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另一個世界

——3034年——

鍾雲修望著病床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的青年目光深沉，卻沒有人能從他柔和的表情中讀出什麼有用的信息。直到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還沒醒？」

轉頭看見剛進門的高大身影，鍾雲修眼睛一亮：「戰戰，怎麼有時間過來了？你身上的傷剛好沒多久一定要多休息，有什麼麻煩交給你父親解決就行了，不要逞能。」習慣性地對著兒子嘮叨了一陣后，他才余猶未盡地回答，「這孩子身體機能已經基本恢復正常，用不了多久就會清醒了。無論檢查幾次，幾乎所有結果都證明他就是顧欽，只不過骨齡還不到26歲，體質等級比那位四十歲的顧欽少將高上一階。這種情況就跟在第四軍區發現的那個跟你擁有相同dna的年輕人一樣。對了，你見過那個人了嗎？聽說他和你幾乎是同時清醒的。」

男人站在門邊，並沒有上前，銳利的視線掃過那張蒼白的面孔：「沒有。父親跟他聊過。」

「哦？他們說了什麼？」鍾雲修好奇地問。最近邢銳忙著收拾爛攤子，把這個年輕版顧欽丟給他后，他們就再沒有通過話了。

男人緩緩地搖了搖頭，他沒有問，邢銳也沒有主動說，現在當務之急還是以處理叛變為先。

鍾雲修不再追問，他饒有興趣地戳了戳病床上青年的臉頰：「你說過你當時啟動了自爆程序跟敵軍同歸於盡，結果救援隊伍卻在那一片廢墟之中找到了活著的你和他。第四軍區的那個顧欽少將遇到的情況跟你差不多，說不定你們能活下來真的和這兩個天外來客有關呢？還記得他手上戴著的那枚戒指么？」內側刻著的可是自家兒子的名字，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真相了！

「這可能是撒坦的陰謀。」男人理智地反駁。

「我看不像。」鍾雲修笑起來。忽然旁邊的儀器響了一聲。「咦？他快醒了！你快去躲一躲。」

……

當顧欽恢復意識的時候，只覺得身體異常乏力，但並沒有疼痛的感覺，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活著回來了？顧欽撐開沉重的眼皮，獃滯地望著天花板。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他的眼睛終於對焦。偏過頭，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床邊，可能是剛清醒，眼睛還帶著一點模糊，但並不妨礙他認出對方。他下意識地開口：「爸？邢戰他……」嗓音沙啞乾澀，到了最後幾乎失聲。

人影一頓，一手半扶起他，端了杯水湊到他唇邊。顧欽有些著急地喝了一大口，又嗆得猛咳了起來。耳邊傳來一聲嘆息：「慢慢喝，別急。」

咳過一陣，顧欽猛地抓住對方的衣襟：「邢戰，邢戰怎麼樣了？！」

溫熱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背，鍾雲修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他沒事。」顧欽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剛才的動作彷彿抽光了他僅剩的力氣，無力地靠在床頭又連續咳了好幾聲。鍾雲修為他撫了撫胸口：「能給我講一講發生了什麼嗎？」

顧欽顯然對鍾雲修毫無防備，慢慢地將他們進行空間跳躍后如何對敵、怎麼摧毀礦石星球敘述了一遍，他講得很慢，時斷時續，或許是因為剛清醒，大腦十分混亂，有時候需要思考片刻才能繼續往下說：「……當時戰神的能量已經耗盡，我的蒼狼沒辦法支撐我們一起離開，他要我鬆開他自己先走，我當然不會答應……然後我打開推進器把他推向洞口，想讓他活下來，結果他讓兩台機甲合體了。」

等了片刻顧欽沒有繼續說下去，鍾雲修重複了一遍：「合體？」

顧欽臉上閃過一抹紅暈，抬手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是啊，他就是個傻子，明明可以活下來……不過現在想來我也不該那麼做，死了的人可以一了百了，但對活著的人來說卻是一輩子痛苦。不過我們也算互相抵消了，誰讓他之前要我丟下他自己走的……再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或許正如他所說的，我們是被爆炸的衝擊波推進了空間跳躍的通道。」顧欽的思路正在恢復清晰，他忽然想到什麼，抬頭對上鍾雲修的視線，「這次任務還有多少人活著回來？」

鍾雲修只是望著他，沒有回答，表情柔和，目光溫潤，卻讓顧欽產生了一種陌生感，就像，對方正戴著一張面具看著自己。

這種莫名的直覺讓顧欽後背的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他的聲音有些發抖：「……爸？」當發現對方聽到這個稱呼時瞬間閃過的不自然神色，他的眼神驀地一凝：「你是誰？！你不是鍾雲修！」幾乎是本能的，一身煞氣直接向鍾雲修壓去，鍾雲修身體一晃踉蹌後退了兩步，就在這時，一個人影迅速閃出，將鍾雲修護在了身後。

看清來人，顧欽的瞳孔猛地一縮：「邢……」不！不是他！這個人的年齡要比邢戰大，而且邢戰不會用這樣的目光瞪著自己……「你是誰？！」回答他的是撲面而來的可怕壓力，顧欽呼吸一窒，緊接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病房裡的儀器發出刺耳的警報聲，男人剛剛扶穩鍾雲修，就見老軍醫沖了進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剛才還好好的！你們瞎折騰什麼？病人需要休息知不知道？！」老軍醫再次給顧欽全身上下做了個檢查。

直到對方忙碌的身影停下來擦了擦額上的汗，始終安靜地站在一旁的鐘雲修這才問道：「他怎麼樣了？」

「情緒過度緊張導致的暈厥。身體是沒問題了，精神狀態卻很糟糕，你們盡量不要刺激他，要不然真刺激成瘋子看你們還能問出什麼來！」老軍醫沒好氣地回答。

「我們會注意的。他什麼時候能醒？」鍾雲修對這個年輕人越來越感興趣了，他看得出來對方沒有在說謊。

老軍醫有些懷疑地瞥了鍾雲修身旁的男人一眼：「我現在把他弄醒。」他低頭按了幾個穴位，顧欽終於悠悠轉醒。這張布滿皺紋的老臉擠滿視野，把顧欽嚇了一跳，差點從床上彈起來。「別動別動！」老軍醫雙手按摩著顧欽頭上的穴位，不一會兒就讓顧欽放鬆了下來，脹痛也減少很多。一直按了五分鐘后，他終於收回手：「感覺怎麼樣？」

「謝謝。」老軍醫的這張臉顧欽記得很清楚，就是當初教唆著自己和邢戰做.愛的老不休，對方比剛見面時看上去更老了，好像又年長了十多歲。躺在床上的角度看不見其他人，顧欽有些懷疑之前發生的那一幕是因為自己太過緊張產生的幻覺，「請問這是哪裡？」

「醫療室。」老軍醫用看白痴的目光掃過他。

「……具體時間是？」

對方顯然不耐煩了，將電子鐘舉到他面前：「從你被送來這裡到今天是第三天。」

顧欽沒有聽見對方說了些什麼，只是獃獃地盯著顯示屏上的3034年。難道他一覺睡過了十四年？！這不可能！而且剛才遇到的那個鐘雲修和……也不該這樣看著自己。仔細想想，那個鐘雲修也平白多了幾歲，眼角的皺紋其實已經有些明顯了，因為當時自己神智不太清醒才沒有留意……

當顯示屏離開視線，顧欽疲憊地閉上眼睛，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空了。

「我先出去了，你們不要再刺激他。」直到老軍醫瞪了眼角落走出房間，顧欽這才意識到房間里還有人。他慢慢地撐起身體，儘管做了心理建設，他還是在對上那兩人的視線時條件反射地繃緊身體，做出了攻擊準備，但很快，他又自嘲地冷笑了一下，強迫自己放鬆下來，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們。

「我們沒有惡意。」鍾雲修一步步走上前，身後的男人正在用一種顧欽非常不舒服的視線盯著他，「只是希望你能回答幾個問題。」

顧欽扯了扯唇角：「我說了你就信？」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不信？」鍾雲修微笑著反問。

「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但相對的，你也必須回答我的問題，一個換一個。」顧欽需要確認自己內心的猜測，「你有權保持沉默，但請不要欺騙我。反之我也一樣。接受嗎？」他端起水杯潤了潤喉嚨，給對方考慮的時間。沒有讓他等，鍾雲修直接點了頭。「剛才我已經告訴你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那麼接下來應該我來問了。你們發現我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

「兩個人，你當時在他身邊。」鍾雲修將男人往前拽了一步。

在聽到答案的那一刻，顧欽以為他跟邢戰穿回了過去的身體里，而邢戰不過是因為意外才失去重生的記憶。但他很快發現不對，雖說大傷初愈的身體還有些疲憊，他依舊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比四十歲時更有活力，而且他的體質等級是a，過去的顧欽卻剛達到a，身體還是二十多歲的沒有錯。

彷彿想要確認自己的答案，顧欽的右手摸向戒指，卻摸了個空。他的臉色驟變，脊背霎時綳得筆直，身體前傾，目光如刀一樣剜著鍾雲修：「我的戒指在哪？！」

他剛露出一點攻擊的苗頭，男人當即想要動手，卻被鍾雲修攔住了：「別緊張。」手掌一翻，那枚銀色的指環就出現在手心裡。

顧欽立刻奪了過來，沒錯，這是他的戒指，內側還刻著邢戰的名字。將戒指戴回左手無名指，顧欽終於重新冷靜下來，虛軟的身體倚著床頭：「問吧。」

「這枚戒指……」鍾雲修盯著顧欽的手。

「你確定你要問的是這個？」顧欽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鍾雲修轉移視線，「相比之下我更想知道你的具體身份。」

「顧欽，25歲，體質等級a，第一軍校畢業，上校軍銜，第四軍區蒼狼戰隊的負責人。父親是顧弘上將，母親已故。」顧欽瞥了眼站在鍾雲修側後方的男人，「你說你們是在他身邊發現我的，如果我猜得沒錯，當時的情況應該是這位邢將軍陷入了撒坦的包圍圈，最後不得已選擇自爆主艦與敵軍同歸於盡，但你們趕到的時候，他卻活了下來，哦，還要加上我？」

男人神色一凜，那視線幾乎要把顧欽刮下一層皮來了，他沉聲質問：「這次撒坦的行動你都知道些什麼？！」

「我就當剛才那個問題是你默認了。」顧欽挑起眉，不愧是體質達到了s級的邢上將，果然給自己帶來了很多壓力，「這一次聯盟的損失之所以如此之重，不外乎是蒙德爾和以王韜為首的政客們跟撒坦勾結到了一起，共同策劃了這場陰謀。具體情報你們就要自己調查了。」看到兩人皺起眉，但面上也沒有什麼吃驚的神色，顯然應該是已經察覺到蒙德爾他們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只是暫時沒有證據而已。

顧欽忽然坐直身體，直視男人的眼睛：「看來，第四軍區的顧欽少將還活著，你們找到了他的同時，是不是也找到了跟我一樣來歷不明的那位上校？」緊接著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他……還活著？」

男人盯著他半晌，幾不可覺地點了下頭。

看到對方點頭，顧欽空落落的心終於再次被填滿了，他的鼻子一酸，神經質地捂住眼睛笑出聲來，越笑越張揚，笑著笑著指縫中就留下了淚，直到他的嗓子再也發不出聲音，他才用手臂擦了擦眼睛，抿住了唇，卻止不住唇角上揚的弧度。鍾雲修驚愕地發現，眼前這個年輕人一下子跟變了個人似的，像耀眼的陽光。

顧欽一口氣喝光了杯子里的水，沒有了剛才的警惕與劍拔弩張，他的眼裡甚至含著笑意：「好了，繼續吧，你們的問題。」

「那個能量礦石星球在哪裡？」

顧欽報出了一串坐標，心情大好的他還詳細解釋了能量礦石的特性、作用。「我隨身攜帶的空間鈕中有元帥出發前交給我的備用礦石，可以給你們看看，但不能進行破壞性研究，我還指望著用它回到我們的世界。你們想要的話可以去抄那些政客的家，我們用的那幾塊礦石就是從他們家裡抄出來的。」

「你們的世界？」鍾雲修眯起眼。

顧欽笑而不答，只是說：「最後一個問題，我什麼時候能夠見到我的那位同伴？」

鍾雲修算了算，回答：「兩天左右。」

「好。那我再去睡兩天吧。」顧欽已經知道開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