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三章
惠娘滿腹心思地走著,不知不覺便到了林華豐的雜貨鋪門口,只是一時又膽怯了起來。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思來想去,惠娘終是理了理衣衫,鼓足了勇氣,大步跨進了店裡頭。
店裡的小二見著客人上門,是笑臉相迎,惠娘不好意思直言是尋林華豐而來,便站在店裡頭看了一會兒貨物。最後才猶豫著開口道,「你家掌柜可在店裡?」
那小二見著是來尋掌柜的,以為莫不是這賣出去的貨出了問題,便問道,「姑娘,可是我家賣出的貨出了什麼問題?我們掌柜說了,包賠。」
惠娘忙擺擺手,「沒這回事,只是你們家掌柜是我父親好友,我只是想代我父親來拜個年。」
那店小二聽了,這才說道,「原是這樣,只是我家掌柜年前便回去了老家,這店啊一直是我照看著。」
「那他何時回來?」惠娘聽至林華豐竟是不在店裡,一時有些失落。
「估摸最快也得過了初三。聽他說,好像是他家弟弟要成親,家裡頭讓他回去幫忙。」
惠娘從未聽林華豐提起過家裡頭的事,只是這過年回老家倒也是常事。
問完話,惠娘掏出三兩銀子來,給澤文買了個湯婆子,抱在懷裡,便鬱郁地回頭走了。
走至王婆子的店門口,便見著那王婆子抱著湯婆子,曬著太陽在嗑瓜子。一看見惠娘,王婆子便滿臉堆笑地打招呼,「惠娘啊,你可上街了啊,等了你好些天了!」說罷,一把撒了手裡的瓜子殼,招呼惠娘進屋裡。
「惠娘!可好些日子沒見了,就不想我這老婆子?」
惠娘因著沒見到林華豐,心裡不怎麼得勁,便隨便應付她道,「怎麼不想?可這過年,家裡頭忙得很。」
王婆子聽了這話,笑了一笑,將惠娘拉至櫃檯一角,神秘地對她道,「惠娘,我老婆子沒記錯的話,你今年可是十四了?」
惠娘不知她想做什麼,便點頭道,「過了年是十四。王阿婆怎麼說這事了?」
王婆子立即笑著道,「給你做媒呢!」
惠娘一聽,忙擺手,轉過身想走,「怎麼說起這事了。我今年才十四,不急。」
「這怎麼能不急,訂了親,到十五就能嫁過去!一點不耽誤!」王婆子一把又將惠娘拽了回來,「我給你打聽了個人!那小夥子好著呢,做事利索,對爹娘也孝順!他家裡在咱鎮上也算得上體面。」
惠娘搖搖頭,「這家裡條件好的,我家可攀不上。」
「惠娘,我可從沒見過你有這心思!你什麼脾性的人,我可清楚地很,你會有這攀不上的心思?」
惠娘扯起嘴角勉強一笑,自己心裡早有了人,哪怕再好的小夥子也不能讓她上心。
那王婆子還欲再敲敲惠娘的邊角鼓,只是惠娘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又逢著那巧娘尋了過來。
「惠娘,你怎麼來了這兒?」
惠娘轉過頭去,看見了巧娘,心裡一陣松泛,見著巧娘初現窈窕的身形,驀地有了主意。
「王阿婆,我堂姐今年可十五了,你要有心可得幫著我堂姐看看是否有合適的小夥子,我堂姐長得是不是比咱鎮里的一些個姑娘都漂亮?」
那王婆子還當真仔細瞧了瞧巧娘,「是俊!我以後得了空就幫著瞧瞧。」
巧娘剛踏進店鋪裡頭,便見惠娘與王婆子在角落裡頭竊竊私語著,待走近了,那王婆子竟還湊過身仔仔細細將她打量了一番,面上是陣陣發紅,又聽得惠娘與王婆子的話,頓時明了,面上是愈發紅艷,直到耳根了。
惠娘拉過巧娘的手,「我堂姐面薄,比不得我,王阿婆若是尋得了合適的人,可給我堂姐留著,我堂姐樣樣活兒上手,送你店裡頭來賣的帕子,那上頭繡的花,還有你看看,我的這個荷包,都是我堂姐繡的,是不是手巧的很?」
王婆子聽了這話,面上更是喜,「瞧著這年歲不大,手還真巧!」
「惠娘!你們怎麼盡說這些。」
惠娘心裡頭覺得說這些沒什麼,只是想起這會兒比不得自己前世,這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出閣的姑娘說這些,也的確是大膽了些。
惠娘便也不說下去,拉著巧娘的手,跟王婆子道了別,出了店鋪。
這回去的路上,巧娘的臉上一直緋紅。
「惠娘,你以後說這話可要在心裡掂量掂量,若是外頭的人聽去了,可要說咱們不害臊了。」
惠娘點點頭,「堂姐,我懂,今日是那王婆子提起這麼件事,我才想著堂姐比我年長,我自然是要等堂姐出嫁了,我才能嫁,我想著那王婆子路子廣,若是能在鎮上給你尋個好人家,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伯母的心性堂姐應是比我懂,若是鎮上的人家,伯母應是會同意的。」
巧娘沉默著並未說話。
過了幾日,林華豐竟是騎著馬親自上門來了。惠娘一陣欣喜,忙著端茶倒水。
林華豐臉色瞧著不大好,略顯憔悴。
蔡友仁見著林華豐來訪,倒是不奇怪,迎著他進了屋,就說起了事,「林兄弟,這次回家,可是你那後母又作怪刁難你了?」
惠娘在後廚支著個耳朵仔仔細細聽著,生怕漏了半個字。
「畢竟是我弟弟,雖不是一母所生,可到底也姓林。他要成親,這錢我是得出一些。只是,我那後母也不知從哪兒打聽出,我在這鎮上開了一個雜貨鋪,現在竟尋思想讓我把店盤出去,然後讓我和弟弟在自己鎮上開個鋪子。」
蔡友仁一聽這話,是氣得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把在廚房裡頭洗菜的李梅英給嚇了一跳。
「你這後母著實是貪財!不近人情!照我說,這鋪子要是開在你老家鎮上,可不是又被他們斂了去,你辛苦這麼些年,他們倒好!又給你搜刮個乾淨!當真是惡毒!」
惠娘聽懂了意思,心裡也是一陣氣憤,難怪這林華豐憔悴成這樣了。惠娘以前只知這林華豐常年在外做買賣,才耽誤了終生大事,如今看來,應是那惡毒的後母搞得鬼。一時耐不住氣,正要衝出去,李梅英一把拽住她的袖口,「惠娘,你這是做什麼?男人在外頭說事,你出去做什麼?」
惠娘聽了這話,怏怏地坐在了李梅英身旁。
李梅英放低了聲音說道,「惠娘,娘知道你的心思。」
惠娘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李梅英。
「我是你的娘,你那些心思,娘能看不出來?只是這林兄弟,你啊,跟他不配,咱們家雖不是大富大貴,可林兄弟曾娶過親,這名聲不好聽,方才你也聽到了,他的後母,為人甚是苛刻,你若嫁過去,豈不是要吃盡苦頭。」
惠娘卻回道,「我與他本本分分過日子,與他人何干呢?」
「人言可畏,等別人戳著你脊梁骨的時候啊,你才能知道這痛是扎在心裡。」
惠娘沒有答話,豎著耳朵,繼續聽著外面的話。
「本來,我打算想把鎮上的鋪子盤出去,自己繼續做那貨郎的營生,反正,我獨自一人也沒什麼牽挂。只是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個能安身的地方,我捨不得。所以,我今日來,是有事託付於你。在此處我並無信任之人,只有你,蔡大哥。所以,我想先把店鋪託付於你,若我那後母真尋過來,見這店鋪並非我所有,也能絕了心思。我這幾月先去外頭避避風,順便去北方進些貨回來。」
蔡友仁一聽這話,當即拒絕,「林兄弟!這怎麼成!你那店鋪若是出了什麼事,我怎麼擔待得起。況且我也不會做生意,這我真沒膽子接受你的託付。」
林華豐笑著道,「蔡大哥,我鋪子里的那兩個夥計皆是能說會道之人,有他們在,你自然不用擔心生意的事。只是交於他們,我不放心,想讓蔡大哥照看著,有你在,我這心裡才能踏實。不出兩月,我便回來。」
惠娘聽至林華豐似是又要去北方,一時間情緒低落,隱隱聽得蔡友仁最終是答應了。
惠娘刷著鍋子,只覺得心裡悶,便挎了籃子去房子後頭摘菜。
提著籃子正要回屋,見得林華豐一個人站在屋旁的一棵大樹下,神情落寞。惠娘走過去,輕輕試探叫了一聲,「林叔?」
林華豐回過神來,見是惠娘,笑著道,「惠娘似是又長高了。」
「林叔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林華豐嘆了口氣,背著手,看著那光禿禿的樹說道,「惠娘,我真羨慕你有這樣的一個家,父慈母愛。我每年最怕的便是這個時刻,他人團聚一起,我卻孤獨一人。」
「我懂。」惠娘答了話。林華豐卻是一笑便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轉身就要回屋去。惠娘一時情急,脫口便道,「林叔若是願意,惠娘願意一直伴你左右。」
林華豐一聽這話,顯是嚇了一跳,轉過頭看著惠娘,只見惠娘紅著臉,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她,並非戲言。一時間詫異,「惠娘,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惠娘坦然道,「惠娘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林華豐一張臉竟也紅起來,「我與你年齡相差懸殊,況且我這樣的境況,我不會再娶。」
惠娘急著道,「林叔,我聽我娘說過一些你家的境況。可惠娘並不在乎這些,以後過日子也只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林華豐看了她一眼,沉默著並未說話。
正僵持著,也不知李梅英察覺出了什麼,對著他們的方向喊道,「惠娘!惠娘!過來幫娘燒個菜!」
惠娘挎了籃子,看了一眼林華豐,匆匆回了屋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