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事
「可,可是……」舜華的臉上滿是吃驚,除了這個神色,再做不出別的來。胭脂瞧著舜華又是一笑:「可是什麼?主母管教侍妾,本是常理,是不是?」
舜華點頭,胭脂的臉上露出無奈神色:「是啊,男子納妾,天經地義,主母管教侍妾,也是常理。可這天下,並不是所有天經地義的事,都那麼地公平。」
不公嗎?舜華恍惚之中,覺得胭脂說的話很對,但這樣的話,不合乎她平常受到的教養,於是舜華只是低頭。
胭脂看著舜華,接著又笑了:「反正,若這男人要納妾,然後隨我的意去折騰侍妾,這樣無心的男子,我是不會要的。」
「為何?」舜華的問話裡帶上一絲好奇。胭脂拍拍妹妹的臉:「就算養條貓啊狗啊,養久了都捨不得,更何況是一個大活人?若是覺得這些侍妾不如貓狗,那為何當初要納她們回來?若覺得可以隨意踐踏,那他對別人如此,對正妻又談得上什麼尊重?」
「不一樣的,姊姊,正妻和妾侍,如同雲泥。」舜華的聲音又低了,這樣的話本是張口就來的,可此刻舜華覺得,說出來沒有那麼理直氣壯。
「再是雲泥,也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個什麼小玩意。舜華,我從小生長在村裡,我曉得我的想法會讓汴京城裡的閨秀們笑話,侍妾也好,婢女也好,不都是些玩意,誰家會為了這些玩意和人起了紛爭?可是舜華,若爹爹沒有以軍功封侯,甚至在戰場上,那我,也不過就是和這些婢女是一樣的。」
舜華覺得一顆心跳的很亂,這樣的話,從沒在別人嘴裡聽過,侯府千金,就算是個庶出,也是何等尊貴的人,可是,真尊貴嗎?舜華剛要反駁,卻想起了自己的生母,當初的劉家,曾為天子。可現在呢,被提起不過是前朝叛逆之後。
所謂尊貴,所謂榮華,不過是機遇罷了。
胭脂又笑了:「所以,我不管別人想,橫豎在我瞧來,我的丈夫,是不能納妾的,並非是我和那些妾侍爭寵,而是她們並不是什麼小玩意,喜歡了就和她們玩耍,不喜歡了就扔到一邊。」舜華拍拍胸口,接著說:「可是,這樣的念頭,會被人笑的。」
「所以我不想嫁了啊,舜華,我嫁過了兩遭,那些男子是什麼樣子的,我全明白,我好好的一個女兒家,為何要為了他們變的面目全非,甚至和人得意洋洋地在那說,如何拿捏妾侍,如何……」
說穿了就三個字,不願意。如果說的更多一些,那就是,若非這個男子能一心一意待自己,那又何必嫁過去?
舜華覺得,胭脂這番話,實在太顛覆自己的教養,可是這番話,聽起來卻很讓人嚮往,有一個能一心一意待自己的夫君,該是何等歡喜的事。不過,舜華把心裡的嚮往給壓下去,女子要賢德,過門以後,若夫君有納妾的念頭,也只有順從。
胭脂能瞧見舜華面上的神色,曉得她心裡在想什麼,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再說。過了好一會兒舜華才悄聲道:「姊姊,所以母親來到汴京城,看到父親納妾,就只教訓父親?」
「是啊。」胭脂的答案不出舜華所料,舜華想了想又道:「那照姊姊所說,如果一個男子不能一心一意待自己,就不要這個男子了,可是為何母親還?」
「你啊,總歸要多想一想,娘和我是不一樣的。我可以盡著我的心意做事,是因為我毫無掛礙,可是娘,她還有我。況且那時劉姐已經生下你和阿弟,難道把劉姐遣走,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原來,母親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舜華不由感慨,胭脂毫不客氣地收下:「當然,不然娘帶了我,在那鄉下,又沒有一個男人,要怎麼過日子?哭哭啼啼的,可是不會讓地上長出莊稼的。」
胭脂的話讓舜華的臉微微一紅,接著舜華就笑了:「姊姊能告訴我,當初你們在鄉下,都是怎麼過日子的?」
這些話原本舜華是聽都不想聽的,此刻主動問起,胭脂也就微微一笑,和舜華講起來。這一講就講到天將亮,寺里僧人起床做早課。
雖說來燒香的不用跟著僧人一起做早課,但為表虔誠,眾人還是聽到鐘聲就起床。胭脂和舜華差不多談了一夜,勉強打了個盹。等去給王氏問安時,兩人的眼圈都有些發黑。
王氏見兩個女兒眼圈都有些發黑,問過曉得她們倆昨夜說了一夜的話,難免要嗔怪胭脂幾句。劉姬過來伺候王氏梳洗后,也要和王氏告辭,今日劉姬就要趕回去,免得侯府沒人當家,亂成一團。
王氏讓舜華去送送劉姬,等她們母女走了,王氏才瞥一眼胭脂:「怎地和你這妹妹,突然好成這樣?」胭脂打個哈欠,靠在王氏肩頭就想睡去,聽到王氏這麼一問才道:「怎地?娘,您要說,不是一個娘生的,就不許和她玩耍?」
王氏不客氣地把胭脂的頭抬起來:「少在我面前裝。」胭脂笑嘻嘻地把王氏的胳膊抱緊:「那好,告訴你吧。娘,我曉得,舜華呢,被劉姐教的很好,可是呢,有時候難免會認死理。若是秉著那一套處處都有禮去行,對方家有禮還好,若沒禮,豈不被欺負死了?到時爹爹肯定會傷心。」
王氏點一下女兒的額頭:「就你一套套的歪理。得了,你爹啊,總共也就你們三個,親熱些總是好的。我只怕你劉姐,覺得你們姊妹現在這樣親熱,害怕又觸怒我呢。」
胭脂的眼睜大一些:「哎,這話聽著有些不對味,娘,您這是吃了多少年的醋,一股子酸味?」王氏這次不點女兒額頭了,直接伸手去扯女兒耳朵:「胡說八道,取笑起我來了。」
「我這不是怕這兩日都只吃豆腐麵筋,娘您積在心上,這才說笑話哄你開心呢。」胭脂還是抱著王氏的胳膊不放手。舜華已經走到門口,瞧見胭脂母女這樣親密相偎,方才劉姬的話又在耳邊,劉姬待舜華,並不是不好,而是總少了幾分親密。
當然,這也怪不得劉姬,她從小受的就是這樣教養,時時刻刻都要講一個禮字。那種動不動沒規沒矩靠在母親懷裡的舉動,她從很小時候就不被允許,教養女兒,當然也是這一套。
原先舜華看到這樣情形,會覺得這是十分失禮的行為,可此時看到,舜華不由心生羨慕。這才該是母女之間的相處,而不是時刻謹記,連發怒都不能大聲。
「二娘來了?」王氏抬頭瞧見,讓胭脂坐好才對舜華道:「這寺里也沒什麼好逛的,不過說要來住幾日,也不能就這樣走了,讓你們跟了我們念經更不好,不如你們姊妹還是去找那幾位小娘子玩耍去吧。」
舜華應是,胭脂已經拉了舜華的手跑出去,舜華回頭瞧了眼王氏,見王氏面上笑容,是真的慈愛,不由在心中微微一笑,有些事,換一個想法,其實就不一樣了。
柳家姊妹見胡家姊妹來尋她們,自然十分高興,不一刻鄒家三娘子也來了,還帶來昨夜趕來的鄒四娘子,鄒四娘子比鄒三娘子小了半歲,據說生母是個婢女,因忠義伯一次酒後侍奉就懷了孕。那時正是鄒夫人沒來,鄒三娘子的生母得寵時候,見婢女懷孕,想著若能生一個兒子,也好抱來自己養,就沒把婢女立時賣掉。
等生出來見是個女兒,那愛妾也就把那婢女拖出去賣掉,鄒四娘子就跟了那妾長大,那妾自然也不會好好地待鄒四娘子,鄒三娘子待這個妹妹,就跟丫鬟一樣。
等鄒夫人進了京,發了威把寵妾賣掉,鄒三娘子也就和鄒四娘子一樣,沒了生母,在鄒夫人手心討飯吃。鄒夫人可不管這些兒女的生母有什麼區別,橫豎在她瞧來,都是庶出,都同樣對待。鄒四娘子秉性軟弱,雖不敢翻過麵皮,待這個姊姊還是和原先差不多。
鄒三娘子昨日和舜華說過,想著若事情敗露嫡母氣惱可怎麼辦?就想到平日這個被自己拿來頂缸的妹妹,因此去求了鄒夫人,允鄒四娘子也來。
鄒夫人橫豎多一個庶出女兒也不多,就讓人把鄒四娘子接來。此刻鄒四娘子跟了鄒三娘子過來,還是一副怯生生的樣子。
等各自招呼過,鄒三娘子已經道:「花園裡還有一叢牡丹,開的不錯,不如各位姊妹們,就到花園裡去賞牡丹?」
眾人還沒應和,鄒四娘子已經道:「可是三姊姊,大姊姊說,她白日要歇息,不許人進花園,更何況……」
鄒三娘子當然曉得鄒大娘子要做什麼,就是要帶人去撞破,才好把這件秘事給捅出來,說不定趙家要退親,鄒夫人為保這樁婚事,要自己嫁過去,這事真成了的話,從此就可在忠義伯府橫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