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話 誰用一世傾城，亂了誰的千年紅塵Ⅲ

即使鹿兮已經勸過我了，但是我的心還是好亂，寒風穿過雪花從四面八方朝我襲來，捲起了淚濕的長發，滿臉淚痕，鹿兮凝望著我這無助無望的眼神，一時寂靜。

「小櫻，不要做第二個千歌翎，你是你…。」她的眼眶也紅了。

「我知道。」我把面具重新戴了起來，強裝鎮定。

千歌翎死了，她死時的願望一定是來世和鹿晗再續前緣，那我的來世呢？

顯然我和他沒有來世，因為鹿晗的一生只會與她糾纏，我又算什麼，不過是替身罷了。

又起風了。

鹿兮緊緊握著我的手，搖了搖頭，想安慰我，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好輕嘆一聲和我繼續穿越星雲，回到了鹿晗和千歌翎緣起的地方，白雪皚皚的景色不見了，當下又是江南三月繁花似錦的春天，我們現在站在碧波蕩漾的綠水湖畔，我腳剛著地便踉蹌一步坐在了草地上。

明明就不疼的，可竟然不自覺的落淚，是因為剛才在雪色中鬼娶親的畫面一直刻在我的心裡吧，想到鹿晗那悲傷的眼神，我一輩子都不可能會忘記的。

鹿兮用力的拉我起來，可是下一刻她牽著我的那隻手突兀的緊繃了，我好奇的抬起了頭，就在我的眼前突然闖入了一張邪魅的臉，向我露出了迷人的笑容，我睜大瞳孔望著他。

「姑娘，你沒事吧？」他的聲音彷彿天籟般空靈，微微垂眸，銀色的髮絲拂過白皙的臉頰，蝶翼的睫毛下一雙碧綠的瞳孔深邃，朦朧。

我的心劇烈的跳動，像個傻瓜一樣痴迷的望著他。

鹿晗。

是那個還未被冰冷侵蝕的他，那個嘴角上揚，笑容就像白蓮般美麗的他。

這就是原來的鹿晗，他和千歌翎有共同的地方，都純潔的沒有一絲污染，不可侵犯。

他還會記得我嗎？恐怕不能吧，這時的他可能連千歌翎是誰都不知道，更何況是我。

「沒事，謝謝你。(www.pnxs.com平南文學網)」我的另一隻手被他牽起來，望著他晶瑩修長的手指，我又不爭氣的哭了，有一種感覺叫恍如隔世，如果在這裡和你相遇的是我，你的眼裡是不是就只能看到的我了？

「哥，快過來！」遠處的涼亭上站著一個可愛的女孩子，她朝鹿晗招了招手，臉上兩個梨渦淺淺的，那是一千年前的鹿兮，鹿晗鬆開了我的手，轉身朝涼亭走去，白色的衣袖在陽光下明亮飄逸。

不要走…。

我失落的望著他的背影，他沒有停下腳步，穿過花叢，走進了涼亭。

「還好我們戴了面具，不然哥就會認出我了。」身邊的鹿兮抓著我的手臂，把我面向她，說道：「不是現在，小櫻，再等等好嗎？」

我點了點頭。

我們和他們的距離不過數十米，能看到他現在溫潤如玉的樣子，已經是上蒼的憐憫了，我還奢求什麼。

清明時節，湖邊風光妖嬈，春風襲人，來踏春遊湖的人很多，湖上遊船靜靜劃過，不時聽到遊船里傳出好聽的琴聲，而我的視線總是若有似無的往鹿晗那邊望去。只見小鹿兮拉著鹿晗的手笑得眉眼彎彎：「哥，人間還真是有趣，回頭我們也買個面具帶回山上好嗎？」

鹿晗望了我們一眼，之後寵溺的摸摸小鹿兮的頭，一臉的憐愛。

「這是我和哥第一次到世間來，我們妖狐一族本來是在山裡修鍊的，但是山中的生活實在百無聊賴，除了修鍊，就只剩下麻木的度日，百年，千年，不知人間繁華幾何。倒是聽過很多族裡的前輩們說過，人間浮華，修仙之前如果來走一遭，經歷情愛之苦，也算是修行的一種，這樣不枉一世活著，所以在我們修成人形后，族裡就放我們下山了，可不想，這一遭卻讓我們彌足千年，好一個情字了得。」

鹿兮說完牽著我的那隻手用力的生疼，她面具下的眼睛是化不開的疼痛，她的痛我懂。

我愛你這三個字說出來簡單，但沒有一段愛情是不用經歷風雨的，沒痛過，那還叫愛嗎？

正當我們都沉默下來時，撩人的春色間，湖岸邊突然跑來很多書生，他們穿著斯文，秀氣的眼神直往湖中望去，不時的交頭接耳，發出讚美之聲，他們在看誰？

我也好奇的往湖中望去。

只聽到遠處的湖心傳來悠揚的歌聲，溫婉動聽，接著一艘官家的遊船慢慢駛來，船頭一個紅色的大鼓之上站著一位翩翩起舞的妙齡女子，她曼妙的身姿隨著樂器之聲跳出了輕盈優美的舞蹈，白玉般的腳丫子踩著鼓面，發出了有節奏的聲響，輕風拂過，衣袂飄飄，像極了敦煌壁畫上的飛天仙女，我一時看得目瞪口呆。

「金兄，這便是千將軍的掌上明珠千歌翎小姐，年方十六，能歌善舞，在江南幾乎無人不曉，聽說即將被選進宮中為妃，恐怕以後再也見不到這樣的絕代佳人了，嘖嘖嘖。」我們身邊一個穿著華服的男子惋惜的說道。

「我在宮中也早有耳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另一個聲音靜靜回應。

這聲音好耳熟，我側過頭，看著旁邊的人，睜大了瞳孔。

天哪，怎麼會？

「金兄是芙蓉園的樂師，宮中佳麗三千，你閱美無數，不知這千歌翎小姐和那傾國傾城的楊貴妃比又如何？」

那人聽了嘴角勾起，眼睛里神采奕奕，饒有興趣的說道：「各有千秋。」

不止是我很驚訝，鹿兮也轉頭望著他，修長的手指把我的手腕抓的都快麻掉了。

金鐘大。

我在前世竟然看到了鍾大，那個在學校里老是喜歡捉弄我的討厭鬼，車禍時擋在了我面前保護我的傢伙，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了，現在卻站在我的身邊，腰裡別著把玉簫，風度翩翩，氣宇不凡。

真好呀，真是太好了，鍾大啊，我好想你。

突然。

人聲嘈雜，岸邊的人們都驚恐的叫起來，發生了什麼。

我依依不捨的從鍾大臉上移開望向湖心，只見那艘官船被一團黑霧籠罩著，歌聲停住了，接著便聽到撲通一聲，有人落水了，我們都來不及思考是怎麼回事，一個白色的身影就朝湖心飛了過去，銀髮飄揚，容貌雅緻，是啊，那人就是鹿晗了，原來你們就是這樣開始的，在所有的故事版本里，英雄救美確實是老掉牙的情節，可是看著你脫俗的背影，我的眉頭微微皺起，心裡一片苦澀。

不一會，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層層的浪花，船頭的黑霧逐漸散去，人們都好奇的伸長脖子望著，在船頭的大鼓上，鹿晗的懷裡抱著驚魂未定的千歌翎。

彷彿她是隨時都會凋零的花朵那樣愛惜，看了叫人心疼。

可是對於我來說，卻是心痛。

鹿晗啊鹿晗，原諒我這小小的嫉妒，看見你抱著她，說不心痛那都是騙人的。

可又如何？

你的眼裡已經容不下別人了。

「走吧。」鹿兮拉著我的手，轉過身去：「已經沒時間了，那是別人的愛情，你不要陷得太深。」

「鹿兮，伯賢在神社時說你也有個尋找了千年的人，那人是鍾大嗎？」我已經努力不去想鹿晗，可是很難。

鹿兮緊緊咬著嘴唇，她沒回頭去看鐘大，而是帶著我又穿越了時空，只是一瞬間，我們又來到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庭院里，站在假山流水後面，她的樣子看起來波瀾不驚，但在那沒有情感的眼神之下，是無盡的悲涼。

「晚上帶你來看你的前世，也是帶我回到了我的過去，小櫻，如果剛才我沒有狠下心腸帶你離開，恐怕現在奮不顧身回到鍾大身邊的人就是我，我們不能改變時空，否則會有更多的人不幸，我已經盡量去忘記了，但有些人就是這樣，即使經過幾度輪迴，也會刻骨銘心，我也想當一個傻瓜，好好的修仙，可是忘不了又有什麼辦法，在現世，我找他找了很久，可是終究還是錯過了。」

「他出車禍了。」

「我知道，所以我又要等他下一個輪迴，可能我們命中注定是無緣的吧。」鹿兮說著抱著自己的手臂，垂首嗚咽，我淚水模糊的把她緊緊抱住。

在假山的對面是一座亭台樓閣，這裡是將軍府，入夏時節，花園裡美極了，到處花團錦簇，蝶舞紛飛。

亭台之上，鹿晗像只貓一樣慵懶的倚在欄杆邊，眉目清秀，清澈的瞳孔里倒映著千歌翎撫琴的身姿。

「我該走了。」他淡淡的說道。

撫琴的手頓住了，千歌翎抬頭看著他。

「你還會來嗎？」她的話里都是留戀。

我們站在瀑布後面靜靜的望著他們，這一次，不管看到什麼，我都要告訴自己，不許心痛。

「你捨不得我？」鹿晗好看的眉宇間似笑非笑。

千歌翎的手指輕輕劃過琴弦，嘴唇抿的緊緊的，鹿晗冷冷彎起嘴角，自嘲的笑了。

「我欠你的還沒還…。」她低聲說道。

鹿晗眉心微蹙，走到她的面前，俯下身，晶瑩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讓她的視線面對著他，精緻的五官有些憤怒的神情。

「和我在一起，只是因為欠了我的，還真是個完美的借口，既然如此，那你就把欠我的一併還了吧。」他說著低頭吻住了她的嘴唇，意外的，她並沒有反抗，鹿晗看著她那微紅的瞳孔，心裡緊緊糾了起來，一把放開了她。

「這樣順從的樣子，看起來還真是無趣，千歌翎，我們已經互不相欠了。」

他站起身走到了欄杆邊，庭院里落葉飛花，背對著她，鹿晗的表情難受了起來。

千歌翎面色憂傷，眼淚從眼眶裡滑落，說道：「我即將要進宮成為別人的女人，像傀儡一樣活著，這樣的我還值得你喜歡嗎？」

鹿晗放在袖子下的手握緊了。

「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鹿晗，我不想躺在別人的懷裡可想的都是你，那樣會把我逼瘋。」

「所以你現在就來把我逼瘋是嗎？」

千歌翎的聲音無比脆弱：「我們結束吧。」

「還真是可笑！」鹿晗冷笑一聲，回過頭來看著她，第一次有了微微的心痛：「你什麼都沒錯，錯就錯在遇到了我，這段時間還真是一場夢啊，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要進宮，那又何必問我還會來嗎？你覺得我該來嗎？」

她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向鹿晗，站在他的面前，他低眉望著她，碧綠的眼眸深深的，望不到底。

「那你愛過我嗎？」她抬頭艱難的開口。

鹿晗怔住，銀色的髮絲從肩上瀉下。

「愛過…。」是啊，在她說他們結束之前，他一直都愛她。

「那你會恨我嗎？」曾經愛過，是現在這一刻不愛了嗎？

「……」他沉默了，沒有愛，怎麼會有恨！

她終於不再期望什麼，踮起了腳尖，最後一次了吧，在他像櫻花般嬌嫩的唇間落下了輕輕的吻。

鹿晗再次苦笑，心裡一陣鑽心的痛，他後退了一步，銀髮遮住秀麗的眉眼，在他離開的瞬間，她把一條薄紗絲帕放在了他的手裡。

然後。

偌大的亭台上就只剩下她一個孤獨的身影。

轉過身，淚卻已經抑制不住的往下落。

「鹿兮。」一開始看到他們在一起我確實會難過，可現在…。

「這就是千歌翎給哥的絲帕，那段時間哥一直都帶在身上。」鹿兮從和服的口袋裡拿出了一條綉著白蓮的絲帕遞給我，我拿在手上緩緩的打開，當看到絲帕上的字跡時，一顆心忍不住重重的往下墜落。

絲帕上只有短短的七個字。

鹿晗，不要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