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斷魂且了

十 斷魂且了

「姐姐,為什麼要他跟著?」

無人的小巷內,韓朴扯著*牆閉目休息的風夕問道。

「因為他要跟著啊。」風夕閉著眼答道。

「你才不會是這麼好講話的人。」韓朴撇撇嘴道,「你讓他跟著是不是有什麼目的?」

「朴兒,你聽過久羅族嗎?」風夕終於睜開眼睛,看著他道。

「久羅族?」韓朴想了想,搖搖頭,「沒聽過。」

「嗯,你沒聽過也是情有可原的。」風夕目光落向遠方,神思也似飄遠,「必竟久羅族滅族已有三百多年,而且在滅族之日就被始帝剝除族名,世人當然不知曉曾經有過一個久羅族,那個以忠貞固執而聞名於世的久羅族。」

「既然是忠貞的民族,那為什麼會被始帝滅族?」韓朴問道。

「他們的忠貞是對於他們第一個奉獻忠心的對象,當他們立誓后,那便是死也不能改變他們的信念!」風夕嘆道,「而且當年,造成久羅族的那場浩劫,其中之因也有我們風家的份。這世上久羅倖存的人已不多了吧,但他們卻散落於天涯海角,終生不得重回故里,且一直到現在,久羅族依然是禁忌,在東朝是不被允許且承認的。」

「他剛才就是向你立誓嗎?」韓朴想著顏九泰剛才的動作,不由咬牙。哼!他竟敢親吻姐姐的手!

「是的,剛才便是他向我盡忠的誓言,『但有吩咐,萬死不辭』便是我叫他去死,他也會去的。」風夕頷首,臉上的神情卻是悲喜莫名,「既然他六年前就打定主意要跟著我,那麼今日相遇,他不達目的絕不罷休,他會一直追,追到我點頭或……他死的那一天!」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風家歷代都對久羅族抱有愧疚之心,一直想讓他們恢復族名,只是……」風夕輕輕撫著他的腦袋,目光縹緲,彷彿落向那遙遠的三百年前,帶著深沉的婉嘆,「他想要跟就跟吧,或許風家與久羅族人就是這般有緣,而且以後……我還有求於他呢。」

「這世上難道還有什麼你辦不到卻要求他的?」韓朴卻不信,在他心中,風夕是無所不能的。

「呵……」風夕聞言不由輕笑,有些憐愛的刮刮韓朴的俊臉,「這世上我辦不到的事多……」

話未說完,猛然間,風夕斂笑,手一伸,韓朴入懷,飛掠而起,迅速倒退三丈。

只聽「叮!」的一聲響,他們原來站的地方已射下一支長箭,長箭深深嵌入石板地中,尾端猶自微顫,足見剛才這一箭來熱之快,力道之猛!

韓朴看著那一箭,一顆心差點跳出胸膛,那一箭所射的地方正是他剛才所站之地,若慢一步,他定被長箭穿胸而過!

「什麼人?」

風夕剛喝道,長箭已如雨般從巷子兩旁的屋頂上射下,當下,她已無瑕思及來者何人,馬上將韓朴護進懷中,袖中白綾飛出,氣貫綾帶,繞身而飛,在周身織起一道堅實的雪牆,所有飛射而來的長箭,不是墜落於地,便是被白綾所帶起的內勁一擊為二!

當箭雨停下,風夕白綾一緩,冷冷哼道:「哼!沒箭了是嗎?」

然後放下韓朴,足尖輕點,人如白鶴衝天而起,落在左邊的屋頂之上,然後直向遠方消逝的那幾抹黑影追去。

可就在風夕追敵而去后,右邊的屋頂之上飛下四道身影,落在韓朴身前,將他圍在中間,四人皆是一身黑衣,冷眉煞目。

韓朴撥出匕首,橫在胸前,戒備的看著這四人,雖然十分害怕,但心頭卻默默念著……別怕……別怕……只是腿有些發抖,破壞了他面上力持的鎮定。

當四人撥出腰際的大刀時,韓朴瞳孔收縮,面色慘白,厲聲叫道:「是你們!」

就是這些人!就是這些人殺害了他的爹娘!就是這些人火燒了他的家!他不認得他們!但他認得這種刀!他記得他們拿刀的姿勢!

「將藥方交出來!」左邊一名黑衣人冷冷道,目光如蛇一般盯住韓朴,「若非你們在賭坊那一露臉,我們還真想不到韓家竟還留下了你!本以為韓家藥方已被韓老鬼帶到地下了,現在我們卻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哼哼!藥方早被你們燒成灰了!」韓朴一聲冷笑,揚起手中匕道,「我本以為我永遠也找不到你們為爹娘報仇,想不到今天你們竟自動出現在我面前,真是老天有眼!」

「就憑你?」右邊一名黑衣人蔑笑一聲,上前一步,手中大刀一揮,直斬向韓朴,「既然你沒有藥方,那麼就無需留你賤命!」

眼見大刀迎面而來,即將砍至肩上,韓朴忽然一躬身躲過那一刀,然後靈巧而迅速的向那名因一招失手還有些微發愣的黑衣人撲去,人未至,手一伸,削鐵如泥的七寶匕首直向那人握刀的右手刺去,「嘶」的一下便在那人手腕上劃下一道傷痕,「叮」的一聲,那人手腕一痛,大刀落地。

這一下變故來得突然,剎時五人都有片刻的呆征。韓朴想不到會一舉得手,而那人本以為定是手到擒來的,根本未將韓朴那點微末武藝放在眼裡,大意輕敵以至失手受傷,而另三人本以為同伴出手足已,只是站在一旁掠陣,卻未想到竟會為韓朴所傷。

「該死的小雜種!」

那名黑衣人看著流血的手腕,傷口雖不深,但傷在一名小孩子手中,實是奇恥大辱!當手左手拾起地上大刀,力運於臂,夾著勁風,直劈向韓朴,這一刀刀法老練而快捷,力道猛烈,韓朴根本無法閃避,當下他以身迎向大刀,而右手緊握匕首,直刺向那人胸口!既然無法活命,那麼至少也要殺一個仇人!只是……姐姐……

將手中匕首狠狠刺入仇人胸膛,韓朴閉上眼,等待著大刀砍裂身軀的劇痛,感覺有什麼溫暖的液體灑在臉上,濃郁得令人作嘔的腥味散開來……

只是等待了半天,卻沒有等到冰冷的大刀刺入身體,周圍死一般的沉寂,睜開眼睛,只看到一張眼睛睜得大大的臉,然後是那高高舉起,卻未能落下的大刀,刀上纏著白綾。稍稍移目,看到的是另三張驚鄂不已的臉。

「真不愧是我弟弟呀!」耳邊聽得風夕輕快的笑聲。

「姐姐!」韓朴驚喜的回頭,只見風夕正坐在屋檐上,晃著兩條長腿,手中揮舞著白綾,神態間悠閑得不得了。

「殺了他!」

耳邊聽得冷喝,頸後勁風襲來!

「哼!敢在我面前殺我精心呵護的寶貝弟弟?都是活得不耐煩了呀!」

韓朴只覺得身子一輕,騰空而起,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站在屋頂之上。

眼前白影一閃,已不見風夕人影,往屋下看去,只見一團白光卷著三名黑衣人,黑衣人手中大刀刀光閃爍,招招凌厲,但每每全力砍向那團白光時,卻都如砍在一弘流動的水上,絲毫砍不到什麼,刀反被水帶動,隨波逐流,而那團白光也越收越緊,黑衣人招式已無法施展開來,不到片刻,三人已是氣喘噓噓。

「不過這麼點本事竟敢在我面前放言殺人!給我放下罷!」

才聽得風夕的冷笑聲,「叮!叮!叮!」響起大刀墜落在地上的聲音,白光已收,風夕輕鬆的站在中間,而那三名黑衣人卻一動也不動站著,看來已被風夕制住。

「朴兒,你可以下來了。」風夕回頭招招手。

韓樸馬上跳下來,一把撿起地上的大刀,就往黑衣人砍去。

「朴兒……」耳邊聽得風夕拖長尾音的叫喚,手中大刀已被她捉住,迴轉頭嘶聲叫道:「就是他們!就是他們殺了我全家!」

「我知道。」風夕左手隨意揮揮,右手微一使力,大刀便到了她手中,「我還有話要問他們嘛。」

「幾位黑衣大哥。」風夕笑眯眯的向幾人打招呼,還一邊拱手,「能不能請教一下,你們為什麼一定要得到韓家的藥方,按說韓家那麼多藏葯全給你們颳走,憑你們的武藝,足夠你們用到死啦。」

三名黑衣人並不理會她的問話,雖被點住穴道不能動彈,但一雙眼睛卻死死盯著她,他們三人雖不能說是頂尖高手,但身手皆是一流,可三人聯手都敗在這個女人手中,她到底是誰?

「三位大哥……」風夕的聲音又拖得長長的,笑容更加燦爛,「再不說話,可別怪我割你們的舌頭了!」唉,也不想想割了人家舌頭,人家還如何說話。

「你是何人?」其中一名黑衣人開口問道。

「你不知道我是誰?」風夕怪叫一聲,然後滿臉的委屈狀,「朴兒,他們竟然不知道我是誰啊!不都說我形象特別,讓人印象深刻嗎?怎麼這幾人就不知道我是誰?」

「哼!我來告訴你們她是誰!」韓朴又撿起地上一柄大刀,走到一名黑衣人面前,刀尖比著黑衣人的額頭,「姐姐,我在這上面畫個和你額頭上一模一樣的月牙好不好?」

「不好。」風夕卻搖頭,「姑娘我戴著這枚彎月可就叫『素衣雪月、風華絕世』,他們可就差遠了!連東施效顰都稱不上!」

聽得他們的對話,三名黑衣人都看向風夕額際,看到那枚雪玉彎月,三人心頭一陣緊縮,都冒出一個恐懼的想法,「你是白風夕?」

「嘻,原來你們知道我是誰呀。」風夕聞言笑得明媚燦爛,和藹可親,手中白綾卻在空中舞著,彷彿隨時將纏上三人頸勃,「那你們也應該知道我白風夕是很好的大好人,所以只要三位斷魂門的大哥將你們背後那個人告訴我,我就讓你們走。」

三人聞言臉上反而露出恐慌的神情,看著這樣清美的笑容卻是毛骨悚然,五年前「白風黑息」滅掉斷魂門的事,他們那時雖未入門,但都曾聽門中前輩說過,記得那些號稱煞星的前輩提起時臉上那種恐懼的神情,並告誡他們:遇上閻羅王也比遇上「白風黑息」好!

「咕咚!咕咚!咕咚!」三人皆口流黑血倒地身亡。

「他們……他們自盡了!」韓朴驚恐的看著地上三具屍體。

「我知道,他們既不能逃,又不能說,當然只能死!」風夕冷冷的看著地上的屍體,收起白綾,拍拍手,「自盡也好,免得弄髒我的手!斷魂門的人……哼!便是死一萬次也不足以抵其罪!」

韓朴扔下手中的刀,有些噁心的看著。他當然知道斷魂門是這世上最殘忍最惡毒的門派!做著殺人買賣,以極其殘暴的手法奪人命,並且還買賣蹂躪婦女幼童!一個個都是禽獸不如,死也活該!

「姐姐,你幹什麼?」韓朴見風夕在屍體上翻來翻去,似在找什麼。

「就是這個了!」風夕從一黑衣人懷中掏出一根手指長管狀的東西。

「這是什麼?」韓朴問道。

風夕撥開長管的蓋子,一股稍有些甜膩的香味便散開來,「這叫『百里香』,是他們斷魂門人聯繫用的。」

「你是說要用這個引剛才你沒追到的那幾個斷魂門人?」韓朴稍一想便知道了。

「不是沒追到,是沒有去追。」風夕站起身,「我若去追了你還有命嗎?」

「沒有。」韓朴老實答道,剛才的黑衣人隨便一個便可要了他的命,「你引他們來幹麼?他們根本不會透露背後那個人的。」這些人不是寧死也不肯說嗎?

「哼,透不透露並不重要,只是絕不能讓他們泄露我們的行蹤,況且……我決不允許斷魂門的人在我眼皮底下逃生!讓他們走脫定只會添更多的無辜冤魂!」風夕將管子拋上半空,讓那股香味隨風飄散。

片刻后,風夕微微抬首看向左邊屋頂。

「嗖嗖!」從屋頂之上掠下三道黑影,看到地上的情形都一征。本以為同伴得手,發信號引他們會合的,誰知看到了竟是同伴的屍首。

「你們是願意告訴我買你們的老闆,還是要和你的同伴一樣。」

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是那個就站在屍體身邊的白衣女子發出,一頭長長的黑髮,被風吹起,遮住她一半的容顏,看不清面貌,一身肅殺的氣息仿若地獄走出的羅剎,煞氣逼人,本已十分寒冷的冬日,因為她更增幾分冷透骨的殺意!

「斷魂門是何時又死灰復燃的呢?」風夕冷冷的目光看著三人。

三人不發一言,手握刀起,運足功力,配合一致的從三面砍向風夕。刀光凜凜,剎時,整個小巷都被一股凌厲的殺氣所掩,韓朴站在三丈外,卻只覺得肌骨冷徹刺痛。

而風夕就站在他們中間,依然意態從容的面對三面帶來的刀光,就在刀尖即抵她身,韓朴幾至失聲尖叫時,她身形忽如風中楊柳,隨風輕輕一擺,姿態優美如詩,又迅若疾風,瞬間便跳出三人的包圍圈。

「五鬼斷魂!」耳邊聽得三人一聲大喝,身形飛起,刀光如雪,猛烈霸道,直卷向還在半空中的風夕,那種綾厲的勁道,似可將半空中的人絞成碎沫!

「姐姐!」韓朴失聲尖叫道,閉上眼不敢再看,害怕見到的是一堆血肉從空中飛落。

「這就是你們隱匿五年所練的絕技嗎?也不過如些!」

半空中忽響起風夕清冷的聲音,韓朴不由睜開眼睛,那一剎那,他看到一道白虹從空而落,化為無數白龍,飛掃天地,而他們的人卻早已看不清,全為刀光龍芒所淹!

「你們有『五鬼斷魂』是嗎?那就看看我的『龍嘯九天』吧!」

剎時,所有的白龍又在半空中齊聚化為一條巨龍,昂首張爪,吞納天地萬物!

「啊!」只聽得凄厲的慘叫,「叮叮叮!」有斷刀從空而降,然後半空中墜落三條人影,再然後光芒散開,露出半空中那足踏白龍,傲然而立的白衣人,迎風飛衣,黑髮飄搖,額間雪玉光芒眩目,仿若馭龍的神祗!

就在那三條人影墜離地約三丈之時,足踏白龍的人手又一揮,「讓我送你們這些惡鬼入地獄吧!」剎時,腳下白龍直追三人,人眼還來不及看清楚,已化為一抹白電,在三人頸前一繞而逝,「砰砰砰!」三具人體摔落於地!

「你們若不是斷魂門的人,或許我還可饒你們,只可惜……」

風夕輕飄飄的落下,神色冷淡的看著地上三具已無生命氣息的屍首,手中飛舞著的白綾終於無聲的垂落於地。

韓朴屏住呼吸、目瞪口呆的看著風夕,眼前這個人……眼前這個一身煞氣,神色冷肅的人真的是白風夕嗎?真的是一路上那個言行張狂、笑怒隨性卻仁心仁義的風夕嗎?

走過去,只見那三人脖子上皆有一道細微的血痕,那都是為風夕白綾所划。今天才算是見識到風夕絕世的武功,在他們家大鬧壽宴的那次只能說是兒戲,與皇朝比試的那次彼此點到止未見真章。而這一次才是殺人!一根柔軟的白綾在她手中可以比利劍更利!可化為吞納天地的巨龍!這樣的武功高強得可怕!已不象是人所能擁有的境界!至少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境界!

「朴兒,沒事了。」風夕收起白綾,回首看到一臉驚懼的韓朴,神情一瞬間又回復溫和。

「姐……姐姐,你的武功……你的武功為什麼這麼高?這是什麼武功?」韓朴猶是不敢置信的問道。她的武功已是如此駭世,那與她齊名的黑豐息定不會比她低!難怪啊,她敢說出不將皇朝世子放在眼中那麼狂妄的話來!確實啊,在這個武林中,白風黑息不是已雄視了十年而無敵手嗎?!

「我的武功呀,嘻……挺雜的。」風夕輕輕一笑,又變回了那個嘻笑的白風夕,「有家傳的,也有偷學的,還有被人壓迫著學的,很多啦。」

「那你剛才使的那叫什麼武功?就是可以把白綾變成龍的那個?」韓朴一邊說一邊比劃著,一臉的驚羨。

「那個呀,就叫『龍嘯九天』啦,剛才只是其中一式而已。」風夕偏著頭笑道,「其實我最厲害的應該是『鳳嘯九天』啦。」

「什麼?」韓朴驚叫道,「剛才的還不算最厲害的?你還有更厲害的?」

「是啊。」風夕淡淡點頭,「我出道至今『鳳嘯九天』只對一個人使過一次,除他外所有的人連『龍嘯九天』都接不下啦,若不是剛才這三人比先前的三人武功稍勝一籌,而我又不想跟他們瞎纏著,否則我連『龍嘯九天』都不會用的。」

「那個『鳳嘯九天』對誰用過?他還活著嗎?」韓朴只關心著這個,想起剛才的『龍嘯九天』,已是這般厲害,那那個『鳳嘯九天』之下還能有活人嗎?

「當然還活著啦,就是那隻黑狐狸嘛。」風夕撇撇嘴角似有不甘,「只有那傢伙才接下的我的『鳳嘯九天』,不過我也接下了他的『蘭暗天下』,不分勝負。」

「果然。」韓朴吶吶的道,也只有那個黑豐息,否則怎配與她齊名,「姐姐,你為什麼特別恨斷魂門?」韓朴不解,這世上和斷魂門一樣邪惡的門派多的是,但風夕似乎對斷魂門深惡痛絕,似不允許一個斷魂門人存活於世上。

風夕抬首看向天空,半晌不語,神思幽遠,彷彿墜入某種回憶的時空中,就在韓朴以為她不會說時她又開口了,聲音極其的淡,極其的輕,若一縷飛煙飄在空中,若不仔細聽,便無法追捉。

「我才出江湖時,曾遇到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她可以說是世上最最善良、最最純潔的女孩。那時的我也挺小的,才十二歲吧,流浪在江湖中,既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謀生手段,懵懵懂懂的,身上的錢很快就用完了,又染上風寒,倒在路邊,本來快要死了,卻被路過的她救起,將我帶回她家,請太夫治病,精心的照料我,視我如她的親妹子一般。後來我病好了,告別她繼續浪浪江湖,但跟她約定每年都回去看她一次的。」

「別後的第一年,和她約定的時候到了,我特意從西域商人那兒買來一朵雪蓮,打算送給她,因為她曾說這世上最聖潔最美麗的花便是天山上的雪蓮。只是到了她家門口,我忽然決定暫不進去了,我要等到晚上,扮成個俠客,飛檐走壁的溜進她的閨房,然後將雪蓮放在她的枕邊,悄悄的等她醒來。因為她曾經說過,挺羨慕那些自由瀟洒的江湖人,特別喜歡看那些傳奇小說中閨閣小姐與江湖俠士相戀的故事,所以我決定逗逗她。」

「那是八月的一個夜晚,月色如霜,夜涼如水。我等到深夜,所有人的都沉入夢鄉時,才溜進她家。可才躍過她家院牆,我就看到滿地的血,我一路走過,看到倒於地上的僕人、護院、她的雙親……最後我走進她的閨房,我看到她……看到她……」

風夕牙咬住唇,冷然的臉上浮起痛苦的神情,永遠明亮的眼睛也蒙起一層陰霾的薄霧。

「她其實也不大啊!她其實也只十四歲而已!才比我大一歲而已!可是……那些人……那些人竟然如此對她……她嬌小的身子是潔白的,躺在她自己鮮紅的血泊中,像血湖中盛載著一朵白色的薔薇花……那樣的哀婉凄美……絕艷得令我手中緊緊攥住的那朵雪蓮也愧然凋落!這麼多年過去了,可我永遠都記得她最後的樣子的!」

風夕閉上眼,那一朵血薔薇再次浮現,令她不能自已的緊鎖眉頭,唇畔已滲出絲絲血來,「後來,我查到了是他父親生意上的一個對手花錢請斷魂門的人做的,我讓那個買兇人傾家蕩產,卻不要他的命,要他一無所有的活著!而斷魂門的人,我追查了很多年,終於在五年前讓我找到他們的巢穴,所以我血洗了斷魂門!那是我出道以來殺人最多的一次!那時的血啊……多得彷彿可以流成河匯成海!」

「姐姐……」韓朴抱住風夕,無言的抱緊她。

「朴兒,今天你已親手殺了一個人了,就算為你父母家人報仇了,以後不要殺人!」風夕彎下腰環住韓朴,將他圈在臂彎中,彷彿為他築起一道遮風擋雨的牆,「殺人並不開心的,即算是為著報仇,血洗血永遠也洗不清洗不完的!所有的斷魂門人都由我了結吧,你的手不要弄髒了!」

「姐姐……」韓朴只覺得鼻子酸酸的,眼睛澀澀的。

「朴兒,我希望你是一個善良、純潔的人,就象我當初遇到的那個小姐姐,因為這世上已很少有這樣的人了。」風夕蹲下身來,用衣袖撫去他臉上的淚與血污,還那張俊秀的小臉純凈無瑕。

「姑娘!」心急趕回來的顏九泰一臉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顏大哥,你怎麼去了這麼久?」風夕抬首,臉上神色平靜,完全看不出剛才的黯然神傷。

「因為有幾個兄弟也一定要跟隨姑娘,所以……」顏九泰解釋道,然後指著地上的屍體,「姑娘,這些人想刺殺你嗎?」

「是啊。」風夕站起身淡淡的笑道,「我的仇人可不少呢,以後你跟在我身邊會見到更多的。」

顏九泰撿起地上的竹箭,細細看了一會兒道:「這種竹叫『長離竹』,只有華國的長離湖畔才產有,姑娘得罪了華國什麼人嗎?」

「華國?」風夕眼中寒光一閃,拾起地上的竹箭。

「姑娘,這些人是……」

「斷魂門。」風夕淡淡的道,將一支長箭握於掌中,「顏大哥,麻煩你叫你的兄弟處理一下這些人,我們要儘快離開這裡。」

「好的。」顏九泰答道。

巷口傳來車輪輾過路面的聲響,一輪馬車駛進巷子,從車上跳下四名大漢。

「見過風女俠。」四人躬身喚道。

「嗯。」風夕淡淡的揮了揮手,「四位大哥不必多禮,麻煩你們處理一下這裡,我和顏大哥先走一步。」

「風女俠!」四人齊聲喚住她,「請允許我等跟隨左右。」

風夕回頭看一眼四人,略略沉吟,然後道:「四位就留在泰城,以後……我還會有事拜託四位,到時我會回來找你們的。」

四人聞言不由失望。

「夕所說並非推託之辭。」風夕見此再道,並從懷中掏出一物遞與他們,「以後若見到相同此物,那便是我有事相求,到時還請幾位相助。現今暫請留在泰城,好好打理九泰,也算為我儘力。」

「好!」四人中一人接過那枚信物,齊齊爽快答應。

泰城去往爾城的官道上,一輛四輪馬車不緊不慢的走著。

「姐姐,你別剛顧著睡啊。」

「朴兒……你別吵啦……讓……讓我好好睡一覺。」

車廂約一間小小的房間大,中以簾隔為內廂、外廂,四壁皆鋪以厚厚的錦毯,讓車內溫暖如春,深紅的床海中,風夕抱著錦被正迷糊,一頭長發,彎延而下,鋪在塌上、地毯上,*卧在塌邊的韓朴正抓一縷在手中扯著,盼望能扯醒她。

「姑娘,你吩咐我買的點心我買來了。」帘子掀動,顏九泰走進來。

「哦。」本來還一臉渴睡的風夕,聽得有吃的,馬上跳起來,「顏大哥,多謝你了,我正餓著呢。」

「姑娘,我剛才聽得一個消息,聽說華王要在明年三月為公主純然選親。」顏九泰將點心遞給她道。

「為那個東朝第一美人選親?」風夕聞言本來伸出的手頓住了。

「對,聽說華王已布告天下,此次選親不分國界、不分貧富貴賤,只要是公主金筆親點,便為駙馬!」顏九泰道。

風夕推開面前的點心,坐起身來,臉上的神情少有的嚴肅,讓顏九泰與韓朴都有些奇怪,弄不明白為何一個公主的選親會讓她這個遊戲人間的人這般重視。

「華國公主現年也近二十了吧,遲遲不選親,現在卻要在明年三月選呢。」風夕眼光投射向車頂,呢喃自語著。

「姐姐,那個公主選親跟你有什麼關係,幹麼這麼緊張?」韓朴問道。

「或許要開始了。」風夕似未聽到韓朴的話,依然喃喃自語道,片刻后她臉上露出笑空,眼中閃著興趣十足的光芒,抬首看向顏九泰,「顏大哥,我們去華國。」

「好的。」顏九泰應道,並不問她為何,「是取道皇國還是取道王域?」

「從皇國過吧。」風夕回復輕鬆神情,又撿起點心往口裡送。

「我們為什麼要去華國?」韓朴不死心的扯著風夕衣袖問道。

「當然是去看東朝的第一美人!」風夕睨一眼他,「順便再看她會選個什麼樣的駙馬。」

「東朝的第一美人?會比你還美嗎?」韓朴再問道。

「咳……咳……」風夕嗆得直咳。

「我又沒和你搶,你幹麼吃這麼急。」韓朴大人似的拍拍風夕的背,真是的,現在不缺吃不缺穿的,才用不著搶了,讓顏九泰跟著真是對極了!這世上大概除了這個顏九泰外,大概沒有哪個僕人會捧出自己的全副家當來侍伺著一窮二白的主人吧。

「姑娘,喝水。」顏九泰看著咳得滿臉通紅的風夕,實在不忍,忙倒了杯水遞給她。

「咕嗜……咕嗜……」風夕趕忙喝下,末了拍拍胸膛,順一口氣,「唉,我不吃了,我要睡覺。」說完還真倒向塌上。

「不要睡啊。」韓朴抓住她,「你睡了我幹什麼?」

「叫顏大哥講故事給你聽吧。」風夕打個哈欠,揮揮手道。

「對哦。」韓朴眼睛一亮,「顏大哥,你就講當年姐姐是怎麼破你們烏雲三十八寨好不好?」

「那有什麼好講的,要知道那一次我可差點被他們亂箭射成馬蜂窩。」風夕卻抱著棉被咕嚕道。

「這樣呀,那就講姐姐當年一人踏平青教十七座堂口的事吧。」韓朴再提議道。

「更沒講頭了,那一次在他們總堂,我差點被燒成焦炭。」風夕又嘀咕著,不過聲音有些悶,人差不多已埋進被子里了。

「那就講三年前姐姐獨騎闖黑熊山,為白國從強盜那裡奪回五十萬震災銀。」

「那也不好玩,差點被他們用火藥炸成肉沫。」

「這也不許講,那也不許講,那還有什麼好講的!」韓朴撇撇嘴。

「可以叫顏大哥講什麼中山狼、報恩虎的故事給你聽。」

「我才不要聽,我只想聽與姐姐有關的事。」

風夕從棉被中伸出一隻手,左搖右擺,「要講故事別講到我頭上,故事一般是死人的事,等我死後才可以講。」

「可是……」

「啊呵……」風夕打了一個哈欠,手收回被中,「別吵我,我要睡覺了。」

「姐姐。」韓朴走過去搖頭她,「姐姐……」

風夕卻自顧睡去,不再理他。

「你為什麼要跟著姐姐?」見風夕睡著,韓朴走回顏九泰面前問道,實在不明白這個站出來也是威震一方的人,為何甘願為奴為仆,只為跟在風夕身邊。

顏九泰只是一笑。

「說呀。」韓朴不依不饒。

「你又為何要跟著她呢?」顏九泰反問道,醜陋的臉上有一雙精光灼灼的眼睛。

韓朴啞然,兩人對視片刻,韓朴移開目光走回塌前,「我也睡覺。」

說完掀開被子,鑽進去,抱住風夕一隻手臂當枕頭。

「你?」顏九泰卻傻了眼,想想男女有別,富貴人家可是講究五歲不同席,可眼前……

韓朴瞪著他吐吐舌,做個鬼臉,「這一路我都是這樣抱著姐姐睡的,你眼紅呀?眼紅也沒份,你去睡外廂。」

顏九泰卻終是笑笑作罷,自顧掀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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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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