證據?」
「是啊,散瘟可不是鬧著玩的,這是斷子絕孫的缺德事,再說,千里迢迢跑去江南散瘟,這麼受累不討好的事兒圖什麼啊?」晉王淡淡的□□來。
太子道:「二弟,我也想不明白呢,此人大老遠非跑江南去散瘟,為的什麼?要不一會兒二弟親自問問他。」
晉王目光一閃道:「怎麼,太子爺已然查出來了。」
太子看著他道:「倒不是我查出來的,是老九,說來也巧了,杭州城胡家的松鶴堂跟余家慶福堂斗葯,偏有兩個人去堵截刺殺慶福堂的大公子,給無影門的門主拿住,關起來,這一審卻審出了一樁駭人聽聞的散瘟案,竟是這兩個人把染了瘟疫的人,弄進了杭州城的善堂,才讓江南數萬百姓丟了性命,二弟是沒在杭州不知道,每天拖出去的人都堆成了山,若不是慶福堂獻出余家的祖傳秘方,王子正師徒日夜不輟的研究,沒有這次的治瘟良藥定亂丹,那江南的這場瘟疫恐會蔓延開來,更不知有多少黎明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了,二弟,你說這數萬條性命,是不是把此人凌遲也不為過。」
晉王道:「如此罪大惡極之人自當凌遲,卻不知是誰這麼大膽子?」
太子道:「卻是一個怎麼也想不到的人,太醫院院判胡有慶。」
皇上一拍桌子:「來人,押了胡有慶來,朕倒要問問身為太醫,如何會做下如此喪盡天良之事。」
太監總管劉長泉應聲下去,不一會兒匆匆跑進來道:「回萬歲爺,胡有慶畏罪服毒,已死多時了。」
皇上道:「以為死了就可以逃脫罪責嗎,莫非忘了,他背後還有胡家,傳朕的諭旨,奪了杭州胡家的朝廷供奉,抄家。」
少卿一進來就看見陸可兒正在收拾鳳娣的行李,不禁笑了,看了鳳娣一眼道:「上月我還問你什麼時候回去,你說要等等,這就收拾東西了,莫非是捨不得我?」
鳳娣如今臉皮也厚多了,嘿嘿一笑道:「怎麼,不想我跟你回去啊。」
少卿嗤一聲樂了,點了點她的鼻子:「我只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萬歲爺的聖旨一下來,你就開始收拾東西,莫不是想著救胡家呢。」
鳳娣搖搖頭:「胡有慶畏罪自殺,胡家自然難逃罪責,我沒想過救胡家,可我應了大老爺,要儘力周旋,只要能保住他爺三個的命就成。」
少卿道:「你是想我帶你去面聖,你以為皇上是如此好說話兒的嗎,由著你想怎樣就怎樣。」
鳳娣道:「我信萬歲是明君。」少卿哼一聲道:「少跟我耍嘴皮子,先說好,這次我可幫不了你,以胡有慶的罪過,該滅九族,如今皇上只降罪抄家,已經是網開一面了。」
鳳娣不禁道:「這話你是哄我呢,皇上這網開一面,恐怕瞧得也不是胡家,而是你那位二哥吧。」
少卿目光略沉:「在皇上跟前萬不可提及這些。」鳳娣暗暗撇嘴,心說,不提恐難救那爺仨。
有鳳娣照顧,胡有慶爺仨這一路算沒受什麼大罪,鳳娣在京里等了三日,才在這日午後得了召見,陸可兒給她披上斗篷低聲囑咐:「伴君如伴虎,大公子需小心些。」
鳳娣點點頭:「我知道了。」
皇上在御書房召見的鳳娣,鳳娣進來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禮,聽見皇上叫起才站起來,卻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實樣兒。
少卿忍不住想笑,這丫頭極少這麼規矩的時候,皇上瞄了他一眼,暗道,自己這個老九是個有名兒的冷性子,沒見他對誰假以辭色過,卻不知怎麼到了這丫頭身上,就變了人似的,且,這回瞧他二人之間那若又若無的情愫,又跟去年不同。
只不過這丫頭……皇上看向鳳娣,一身男裝打扮卻難掩閨閣之姿,反倒更添了幾分女兒家沒有的颯爽,皇上記起,她去年在御前奏對時的沉著機警,滴水不露,暗暗點頭,就憑這丫頭的聰明勁兒真配得上老九。
想到此,開口道:「老九說你有要事面君,現在見著朕了,說吧。」
少卿頗有些驚訝,從皇上的口氣里聽,皇上是頗喜歡這丫頭的,也算相當給面子,鳳娣卻忽又跪下道:「草民想說之事,不可為外人道。」說著看了少卿一眼。
少卿眉頭皺了起來,臉色略沉,暗道,莫非自己也讓這丫頭給利用了不成,她這一路只說來求情,求情用得著瞞著自己嗎,她這話明明白白就是說要單獨奏對。
皇上看了看少卿,又看了看地上跪著的鳳娣,道:「少卿你且回去。」少卿只得應了,看了鳳娣一眼,陰著臉出去了。
皇上道:「現在沒人了,你該說了吧。」鳳娣道:「是。」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雙手舉高,劉長泉急忙接過去呈給皇上,信上並無署名,抽開信紙,打開一瞧,皇上臉色立時沉了下來,指著她道:「好個大膽的丫頭,呈上這信居心何在,莫非想要挾朕不成,你就不怕朕要你的腦袋嗎?」
鳳娣的冷汗都下來了,怎麼不怕,能不怕嗎,眼前這個人可是手裡握著生殺大權的君王,在這裡,只要他一句話,不止自己的小命,加上余家上下這麼多條命,恐怕立時就能沒了,可她想不出別的法子,她知道這是一招險棋,走不好,余家也跟著胡家完了,若是成了,卻能救下胡家爺仨的命。
鳳娣決定賭了,反正,她的人生從穿越開始就在賭,且她的賭運奇佳,幾乎沒輸過,所以,她相信這一回,她也一樣能贏,至少有贏面。
想到此,鳳娣猛然抬起頭來道:「萬歲爺是明君,您說過民為重,君為輕,您是皇上,是天子,你座下有九州闊野,億萬黎民,同時,您也是一位父親,您膝下有九位皇子,無論他們什麼秉性,都是您的骨肉,您憐惜他們,即使他們犯了錯,您也想法設法的饒恕他們,這份拳拳愛子之心,真是煞費苦心,卻,您有子,別人也有,胡家之過非一人之過,若深究起來,恐牽連之人正是萬歲的不忍之心,況,胡家大老爺為人寬厚,胡家葯號廣積福德,這次瘟疫若沒有松鶴堂帶頭制定亂丹,並帶著各大葯號,捐了數萬銀子,蓋善堂收容病患,恐後果不堪設想,太子爺臨回京前也說了,上報萬歲論功請賞,那麼,既然胡家有功,是不是可以抵消一些罪過,胡家如今只剩兩個稚齡小兒,一垂垂老翁,萬歲何不垂憐,賜他們一條生路,讓天下蒼生皆能體味您為君者的慈悲心。」
皇上道:「你該知道為君王者,能坐上這九龍御座,頭一樣兒就擯棄了慈悲心。」
鳳娣道:「那不是對萬民蒼生,皇上既說民為貴君為輕,怎會沒有慈心。」
皇上皺著眉看了她許久道:「若朕讓你用余家的慶福堂換胡家爺仨的命,你可願意?」
鳳娣愣了愣,卻忽的磕頭道:「謝主隆恩。」
皇上也是一愣:「你真捨得?」
鳳娣道:「有舍才有得,余家的祖訓便是行醫濟世忠厚傳家,濟世就是救人,只要能救了胡家爺仨的命,慶福堂又算什麼。」
皇上忽然笑了一聲:「你這丫頭都成精了,你知道朕不會要你余家的慶福堂,所以就忙著磕頭謝恩,朕卻十分好奇,聽說你跟胡家在江南一度結怨,進而引起兩家的斗葯之爭,松鶴堂是你的對手,你怎麼反倒要救胡家。」
鳳娣道:「斗葯之爭不過出於誤會,實無什麼深仇大恨,胡有慶罪有應得,大老爺卻是濟世仁心,草民敬佩大老爺為人,故此相救,兩不相干。」
『
「好一個兩不相干,你倒是分的清楚,你來面君之前就篤定朕會應你是不是?」
鳳娣苦笑一聲:「若草民篤定皇上會答應,也不會冒險拿出這封迷信了。」
皇上站起來來回走了數遍道:「鴻兒的娘死得早,他一落生他娘就去了,臨死朕應了她,好好照顧鴻兒,這些年朕忙於政事,難免忽略了朕的皇子,等他們大了,朕發現有些不妥,卻也晚了,即便如此,他們終歸是朕的骨肉,你有一句話對,無論君王還是百姓,這份拳拳愛子之心是一樣的,朕總盼著他們能改,改了還是朕的皇子,故此朕縱容著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原諒他們,丫頭,你說朕容易嗎?」
鳳娣道:「皇上不易,可您不僅是一個父親,還是皇上,是天子,只要是大齊的百姓都是您的孩子,即便為人父都偏心,可您也不能太厚此薄彼了吧。」
一句話把皇上給逗樂了:「依著你說,朕這心偏了。」
鳳娣點點頭:「您不是偏得一點,是太偏了。」
皇上嘆了口氣,揮揮手道:「你去吧,朕乏了。」
鳳娣忙磕頭站起來躬身往後退,堪堪到了門邊兒上,忽聽皇上道:「開春朕打算給老九指個王妃,你覺得如何?」
鳳娣一怔,不禁搖頭失笑,這老頭這是憋屈的咽不下這口氣,打算給自己添堵呢,可惜,他打錯了主意,這種事兒雖然她一直不願意去想,可也早就想過了,在知道周少卿對自己有意思的時候,就想了不知多少遍了,正是因為想過,所以她才跟周少卿不遠不近的拖了那麼長日子,即便如今,算是兩情相悅,但這種事兒從來不是能給她添堵的問題。
想到此,鳳娣開口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草民覺著萬歲爺此意正佳,想必小王爺知道也會歡喜的。」
皇上看著她道:「那麼你呢,可歡喜?」
鳳娣抬頭看著他,忽的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躬身下去:「草民自然也為小王爺高興。」
皇上道:「高興便好,這也是我這個為父的一片拳拳愛子之心,你當體諒才是,朕會赦了胡有康,算做對你的補償好了。」
狗屁,補償個屁啊,她根本沒想過當周少卿的王妃,用得著補償嗎,鳳娣走出御書房,不禁回頭看了看,忽然覺得,這裡她再也不想來第二回了。
劉長泉上來道:「大公子老奴送您出去,小王爺在宮門外候著您呢。」
鳳娣客氣的道:「不敢不敢。」快步跟著劉長泉出宮了,一到宮門少卿忙過來要牽她的手,鳳並沒有避開,側頭跟劉長泉道:「謝大總管相送。」
劉長泉忙道:「大公子客氣了。」轉身回去了,進了御書房,皇上問:「怎麼樣,那丫頭是不是哭天抹淚的出去了?」
劉長泉道:「回萬歲爺,奴才瞧著大公子一點兒傷心的意思都沒有,倒是還挺高興的。」
皇上搖頭失笑:「你說把承恩公的嫡長女指給老九,般不般配?」
劉長泉忙道:「承恩公府的大姑娘,奴才見過一兩回呢,溫婉貞靜頗有孝賢皇后之風,到底是嫡親的侄女兒,配小王爺正恰好,這樣一來跟太子爺也更親了一層。」
皇上道:「你說余家這丫頭的性子能甘為人下,當個側妃嗎?」
劉長泉心說,這還用問啊,肯定不能唄,余家這位二姑娘雖只是商戶之女,可真是為神道呢,當初才不過十四的丫頭,頂著她大哥的名兒出來管余家的買賣,這做買賣可不容易,當時不知多少人等著看笑話呢。
誰知道,這丫頭不僅把余家的買賣保住了,還做大了這麼多,當初可就冀州府的八家鋪子,出了冀州府,誰知道慶福堂是什麼啊,可如今呢,兗州府,登州府,定州府,江南,這場瘟疫鬧下來,如今大齊的百姓,誰還不知道余家的慶福堂呢。
就這麼位心眼子多的跟藕眼兒似的能人,能願意給王爺當小老婆嗎,就看前頭小王爺那個意思,可是上趕著人家的。
可這話說了,皇上指定不愛聽,在皇上眼裡,幾位皇子都好著呢,就算把天下的女子都納回來也應該,尤其小王爺,皇上心裡虧著,更恨不能變著法兒給指上一門好親事,這承恩公府要是跟小王爺結成了姻親,小王爺這根兒可就更硬了。
皇上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不說話?」
劉長泉忙道:「余家大公子心眼子多,奴才著實猜不透她的心思,不知道她倒是怎麼想的,卻,若奴才是大公子,攤上這樣的好事兒,肯定樂的屁顛屁顛的,便買賣再大,也不過是商戶人家,若是嫁了小王爺,雖為側妃,也是上了皇家玉牒的人,趕明兒生個兒子出來就是鳳子龍孫,鐵定的富貴尊榮,就是余家的祖宗也跟著沾光啊。」
皇上給他說的心情大好,道:「這丫頭聰明,老九也是個人精,朕倒是想不出,他們倆要是給朕生個孫子,該是什麼樣兒?」
劉長泉道:「這還用說啊,肯定是個小人精唄。」
嘴裡這麼說著,劉長泉心裡暗道,只不過這承恩公府的大小姐,要是成了小王妃,這小人精能不能生出來,真得兩說了。
鳳娣送著胡有康爺幾個到碼頭,狗寶把一早收拾好的包袱遞了過來,鳳娣接過交給胡大可:「這是給孩子們預備的衣裳吃食,這一晃就冷了,孩子們的衣裳太單薄,一會兒上船給孩子們換上,免得凍著了。」
胡有康顫巍巍站起來,跟兩個孫子道:「還不給恩人磕頭。」
兩個孩子忙跪下磕頭,鳳娣道:「大冷的天兒,別折騰孩子了。」可大老爺執意讓磕,鳳娣也只能受了三個頭。
胡大可也跪下磕了個頭:「老奴替老爺兩位孫少爺謝公子大恩了。」
鳳娣急忙扶起他:「胡伯可別磕頭了,晚輩受不起呢,快扶著老爺子上船吧。」說著拱拱手道:「老爺子我這兒祝您一路順風了。」
胡有康望著岸邊的人越來越小,直到瞧不見了才不免嘆道:「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她救了我們胡家。」
胡大可道:「二姑娘是個仁義的好心人,咱少爺誤吃毒酒丟了命,二姑娘心裡一直擱著呢。」說著打開包袱拿兩個孩子的衣裳,卻看見一封信,忙道:「大老爺有封信呢?」
「快拿來我瞧。」打開迅速瞧了一遍,兩眼不免閃過淚光:「你知這信里說的什麼?」
胡大可搖頭,胡有康道:「信里說,松鶴堂還是胡家的松鶴堂,招牌不改,余家先代管著,等兩個孫子大了,回去,她把松鶴堂原封不動的還給胡家。」說著道:「你瞧瞧,包袱里可有什麼?」
胡大可摸了摸,摸出一個鐵質的搖鈴來,遞給大老爺,胡有康看了看,見裡面用細小的篆書刻著余鳳娣三個字,胡大可道:「這難道是余家歷代掌事的搖鈴。
胡有康點點頭嘆道:「胡家祖上有德啊。」跟兩個孫子道:「你們給爺爺記著,以後凡我胡家人,再不可入朝為官,這是爺爺定下的家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