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突變(二更求推薦票)
第十四章突變
一離開富庶的魏州,進入貝州地界之後,路上的風景大變。
到這個時候,文明這才明白,為什麼合貝州七縣,夏苗錢才可憐巴巴的三萬貫。連連大戰,使得貝州一地已成人間地獄。
在路上走了一天,根本看不到人影。地里都已荒蕪,路邊時不時看到幾具白骨,一座又一座空無一人的村莊佇立在地平線上,雞犬之聲不聞。
真正令貝州破敗下去是光化元年的那一場大戰。
當時,李克用大破昭宗政府牽頭來招討他的各路聯軍后,盡佔了昭義軍邢、洺、磁、潞、澤五州之地,其中邢、洺、磁三州在太行山以東,這就逼近了朱溫的勢力範圍。
在其後的數年間,山東三州一直是李克用征討河北諸鎮,援救時溥、朱瑄、朱瑾的橋頭堡,給朱溫以極大的威脅,所以朱溫早就有心將其拔除。
光化元年四月,朱溫與魏博軍合兵后北上貝州與晉軍大戰,
僅在旬月之間,就將邢、洺、磁三州攻克。
可惜,作為主要拉鋸地區,貝州也就徹底地變成了人間地獄。
大軍來來往往,拉丁、征糧、搶劫。為了不讓敵人就地獲得戰爭資源,雙方無一例外地採取焦土政策,看到活人就殺,看到房子就燒。
到現在,貝州七縣,總人口不過十萬。首府貝州城有戶六千,小的縣城甚至只剩千餘人。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曹魏三國時,經過多年空前大廝殺,中國人口減損到可憐的一千萬,幾乎亡於五胡之手。唐末百年混亂,死亡數字比三國還大。只不過,唐帝國家底厚,折騰百年,依舊保持著一定的人口數量。但在貝州這樣的交戰地區,戰爭的損害卻已到觸目驚心的地步。
剛從魏州出發的時候,文明心中還有一些興奮。他本就是一個閑不住的人,沒事喜歡折騰。可一進入貝州,在路上走了一天,觸目皆是一片荒涼,他心中就不好受起來。特別是看到路邊累累白骨時,身上更是一陣陣發寒。
文明本不過是一個現代小白領,對冷兵器戰爭的認識大多來自書本和影視作品。影象和文藝作品總歸不過是後人的想象,真到直接面對的時候,又是另外一種模樣。
河北還算是好的了,經過空前大戰的關中、河南、淮南,卻又不知是何等的慘烈。五代亂世才開始,這樣的殘酷殺戮還有五十多年,等到亂也看夠了,篡也看夠了,天下才能歸於一統,才能迎來北宋盛世。
五十年。
文明今年二十多歲,再過五十年,只怕已經掛了。
難道這一輩子都要在這樣的修羅場里掙扎求生嗎?
不但是他,連大河營的這一百個士兵也都沉默下去了。他們都是魏博本地人,貝州也算是他們的家鄉。
出發的時候,士兵們都在武庫領取了軍械。內牙軍是魏博鎮軍精銳中的精銳,自來都被羅紹威當親兵養著,也被人稱之為牙中軍,裝備自然是一流。每人都有一具鐵甲,一把長槍和一張步兵大弓。
牙中軍雖然跋扈,可他們的狂妄是建立在強悍的戰鬥力之上的。平時訓練極嚴,上了戰場就變成一隻噬人猛獸。
這一點從這兩天的行軍中就能看出來。
文本這兩日以聶提婆的副官自居,對軍隊也忍不住指手畫腳。可一天下來,他就看出了一些門道。行軍打仗自有其規律,可不是一個現代小白領僅憑著書本和超前的歷史知識就能入門的。
這一百人行軍並不都龜縮在一起,有探馬,有兩翼游擊手,有輜重隊,有斷後、駐紮時有哨兵。部隊的崗位輪換、紮營地點的選擇,自有其法度。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一百人即便不多,可一行軍,卻很有氣勢。畢竟是職業軍人,魏博開鎮多年,牙軍士兵的軍事素質極佳。若以這一百人為骨幹,可輕易擴充到萬人規模。
這個時候,文明這才意識到五代牙軍的強大,也虛心觀察起來。
古人的體能好得令人吃驚,背著四十斤重的鎧甲、器械,依舊能健步如飛。一日下來,竟走了七十來里。
文明的腳底板也打起了水皰,小腿腫大了一圈,最後只得搶了黃貴的戰馬,這才勉強跟上了部隊。好在他以前在內蒙古旅遊的時候因為迷上了騎馬,很學了幾天,這才不至於被暴烈的戰馬甩到地上。
大河營一共有五匹戰馬,黃貴的斥候隊有三匹,聶提婆姐弟有兩匹。現在搶了黃貴的戰馬,老黃心中惱怒,可他畢竟心眼不壞,見文明走路實在艱難,發了兩句牢騷,也就由著他去了。
當天夜裡,大河營駐紮在武城縣城之中。說是縣城,其實也就是一大片廢墟。這裡同成德鎮和盧龍鎮接壤,是魏博北防最前沿,也是大河營的這次軍事行動的目的地。因此連連大戰,城中百姓逃亡殆盡。當晚,武城縣令帶著十幾個衙吏過來,戰戰兢兢地奉上糧草和給養,然後就不知道躲在什麼地方去了。
窮得連草都不長的武城縣自然不是大河營的目標。
很快黃貴的斥候就要消息帶回來,目標出現了,正在裝船。
分析完情報,聶提婆和文明商量,明天一大早就帶著軍隊悄悄南下,狂奔四十里,摸到貝州城附近的運河邊上。在哪裡,有一艘裝滿銅錢的官船正等著他們。
對大河營的行軍速度和戰鬥力,二人都很有信心。
當天夜裡,聶提婆和文明看了半天地圖,推敲了好幾個方案。
地圖上,永濟渠橫貫整個貝州,將之分為南北兩個部分。北方的武城、漳南、經城、宗城四縣正位於冀中平原的腹地,本不利於偷襲。但這裡經過多年兵災,人煙稀少,土地荒蕪,到處都草甸和森林。生態極好,也利於小股部隊隱藏行蹤。
如果行動迅速,搶劫完官船之後,自可大搖大擺消失在緲無人煙的平原。然後在貝州北部晃蕩個幾天,完成這次軍事任務后回魏州分贓。
「明天算是我的初陣吧。」摸了摸腰上的橫刀,文明心中突然一跳:「或許還得殺人,官船上的押運使定不會甘心被搶,必定會奮起反抗。可這是亂世,但憑好手縛白鹿。你不殺人,難道要等著被別人殺嗎?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生存模式。為了活下去,為了獲得更好的生活。或者說,為了我的雄心壯志。說不得要見血了。」
一半是畏懼,一半是興奮,這一晚文明沒睡好,在帳篷里翻來覆去半宿,好不容易等了天明。
大河營的士兵也都收拾停當,靜悄悄地摸出了武城縣,朝南面飛奔。
剛出城不過十里路,就看見黃貴滿頭冷汗地騎馬回來。
「提婆兄弟,文明兄弟,發現友軍行蹤了。」
聽到這個消息,文明和聶提婆都大覺頭疼。好不容易擺脫了友軍,正打算悄悄南下。可友軍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按道理,友軍那一都人馬應該很快派人過來聯絡。到時候,要想單獨南下就困難了。
即便現在再找機會同他們脫離聯絡,時間也不等人。等趕到永濟渠,只怕那一船銅錢已啟程南下,黃花菜都涼了。
「賊廝鳥,早不來晚不來,這個時候才出現。奔喪呀?」聶提婆難得地罵了句粗口,讓身邊的隱娘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黃貴面色極其古怪,甚至還微微地發起抖來。他沉聲對聶提婆和文明說:「提婆兄弟,文明兄,他們的確是來奔喪了。在東面二十里,我發現了那一都兄弟屍體,一百口,一個也沒活下來。」
「啊!」文明和聶提婆同時小聲叫起來,只覺得渾身發冷,如同掉進冰窟窿里。
牙軍的戰鬥力在這個時代應該是第一流的,應該是在今天早晨,這一百人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被人殺了個精光。
看來,敵人來得不少,而且都是精銳。
「王溶的主力來了。」聶提婆聲音裡帶著哭腔。
黃貴:「現在怎麼辦,還去搶官船嗎?」
文明雖然不懂軍事,但這種常識還是有的。他搖了搖頭:「只怕不行了,如今敵人究竟是誰,來了多少人,我們都還是兩眼一抹黑,還是先弄清楚情況再說。」
「對對,先鬧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聶提婆畢竟是一都的統領,這時候才醒過神來。可是,他腦袋裡一團亂麻,卻不知道下一步怎麼走。
「現在怎麼辦?」聶提婆一臉慘白地問,他也剛從軍一個月,也沒有主意。本來,他也可以討教一下軍中的老卒,可自從鬧餉之後,同都中士兵關係惡化。放眼整個大河營,也只有同文明一人能說上兩句。此刻,他已經被這個消息震得六神無主,很自然地將求援的目光落到文明身上。
文明:「還得先去現場看看才能做決定。黃貴,你的斥候都派出去,把搜索圈擴大到二十里。把戰馬都給你。」
「是,我這就派人出去。」黃貴點點頭,也不廢話,手一揮,四個斥候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