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山雨欲來(第三更)
「五星牌陰丹士林洋布便宜賣了啊,一毛二一尺!晚了就沒啦,本地洋布只賣一毛二了!」
「廣東產的人丹、十滴水!保證不是日本貨,支持國貨的來買啦!」
街市上人頭攢動,大小店鋪的夥計不遺餘力的吆喝著路人,南京路上百貨公司人山人海,國貨都打出了優惠促銷的廣告,抵制日貨給他們一個難得的商機。學生的遊行隊伍旗幡招展,口號喊的震天響。每經過一處,圍觀的百姓都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店鋪里掛出萬字頭的鞭炮,用噼噼啪啪的爆豆聲和繚繞的白煙給學生的隊伍壯聲勢。
「抵制日貨!」
「日本鬼子從東北滾出去!」
「支援馬占山將軍,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
學生們的隊伍四散開來,沿著一家家的店鋪宣傳抵制日貨,捧著箱子為在黑龍江浴血奮戰的馬占山募捐。
商鋪的小夥計也都站在門口,被學生們的熱情感染,也跟著喊口號。小老闆沉默許久,咬著牙把藏在櫃檯下的日本貨,花布、洋紙搬到大街上,狠狠心一把火給燒了,成桶的染料倒進了陰溝里,街道上到處都是焚燒日貨的滾滾濃煙和砸扁只好丟棄的日本五金、工具。
唐毅、安娜、蔣經國、方管家四人坐四輛黃包車在街道上穿行。唐毅心裡一陣陣的感動,儘管這些小商戶每家丟棄、焚燒的日貨價值不過十幾、二十塊銀元,但是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這些錢能夠讓他們全家粗茶淡飯的吃上半年。可他們就這麼給燒了,而且是自發自願的,並沒有人逼迫。在剛才轉角的街口,唐毅就看見一個賣水果的小販,從懷裡哆哆嗦嗦的掏出用一個手帕包,層層疊疊包裹的嚴嚴實實,打開之後,裡面是一塊袁大頭,毫不猶豫的扔進募捐箱。這塊大洋不曉得他要賣多少的水果才能攢的下來。
虞洽卿等大亨們儘管在倡議抵制日貨,可是他們的路子廣,並不會受什麼真正的損失,唐毅更是利用這些機會做投機生意,這可是發的國難財啊!只有這些思想還沒被畸形的社會污染的學生,只有這些生活在社會的底層的民眾才是真正無私的愛著這個國家!
必須要為國家做些什麼了,就為了這些學生能安心的在校園讀書,為了這些升斗小民能夠清清靜靜的做買賣,靠賣力氣賣手藝混個嚼穀。在這個亂世,賺再多的錢都是假的,日本人一旦來了,連命都沒了還要錢有什麼用!
但是自己下一步要如何走呢?不能聽天由命隨波逐流啊!唐毅陷入沉思!
這幾天再也沒有日本浪人搗亂了,法租界巡捕房一下子抓了上千人,監獄都塞滿了。頭被打開口子的法國警官格倫更是起勁,包著腦袋天天守在牢房,看見不順眼的就往死里打,皮鞭都被他抽斷了好幾根。普通的日本僑民打了個半死交保釋放,傷過人的暴徒交給租界的會審公廨判刑,那些拿著武士刀的浪人就沒這麼便宜了,尤其是為首的二十多人被審問出是日本海軍的軍人,這下可炸了鍋了。這些日本海軍陸戰隊的軍人剛開始還嘴硬,可是落到黃金榮的手裡,他們這些黑道人物什麼樣的硬漢沒見過?有的是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辦法,哪有撬不開的嘴?不到兩天一個個都招認了。
黃金榮的徒子徒孫在租界到處煽風點火,杜月笙則指使報館寫文章,眾口一詞說是日本人向法租界開槍了,而且真弄出個受害人,還是個法國人,腿上中了一槍躺在醫院,見到報社的記者就露出受傷的腿給人看。唐毅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黃金榮找了個洋癟三使的苦肉計。
謠言永遠比鳥兒飛的更快,剛開始傳聞是流彈飛入法租界傷了人,後來變成日本軍官朝法租界開槍,後來就變成日本海軍襲擊了上海所有租界。一下子,租界人人自危,英國、美國、法國人見到租界里的日本人,都恨不得全部給宰了。
日本軍人當街殺人,襲擊法國警官,還朝租界開槍!這還了得?洋行的大班們又驚又惱,跑到工部局,暴跳如雷指著董事們的鼻子好一通臭罵。工部局的董事又跑到本國領事館拍桌子,把領事又教訓了一通。
租界是國中之國,大班就是國中之王,大班們集體發飆,領事哪裡惹的起?英國、美國、法國領事先是給本國公使和外交部發電報請示,然後一起跑到日本領事館,又把日本駐上海總領事中村雄三郎罵了個狗血淋頭。
法國、美國政府還算比較克制,只是向日本政府提出嚴重抗議。牛氣衝天的英國人可不幹了,大英帝國在全世界橫行了幾百年,他不打別人就算是客氣,眼下雖然不比當年多少有有些沒落了,但也不是日本人可以欺負的!傲慢的盎格魯撒克遜人怎麼能容忍日本人朝租界開槍,遠東艦隊的三艘輕型巡洋艦立刻從新加坡起錨,直奔上海撲來,準備狠狠的教訓一下不知道死活的黃皮猴子。英國公使聲稱,如果日本政府不能給出滿意的交代,大英帝國將自行處理上海的危機。這話純屬外交辭令聽起來還算客氣,但是明白人立刻就能清楚,這已經是最後通牒,幾乎等同於戰爭威脅。
這下日本人就安生許多了,日本海軍命令所有士兵不得登陸,中村領事則挨個領事館賠不是答應賠償一切損失,前些日子張狂不可一世的日本僑民現在又開始見人就鞠躬,但是不管是中國人還是洋人都沒人搭理他們。
南京路西段一間石庫門房子,黑漆大匾上五個泥金大字:賀記裁縫店。
門口擺著幾個木頭模特,穿著高開叉的旗袍搔首弄姿招引著客商。
十群橫眉立目的青幫弟子跟隨著唐毅等人的黃包車,兩個人一溜小跑在前面開道,其他人在周圍護衛。
黃包車停下來,車夫用肩膀上的毛巾擦擦汗水,老方一撩長衫下擺,下了車走到安娜跟前笑著道:「小姐,到了,這裡的師傅做旗袍的手藝是咱全上海最好的!」然後老方沖著鋪子里喊道:「賀師傅,賀師傅!」
一個穿著圍裙戴著套袖,鼻子上架著黑色硬框圓眼鏡的中年人跑了出來,見是老方,忙熱情的招呼道:「方爺,怎麼您老人家親自來了?有什麼差遣派人招呼一聲,我到府上伺候。」
方管家哈哈笑道:「你生意忙,離不開,我閑的難受出來走動走動。」然後指著安娜道:「這是阿德哥的孫小姐,要在你鋪子里做幾件旗袍,你可精心點。錢回頭你打發人到府上取!」
賀師傅取下眼鏡,揉揉眼鏡又戴上,疑惑道:「虞老闆的幾位孫少爺、孫小姐,我都是見過的,這位是····」
方管家有點不耐煩了:「你甭問東問西的,你知道她是老爺的孫女就行了,這幾件旗袍你親手做啊,要是偷懶讓徒弟們上手,我可不依的!」
賀師傅連連點頭。安娜則在鋪子里看來看去,每件旗袍她摸了又摸,又在身上比劃,滿臉滿眼都是陶醉。
唐毅站在門口抽煙,摸出一支點上,蔣經國從唐毅手上拿過煙盒,也摸出一支。
唐毅一愣,蔣經國平常是不抽煙的啊,今天是哪根筋不對了?轉念一想,恍然大悟,這傢伙是要回奉化了,估計是有點近鄉情怯。
唐毅給國民政府發了電報,告知蔣經國已經安全返回國內,人在上海,並且通報了那批走私貨也運到上海公共碼頭倉庫。
第二天接到回電,讓蔣經國自行返回浙江奉化老家,貨物則由唐毅協同上海市政府就地變賣處理,辦完事情回南京復命。上海市政府不知道蔣經國在這裡,只是派了個秘書來找唐毅。這個傢伙在電話里還挺牛氣,說話打著官腔,後來一聽說唐毅住在公共租界虞公館,嚇的立馬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見人就點頭哈腰,至於這批貨物如何處理,自然全部由唐毅做主。
蔣經國抽了幾口煙,嗆的直咳嗽,鼻涕眼淚往下流。唐毅一把搶了過來,在牆壁上杵滅,笑著道:「不會抽就別抽,煙不是什麼好東西,不沾最好。」
蔣經國和唐毅、安娜現在已經是無話不談了,他嘆了口氣道:「我在蘇聯的時候,天天都想著姆媽,現在要回去了,心裡又七上八下的。你知道,我在蘇聯寫過文章罵過我爸爸,你是黃埔的學生,他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哎!」
唐毅拍著他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前世沒有冤讎今生不成父子,哪個當爹能真生兒子的氣?最多被他罵兩句就沒事兒了!」
蔣經國又是長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街口傳來鑼鼓和口號聲,應該是學生的遊行隊伍快要到了。
學生隊伍最前面的是一群打著橫幅的年輕人,還有一些學生捧著箱子募捐。
一個女孩走到唐毅身前道:「先生,請支援一下馬占山將軍的抗日義舉!」
唐毅抬頭一看,驚訝道:「是你?」
女孩也驚喜的叫道:「是你?」
這個清秀的女孩不就是上次自己在浪人刀下救出的女學生領袖嗎?為了救她,自己鎖骨還被刀背劈成輕微骨折。
唐毅從西裝口袋裡掏出錢包,找出一張十美金的鈔票,塞進了募捐箱,女孩微笑著道謝。
「達令,你太小氣了!」
眼疾手快的安娜突然冒了出來,從唐毅背後伸出纖纖玉指,把皮夾子里那張一百美金的大票子抽了出來,塞進募捐箱。
女孩看見安娜,先是一愣,然後驚呼道:「你就是刀劈日本人的女俠?」回頭招呼同學道:「快來了,俠女姐姐在這兒呢!」
一群學生呼呼啦啦把安娜圍了起來,個個都是滿眼的崇敬,尤其是女生更是如同後世的粉絲見了明星那種花痴相。安娜微笑著和他們打招呼,看來很是享受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
唐毅心裡鬱悶無比,拿老子的錢充大方!
蔣經國瞧出他的心情有些不爽,從唐毅口袋裡摸出煙盒,掏出一根塞進他嘴裡道:「抽煙吧,一百塊美金就心痛成這樣?」
唐毅哭笑不得,只好抽煙。從人群里擠出一個年輕人,看來是跑了許久,氣喘吁吁。唐毅一看,這不是虞洽卿府邸的聽差嘛!
他見了唐毅,急忙從懷裡掏出一份電報,大口喘氣道:「唐、唐、唐先生,您,您的加急,加急電報!」
打開一看,唐毅心怦怦亂跳,蔣經國忙問道:「怎麼了?」
唐毅努力平復著激動的心情,用盡量舒緩的語氣道:「沒什麼,我要去前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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