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決戰(2)

第九章 決戰(2)

「主人呢?我的主人呢!」她忍不住低呼,「他呢?你把他……把他怎麼樣了?」

「呵……」一雙金色的眼眸陡然轉到了她的面前——背後的人已經悄無聲息地移到了她面前,俯下身托起她的頭。那雙璀璨的金色眼睛深處,隱隱有著最為黑暗的光芒。

那是屬於魔的、毀滅一切的光!

「你的主人?」那個佔據了雲煥軀體的魔在冷笑,「他死了。」他將手按在了身上的那個傷口上——傷口依然黑洞洞的,然而卻不再有血流出,彷彿這個毫無生氣的身體里的所有血都已經流幹了。

「多麼愚蠢啊……破軍!」魔在低聲冷笑,「擁有了這麼強大的力量,卻還會被那些肉眼凡胎的盜寶者所傷?所謂的『人』,哪怕是你,原來也是如此的脆弱……太讓我失望了。」頓了頓,魔又冷笑道:「感謝那些不知好歹的傢伙重創了他,如今他也終於安分下來了,不能和我爭奪這個軀體的控制權了。我決定不再通過他的手來支配這個世界,現在,這個軀體是我的了!」

「不,」瀟陡然一驚,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不!」

「不必抗爭,小鮫人,」魔大笑起來,左手按住了金座上女子的頭,「從今天開始,你便是魔的僕人。來,捨棄你那些無用的小小私情,成為一間徹底的鋒利武器吧!」

瀟頭頂上的金盔忽地閃出了血紅色的光,那些刺入她身體里的金針同時變得血紅。瀟咬緊了牙關,感覺到某種黑暗的力量席捲而來,在一瞬間奪去了她的神志。她竭盡全力掙扎著,然而意志力卻無法抵禦那種侵蝕一切的黑暗。

「我不是那個軟弱的破軍,我不會保留你那可憐的意志力。」魔輕笑道,「可愛的小鮫人,從今天開始,就開心地做一個傀儡吧!」

「從此,你將替我征服整個雲荒,把太陽都踩落在腳下!」

伽樓羅陡然發出了一陣戰慄,瀟的眼睛閉合了一下,又陡然睜開了。這一瞬,鮫人的眼睛居然不再是碧色的,反而泛出了一種璀璨的金色光芒!

伽樓羅金翅鳥長嘯一聲,衝天而起!

「龍神,小心!」看到伽樓羅異變的剎那,真嵐脫口驚呼。龍正背著他從機翼下飛掠而過,他手裡的辟天長劍劃開了金色的機翼,幾乎將伽樓羅的一翅斬下。

然而在那一瞬間,一種奇特的力量洶湧而來,幾乎將他撞下了龍背。他看到辟天長劍被黑色的火眼所縈繞,那種黑火彷彿有著邪惡的力量,竟然將他的靈力一分分地燃燒殆盡。

「龍!」真嵐驚呼,「破壞神?是破壞神的力量覺醒了!」

陡然間,天地間起了一陣猛烈的罡風,在這呼嘯的風裡,她聞到了一種邪惡的味道,無數翅膀「簌簌」的拍打聲傳來,迅速凝聚成了大片的烏雲。

這,這居然是無數鳥靈和上古邪靈!

彷彿被某種黑暗的力量召喚著,那些蟄伏在天地間的魔物都陡然覺醒了——空中密布了黑色的翅膀,山巒深處響起了魔獸醒來的低吼聲,浩瀚的沙漠在不停地蠕動,沙土飛揚之中,巨大的沙魔咆哮著露出了地面。

所有的魔物都向著空中黑色的伽樓羅齊齊行禮,發出了令天地失色的后叫聲。

伽樓羅迴翔與天際,魔的聲音響徹雲荒:「被魔之左手創造出的使者啊,聽從我的吩咐,清除一切敢於阻礙黑暗蔓延的力量吧!這個雲荒,將是你們的天下!

與此同時,那笙穿過了那片戰雲,落到了烏蘭沙海的中心。

一日之間飛過了整個雲荒,天馬已經累得不能再動,一落地便屈膝癱軟在地。那笙跳下馬背,朝著銅宮方向奔去,熾熱的黃沙淹沒了她的腳背,她卻全然不顧。

懷裡那顆靈珠的消散速度在加快,雖然靠著念力級力凝聚,卻無法阻止時辰到來時的魂飛魄散——苗人少女低聲念著她所知道的最高深的咒語。施展鎮魂術護住魂魄。

「等一等,等一等啊!」她將手捂在胸口的那顆珠子上,驚慌不已,「就快到了!」

她在沙漠里深一腳、淺一腳地奔跑,幾度跌倒,又趕緊爬起來。終於,那座閃耀著金光的宮殿出現在了她的視野里——那一片廣場上還殘留著昨夜篝火的痕迹,彷彿舉行過什麼盛大的典禮,然而如今餘下的卻只是滿地是屍首。

風隼的殘骸墜毀在周圍,更有大堆滄流軍人的屍體堆疊其中。

沒有一個人了……那麼大的廣場上,居然寂靜如死。

「音格爾,音格爾!救命啊!」又累又渴的她再也無法支持,護著胸口的靈珠踉蹌跪倒在沙漠里,「音格爾,快出來!快出來啊!」

「是那笙!」西京的聲音傳了出來。

還不等奔到她的面前,空桑劍聖忽然覺得身側的光劍起了奇怪的鳴動,銀白色的劍柄上,那顆小星發出刺眼的光。光劍忽然之間躍出了劍削,吐出了一道光忙,倒插在了那笙面前的沙漠里!

光劍認主,靈性歲百年而不滅——它如果脫離了當代劍聖的身側,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以前的主人出現在了它面前,正在召喚它!

那笙捧著靈珠,嘴唇翕動,喃喃地念著頂魂咒,竟絲毫不敢分神。

那一瞬,西京明白過來了,立刻隨之跪倒在那笙面前。

「快,快些啊!」那笙伸出手,手心裡的那顆白色的靈珠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弭,四三在風裡,「她的身體呢?身體在哪裡?魂魄就要飛散了!」

西京顧不得臂上的重傷,一躍而起,拖起那笙就往銅宮深處奔去。

「這裡!」他來不及和迎出來的音格爾解釋,一手撩起了珠簾。

柔光從簾幕深處透出,照亮了那笙汗跡斑斑的臉——她低低驚呼了一聲,看著珠簾后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子。那個白衣女子靜靜地睡在那裡,眉目寧靜而安詳,讓人一眼看過去心為之一清。

奇怪的是,她的肌膚泛著冰一樣的的奇特光澤,密布著無數細微裂紋,冰肌入骨,冰冷而無生氣,彷彿非凡間所有。

那笙還沒弄明白眼前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在珠簾捲起的一剎那,她手裡的白色靈珠陡然飛出,彷彿被一種力量吸引著,繞著石像轉了一周,最後消失在了那個女子的眉心。

冰雕一樣的眉目緩緩舒展開來,冰冷的容顏開始變得柔軟起來,彷彿茶葉在水裡一瓣一般舒展開來,映照得一整杯水都有了光彩。

那笙驚諤得瞪大了眼睛,說不出一個字。

「師父!」西京低低驚呼,拖著重傷的身體踉蹌跪下。

「啊?」那笙吃了一驚。這這個人……就是酒鬼大叔的師父么?那麼說來她也是太子妃姐姐和雲煥的師父?這個已經死去的人,為什麼寧可錯過輪迴,也要返回陽世呢?

音格爾凝視著那座蘇醒的石像按著胸口躬身行禮——昔年空桑女劍聖隱居古墓,西荒牧民多有承其恩惠者,其中也不乏落難的盜寶者。

石像在緩緩的蘇醒,然而九嶷至此路途遙遠,那笙靈力不夠,來的路上魂魄已經飛散了一部分,所以此刻殘缺的神魂凝聚得頗為艱難,石像微微顫動了許久,始終無法恢復神志。

「冒犯了!」音格爾忽地揚了一下衣袖,打開了一個盒子。

盒子里瞬間飛出無數白色的東西,細細看去卻是一條條小小的無角螭龍——那些螭龍一離開盒子就箭一樣地朝著四周飛出,追逐著風裡那些消散的無形魂魄,快如閃電。在那笙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那些小螭龍已經返回,各個嘴裡都銜著一屢白色的靈光,圍繞在音格爾面前,微微擺動著尾巴。

「螭靈啖魂,被我們所養。」音格爾簡短地解釋道,然後揮了揮手。

接到主人的命令,那些螭龍叼著追回來的魂魄碎片飛舞著,繞著輪椅上的人轉了一周,似是戀戀不捨地將口中銜著的白光吐出,白光飛入女子的眉心,湮滅。

「三魂六魄,全數歸竅。」音格爾伸出手指點在了石像的眉心,但膝跪下,「卡洛蒙家族的音格爾,拜見空桑劍聖。」

那笙吃驚地發現石像的眼睛正在緩緩睜開!

那是一雙黑如古井般的眼睛,寧靜而安詳。那個輪椅上的女子睜開了眼睛,緩緩地看了一眼室內的人,吐出一口氣來。

「師父!」西京喜不自禁,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西京。」蒼白的手動了起來,緩緩觸及輪椅前弟子的頭頂,「百年未見,你瘦多了。」

那笙吃驚地看著這個回魂的女子,結結巴巴:「天啊……她,她真的活過來了?真的有起死回生這種事?」

「不,人死不能復生,沒有誰可以逆轉輪迴,」音格爾低聲道,「慕湮劍聖已經仙逝,只是尚有極強的心愿未了,所以靠念力,暫時將自己的魂魄凝聚在軀體里罷了——就如迴光返照一樣,不能持久。」

那笙愕然地聽著,看著面前那個蒼白的女子。

——她的神色寧靜而悲憫,宛如幽深的湖水一般,令人一眼看去就覺得清涼而舒爽,身心俱澈。女子抬起頭,目光穿過重重的帷幕看著銅宮外的天空,眼神變了一下。

「西京,外面的人是煥兒么?」慕湮輕聲問道。

「是。」西京握緊了拳頭,「弟子利用了你的遺體來對付破軍,請束縛寬恕……可惜即便如此,昨夜依舊還是沒能殺掉他。」

聽到「殺」這個字,白衣女子微微顫了一下,黝黑的眼眸里現出哀慟的表情。「還是要同室操戈了么?」她輕嘆道,「終有一日啊。只是想不到,煥兒竟真的把靈魂完全出賣給了魔……」

只聽「叮」的一聲響,一道白光穿簾而入。西京一驚,卻是那把光劍受到了召喚,自動躍入了慕湮的掌心!輪椅上的女子將劍握在手裡,抬起頭看著鏡湖上方那戰雲密布的天空,眉頭微微蹙起,寧靜、溫柔的臉上充滿了擔憂和不忍,以及決絕的殺意。

「師父?」西京吃驚地看著她緩緩起身,向著門外走去。

「西京,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回來。」慕湮並沒有停步。

明白此去兇險異常,西京搶前一步:「弟子和您一起去!」

「不,不必。」然而慕湮卻已經緩步走了出去。正在休息的天馬從遠處奔了過來,長長的鬃毛飄逸如緞,低下頭,用頂心的獨角將白衣女子扶上了後背。

慕湮策馬轉身,回頭看著自己的大弟子,嘆道:「西京,借你的光劍一用……如今的我,壓迫凝氣成劍已經很難了。「

「師父……」西京還想上前阻擋,但天馬已經展翅飛了起來。

戰雲滾滾,壓頂而來,那一道微弱的白光在濃墨一樣的雲層里一閃即逝。

「不會吧,她,她就這樣去了?」那笙看著慕湮的背影吃驚地喃喃。一個迴光返照的活死人,隨時隨地都會魂飛魄散,而她竟然想以個人之力沖入戰雲之中,一人一劍遏制那個令天下為之戰慄的破軍么?

「她好不容易回魂過來,難道就是為了去送死么?」那笙似是不忍地嘟囔著,「早知如此,我就不那麼辛苦地把她從九嶷帶過來了啊……」

音格爾卻忽然地回過了頭:「不,那笙姑娘,所有的雲荒都會感激你所做的一切。整個天地之間,如果還有什麼可以令破軍感到敬畏的話,那麼,就只有她了!她能一手造就破軍,那麼也能親手摧毀他。」

那笙焦急地看向天空,奇道:「奇怪,這天怎麼越來越黑了?不還只是正午么?」忽然,她指著天際脫口驚呼起來,「看啊!那是什麼?那是什麼呀!」苗人少女眼睛因為驚駭瞪得大大的,「你們快看、快看!是我的眼睛出問題了么?海那邊有一道黑色的牆正在升起來!」

西京和音格爾隨著她的手指看過去,看向帕孟高原彼端的海天相交之處,忽然間身子一硬,不!那不是幻覺,也不是夢魘,而是……

那樣的景象太過詭異,一時間讓兩個見慣風浪的男子都驚呆在當地。

「不!」音格爾喃喃,倒退了一步,「不,那不是牆!那、那是……」

「黑色的海浪!」西京脫口而出,因為震驚而臉色蒼白,「整個碧落海都變成了黑色!」

「天啊,那是海?」那笙不可思議,「可是,那些海怎麼會往天上升起來?」

——雲荒外的七海一片漆黑。原本湛藍的海水變得森冷而恐怖,看不見底。似是被某種奇特的力量摧動著,那些黑色的海浪從各個方向向著雲荒大地湧來,巨大的浪頭化成了各種各樣形狀的獸類,咆哮著、怒吼著。

在那些黑色的魔獸背後,卻有一道水牆正在向著天空緩緩升起——彷彿七塊巨大的幕布從各個方向拉起,向著天空正中聚攏,將整個雲荒大地上空遮蔽了。

隨著那些巨大的水牆的升起,雲荒大陸上空的日光一分分的減少,變得黯淡無光。

「我的天啊……」那笙看到了這夢魘一樣的可怖景象,擰了一下自己的臉,「不是做夢……這不是做夢!西京,你看那些水、那些水都向著這邊奔過來了!好可怕!」

西京和音格爾也是震驚得面面相覷。雲荒外的七海在一瞬間齊齊沸騰,滄海橫流,倒注天際,遮蔽了日色,雲荒大陸在四面撲來的海浪里微微戰慄,彷彿一片暴風中的葉子,就要沉入水底。

「這、這是不是魔的召喚?」音格爾喃喃,「黑色的海……怎麼會有黑色的海!」

「不,不對!你沒看到么?滄流的靖海軍團都被那些浪給打沉了,肯定不是雲煥乾的。」那笙吃驚地盯著那些海浪,彷彿忽然間發現了什麼,指著一個撲過來的大浪失聲驚呼叫道,「你們看……你們快看!浪頭上那個人是誰?是誰?!」

所有人隨著這一聲驚呼看去,隨即都變了臉色。

頭頂的日光在一分一分的消失,漆黑的海水從四方洶湧而來,倒灌入雲荒。然而,在那一片巨浪里,卻有隱隱一襲黑衣迎風而立。藍發在風中飛舞,俊美的臉龐蒼白陰鬱,十指垂落的線沒入了海中,彷彿牽引著無數猙獰巨獸。

「你們看,那是蘇摩啊!那真的是蘇摩!」那笙歡喜地叫了起來,拍著手,「他說過要在今天回來的,竟然真的回來了!他做到了!」

黑衣的傀儡師面容蒼白,站在浪頭上,慢慢的逼近了雲荒大陸。

在他身後,巨浪滔天,雲垂海立。

那笙的歡呼凍結在海水撲上大地的瞬間。

南方入海口的葉城消失在一個眨眼之間——那些黑色的海浪瘋了一樣的撲上大陸,倒卷而上,瞬間便吞沒了那一座雲荒最繁華的城市!

「天啊!」苗人少女站在帕孟高原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全身顫抖。

這是做夢么?這應該是做夢吧?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黑色的大海彷彿瘋了一樣,朝著陸地撲來,淹沒了所到之處的一切!「蘇摩!蘇摩!」她對著遠處的海浪上那個黑衣傀儡師大喊,「你瘋了么?快把海水停下來啊……你要做什麼?」

「他要復仇。音格爾喃喃,看著黑色的潮水吞沒大地,」這是多麼可怕的憎恨啊……潮水裡充滿了這種念力,你沒感覺到么?」

怒潮摧毀了一切陸地上的東西,彷彿咆哮的猛獸一般席捲了雲荒大陸,將一切都化為了齏粉——無論是軍隊還是百姓,無論是官府還是民宅。而那些黑色的海浪里,只有鮫人的身影還在自如地躍動。

「真可怕,」西京不可思議地喃喃,「他,他怎麼得到這種力量的?居然可以同時操縱天地間的七海!」

「不過你看,所有的鮫人奴隸都被解放了……他帶著怒濤席捲而來,砸碎了所有的桎鋯和鎖鏈。」音格爾嘆道,俯視著高原下的一切,「那個海國的預言實現了:海皇必將帶領所有的鮫人得到自由,重歸碧落海!」

那笙聽見他們兩人的對話,卻忍不住高聲叫了起來:「你們別在這裡說閑話啊!快想想辦法,攔住蘇摩啊!」

「不能讓他這麼胡來!」她急切地握著拳,「會,會死很多人的!」

迎格爾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放心吧,蘇摩想得周到——他的族人生活在水裡,而空桑和冥靈也不怕水,所有的盟友都不會受到損害。他從海上捲土重來,大概只是要解決那些滄流人罷了。」

「什麼滄流人!」那笙叫起來了,「會死很多無辜的人啊!」

「他才不會管那些的,」西京嘆了一口氣,「你是知道他脾氣的。」

「不行啊……」那笙快要哭起來了,拉住西京的手,「大叔,你快想想辦法!」

重傷的男子搖了搖頭,咳嗽著:「傻丫頭,我就算不受傷,也沒有阻止他的能力啊……」然而看著露出失望表情的少女,他的唇角忽然微微彎起,伸出手握緊了一柄劍,「不過,就算我受傷了,還是要去阻止他。」

音格爾一怔,吃驚地轉過頭看著他。

「少主,我其實很想像你這樣呆在安全的地方看熱鬧——畢竟這一切和我族人有關,」西京苦笑起來,搖了搖頭,「可是,誰叫我是劍聖一門呢……」他撐起了搖搖欲墜的身子,翻身上馬,按了一下胸口囊中的辟水珠,便向著高原下的濤濤海浪里衝去。

「大叔,大叔!」那笙跳了起來,「我跟你一起去!」

音格爾看著他們一先一后地衝下了帕孟高原,蒼白的臉上有著複雜的表情,久久地沉默著。

滔天的海浪從四面八方撲雲荒,因為東、西、北部各自有群山阻擋,所以淹沒的速度不算太快,而南方鏡湖的入海口因為一馬平川,已經完全被沖毀殆盡。站在高原上看下去,只是一轉眼工夫,便已是一片汪洋了。

「少主,真的好險啊,幸虧這裡地勢高。」莫離快步走過來,擦著冷汗,「你看到了么?洪水已經漲到了流光川了!那些西荒人可慘了——水從空寂之山那邊的狷之原衝來,艾彌亞盆地都變成大湖了,只剩半山腰上的空寂大營了。」

兩人站在帕孟高原上遙望西北方的空寂之山,隱約看見大營里也是一片忙碌。

「不過這樣一來,我們可算是安全了!」莫離卻是高興得很,「洪水一來,高原變成了孤島,那些滄流人也攻不上來了。」

音格爾只是默不作聲看著洪水滔天而來,夾雜著無數的牛羊和百姓。

「還有多少人是可以行動的?忽然,盜寶者之王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啊?」莫離怔了怔,「稟少主,這幾日連場血戰,傷亡很大,差不多八成的壯年都負了傷,只有百十人還能動。」

「如此……也只能這樣了!」音格爾決然吩咐道,「把所有能動的女眷和老幼都發動起來——帶上羊皮筏子和藥物,跟我下去救人!」

「少主?」莫離嚇了一大跳,看著重傷在身的少年,「我沒聽錯吧?要……要就那些西荒人?他們可一貫對我們不友善啊,如果換了我們死在大漠里,他們可未必會伸出手來幫我們!」

「去!」莫離沉默了片刻,只得屈膝領命。

音格爾看著頭頂越來越黑的天空,臉色更加凝重:「多帶一些火把——這日光恐怕一會兒就要完全被遮蔽了。」

「我也一起去!」莫離正待里區,銅宮裡忽然傳來了一個清脆的聲音,一個白衣少女急奔而出。

「閃閃?」迎格兒驚喜交加,「你的傷還沒完全好呢。」

「不,我沒事,只是一點兒輕傷。」閃閃驚慌地看著這忽然間變色的天地,「天啊,雲荒要沉了么?音格爾,我們得下去把那些人救上來!」說完,她便挽起袖子奔向帳篷,去拖一個羊皮筏子。便在這時,另一個紅衣女子也跳了出來,幫著她一起拖那個笨重的筏子——正是霍圖部的女族長葉塞爾。

看到兩個女子的舉動,帳篷里的其他盜寶者也被驚動了,紛紛趕來相助。

在莫離和閃閃的帶領下。大家齊心協力地將哪些筏子推下了坡地,手挽著手地站在洪水中,將那些漂浮在洪水中的牧民一個個地撈了起來。那些殺人越貨、挖墳盜薄8的壯漢們從來沒有進行過這樣大規模的久遠行動,此刻卻配合得分外默契。

雖然渾身濕透,但每個人的臉上卻有著和盜寶時一樣的興奮之色,彷彿每救出一條生命都勝過得到一件寶物。

原來施恩和救助,竟是比掠奪更快樂的事啊。

音格爾站在銅宮前,看著那些忙碌的手下,蒼白的臉上有了一絲紅暈——他忽然覺得有些慶幸,如果他不下這個救人的決定的話,一定會被閃閃甚至是族人瞧不起的吧?原來,他和這些虎狼一樣的彪悍漢子相處了半生,卻根本不懂得他們真正的心意。

「九叔,」他對著身側的那個悄然到來的老人道,「我很慚愧。一直以來,我都是那樣自私的人——以為能保護幾個所愛的人就已經足夠了。我用盡全力去追逐的力量,只是為了那麼區區幾個人。小時候是為了母親,後來又多了一個閃閃。但是,為什麼總是越來越多是人讓我覺得慚愧呢?」

「不少主,你從小就是個善良的孩子,只是後來哪些同胞間的陰謀讓你的心變冷了。」白髮蒼蒼的老人憐憫地看著這個命運多舛的孩子,露出了慈祥的笑,「不過,少主,如今的你是真正地長大了,懂得了寬恕和守護。」

滄海橫流,七海翻騰,雲荒大陸上風起雲湧。

在這樣呼嘯、可怖的風浪里,孱弱的少年肩背挺直,佇立如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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