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陰謀陽謀
西曆一九三一年六月二十日中國農曆五月初五
中國使團的駐地擺出了一盆盆的粽子，空氣里瀰漫著大棗、豆沙的甜香味，餐桌上的佳肴也是中西合璧，蘇聯的紅腸、酸乳酪、大列巴麵包和中國的眉毛酥、小籠包、三鮮餃子同時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使用的器皿則全部是中國瓷器。今天是中國的端午節，使團邀請了蘇聯領導人參加答謝晚宴，因為斯大林要親臨，所以蘇聯黨、政、軍的頭面人物，幾乎齊集於此。中國使團打的是民間文學交流的名義，蘇聯方面自然少不了要來些作家和藝術家裝點門面。
唐毅現在是中國使團的名人，蘇聯文學家在晚宴上紛紛向敬酒碰杯，他也不客氣，端著酒杯到處和人碰，誰敬酒都喝，不多時白臉趙雲就變成了紅臉關公。蔣廷黻博士這個正經八百的團長倒是被忽略了。
當斯大林從休息室走出來的時候，蘇聯人一起鼓掌，又端起酒杯祝他健康。連中國使團的成員也都舉起了杯子，這次倒不是裝樣子，而是對他有了些由衷的敬仰，畢竟蘇聯的建設成就放在那裡。
斯大林微笑著向所有人揮手致意，然後做在沙發上和蔣廷黻博士親切的攀談。莫鴻和幾個隨行人員，將一袋子一袋子早已分揀好的粽子端了出來，參加晚宴的來賓每人一份，袋子里除了十個粽子，還有一幅鑲嵌在紅木框中的蘇綉。唐毅也跑過去參與分發禮物，他拿起一個綉著昭陵六駿圖案的袋子，走到宴會廳的角落，微笑著遞給棺材臉的雅格達。
特務頭子一楞，然後禮貌躬身伸手要去接，唐毅又把袋子往懷裡一拉，雅格達抓了空，他有些不悅，但是強自壓抑著沒有發作，臉板的更僵硬了。
唐毅用俄語低聲道：「局長同志，這是特意為您準備的，裡面的餡料格外有滋味。您一定要一個人品嘗。」說罷，才鄭重的將袋子又遞了過去。
雅格達接過來，手一抖，袋子險些落地，他沒有想到，這份小小的禮物居然這麼沉重。唐毅看著他詭秘的一笑，雅格達會意過來，慘白的臉上也浮現出了笑容。
「謝謝您的好意，我一定會慢慢的品嘗來自中國的美味。」
唐毅笑著點了點頭，又回到長桌上，繼續給其他來賓分發禮物。金髮美女安娜笑意盈盈的從外面走了過來，來到唐毅身邊道：「同志，我們這些做服務工作的就沒有禮物嗎？」
唐毅連忙道：「有，有，都有，每人一份。」
說罷，精心挑選了一幅綉著《紅樓夢》里元妃省親圖案的袋子遞給了安娜，她笑著接過來，如獲至寶的捧在胸前。唐毅突然發現，她抱著袋子，雙臂一擠，原本就豐腴的酥胸顯得更飽滿了，低胸的禮服勾勒出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
安娜發現唐毅的目光有些獃滯，笑得花枝亂顫道：「唐先生，謝謝您的禮物，我已經十多年沒有吃過粽子了！我一定會回報您的，任何事情都可以！」
唐毅猛然警覺，自己怎麼走神了？這是什麼地方，怎麼能胡思亂想？又是「任何事情」，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唐毅可以肯定這不是無心的語言，而是明白無誤的暗示。但是這會是契卡的陰謀嗎？如果是陰謀，他們的用意何在呢？
安娜捧著袋子，一蹦一跳小鹿般離開了，走出十幾步，又回頭沖唐毅擠了擠眼睛嫣然一笑，而且還在原地轉了個圈，白色的長裙飛旋起來，兩條白皙修長的腿格外引人注目。
莫鴻手裡掂著兩袋子粽子走到唐毅身邊，笑的賊忒兮兮的道：「這個女孩長的不錯啊！」
唐毅心不在焉的支吾道：「嗯，不錯。」
莫鴻用手肘碰碰唐毅的腰道：「現在上海、天津、青島那些買辦和闊佬們都流行娶個白俄老婆，唐兄也有這樣的雅興？」
唐毅這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不屑的白了他一眼道：「說話留神，這裡可不是國內。」
莫鴻臉色一變，將手裡的袋子掛到唐毅的手臂上道：「知道還不去幹活？大家都忙死了，就你一個人在和洋婆子飛眼弔膀子。」
唐毅不動聲色的一腳踩下去，莫鴻猝不及防，「哎呦」叫出聲來。唐毅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又開始給蘇聯來賓分發禮物。莫鴻哭笑不得，在這種場合又不便說什麼，只好苦著臉繼續發粽子。
唐毅一邊忙碌，一邊偷眼看蔣廷黻和斯大林，兩人談笑風生似乎很是投機，但是蔣博士不停的用手推眼鏡框，這是他的習慣動作，一般思考問題的時候就會這樣。看來，兩人談的結果並不像表面那麼順利。
分完了禮物，又開始了例行的馬屁詩會。蘇聯方面由高爾基先開始，然後其他文學家依次朗誦了讚頌斯大林的豐功偉績的詩歌，但是所有人的焦點都放在了唐毅身上，看他今天還能做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作品。
結果令所有人大跌眼鏡，蘇聯文學家已經連續朗誦了十幾首，而唐毅連絲毫上場賽詩的表示都沒有。晚宴出現了冷場，所有人都看著唐毅。剛才還熱鬧非凡的宴會廳，突然寂靜了下來。
雅格達在一旁有些坐不住了，親自走了過來，低聲叮囑唐毅道：「你們難道沒有為最高領袖準備一首詩嗎？這可不好！」
唐毅笑著道：「詩歌確實沒有，但是我為斯大林同志準備了一份特別的禮物。」
雅格達恍然大悟，笑著道：「我相信中國同志的禮物，一定會讓最高領袖滿意的。」
唐毅朝中國使團的隨行人員大喊一聲道：「把我們獻給斯大林同志的禮物搬上了。」
幾個人走到一間上了鎖了屋子，打開門，從裡面抬出一張沉重的椅子。
這是一把中國式樣的太師椅，但顯然是粗製濫造的東西，不但比例不協調，而且放在地上，下面的四足還不平，最要命的是連油漆都沒有刷，有的地方還露著新鮮的毛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個難看的太師椅上，連斯大林都結束了和蔣廷黻的談話，走到近前觀看。雅格達來到唐毅身邊，不悅的道：「這就是您獻給我們最高領袖的禮物？」
唐毅笑著點頭道：「是的！」
雅格達面沉如鐵道：「同志，您不覺得送這樣的東西是非常失禮的嗎？」
唐毅微笑著對隨員道：「請將屋裡另外兩把椅子也搬出來。」
幾個隨員又跑到那間屋子，然後兩張更不像樣的椅子也搬了出來。大家都楞了，不曉得唐毅搞什麼鬼。
三把太師椅並排擺在了一起，唐毅指著其中最難看的一張道：「這是我們做的第一把椅子！」然後指著中間的那張道：「這是第二把！」然後指著最早被搬出來的那張道：「這是剛剛做好的。」
最早搬出的那把如果說是難看的話，那麼其餘的兩把則可以用不堪入目四個字來形容。有了那兩把椅子做陪襯，大家感覺原先的那一把順眼了許多。
唐毅撫摸著椅子的扶手，用充滿深情的語調道：「這是一把我們中國式樣的椅子，是我們親手製作的，因為任何買來的禮物都無法表達我們對偉大的斯大林同志的敬意，於是我們親手製造了這把椅子！你們大家都看到了，這把椅子很不完美，但是已經是最好的一把了！中國有句老話『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這份禮物我們所有成員花了三天的時間，用自己的手將一塊塊的原木劈開、拼接、打磨而成，蘇聯的木工同志也給予了我們許多的指導和幫助，這樣我們才能完成這件禮物！這張椅子代表了我們使團最高的敬意！它不僅僅是一張椅子，更是中國人民熱情的手臂！」
然後，唐毅有意無意的攤開了手，掌心中一個蠶豆大的血泡赫然顯現了出來。
「啪、啪、啪」斯大林叼著煙斗，率先鼓起來掌，然後宴會廳里所有人跟著鼓掌，一時間掌聲雷動。
等到掌聲漸漸停歇，唐毅盯著斯大林的眼睛，一本正經的道：「斯大林同志，請您滿足這張椅子擁抱您的強烈意願吧！」
斯大林興高采烈的坐上了這把太師椅，又迎來了滿場的掌聲。
莫鴻偷偷朝唐毅挑了挑大拇指，暗示他又拔了頭彩！
晚宴結束，伴隨著莫斯科國家樂團演奏的《胡桃夾子》舞曲，來賓在打扮的明艷動人的蘇聯美女陪伴下踏入舞池，連斯大林都興緻盎然的跳了兩曲。中國使團的成員有些放不開，大部分站在一邊看，幾個學者、教授更是被熱情的女孩弄的面紅耳赤，引得蘇聯人哄堂大笑。
唐毅看見對面柱子下，安娜正在對自己微笑，聯想到她三番五次的暗示。唐毅的腦子轉的比車軸還快，死活想不明白她對自己有什麼企圖。如果是契卡的陰謀，那麼他們的目的到底為什麼？自己有什麼可以被他們利用的價值？
蔣經國至今音訊全無，如果不能順利的把他弄回國，那自己這趟蘇聯算是白來了！但是現在連他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想把他帶回中國又談何容易？
管他呢！就算這個蘇聯美女安娜有什麼陰謀，自己也可以見招拆招，連這點膽量都沒有，將來還能幹什麼大事？
唐毅下定了決心，徑自走到安娜身邊，左手攬在胸口，右手背在身後，躬身禮貌的道：「安娜小姐，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
安娜將纖纖玉指搭在唐毅伸出的手上，款款的走向舞池，兩人隨著悠揚的樂聲翩翩起舞。唐毅邊跳舞，邊偷眼觀察著安娜，見她嘴唇蠕動了幾次卻欲言又止。
唐毅強忍好奇心，只是和她跳舞。一曲終了，下面的一曲是慢節奏的狐步，所有男人都將舞伴摟的緊緊，然後在耳邊竊竊私語，引得女孩們發出一串串的笑聲。
安娜和唐毅腳步挪動的幅度越來越小，幾乎是在原地踏步，安娜將頭貼在唐毅的肩膀上，感覺像是一對戀愛中的小情侶，她溫熱的呼吸讓唐毅感覺脖子發癢，耳朵卻燒的燙人。兩人親昵的樣子讓團長蔣廷黻博士眉頭緊皺，不停的用手推眼鏡框。
「你們的使命似乎不太妙啊！我不看好你們的前景」安娜用低如蚊吶的聲音耳語道。
唐毅故意裝作不感興趣，也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是嗎？」
安娜在唐毅的耳邊低聲道：「我可以告訴你尼古拉在什麼地方。」
唐毅的心狂跳了起來，蔣廷黻團長早就說過，蔣經國有一個蘇聯名字叫做尼古拉。他壓抑著心情，暗暗告訴自己要淡定，然後裝出一副茫然無知的表情道：「尼古拉是誰？」
安娜在唐毅的耳垂上用牙齒輕輕咬了一口道：「不想知道嗎？那就算了！」
唐毅的心跳的更快了，耳朵感覺燒的燙人，他用右手在安娜的腰間捏了一把，感覺手感相當的受用，然後偷眼看看周圍，伴隨著樂曲轉了兩圈到了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才低聲道：「你想要什麼？」
這個世界沒有白吃的午餐，安娜即使沒有陰謀，也一定別有所圖。
安娜用低沉而堅毅的聲音道：「帶我走，離開蘇聯。」
唐毅大吃一驚，這個金髮美女要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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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話：裸奔三天，現在分類第五，總榜二十六，成績還算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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