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生活的開始
眼見著黃貴尷尬地坐在地上,欲言由止,文明心中一動。他知道,像黃貴這種人最是難纏,今日若不好好殺殺他的威風,將來或許還有麻煩。
他裝出一副悲戚的樣子,團團作揖,眼含熱淚,對眾人道:「各位父老鄉親,文明今日總算回到了家鄉,看了一眼各位親人,就算此死去,心中也是歡喜得很。既然這為黃大哥說小弟來歷不明,對我的身份還有疑問。小弟也不想做過多辯解。我這次來也不過是來看看我家叔叔和各位鄉親,並不想癩在這裡。十三哥,黃大哥,你們都是多年兄弟,一起上過戰場的。若因為小弟的事情傷了和氣,我這心中也不好過。我……我這就此離去好了。」
聽到這話,眾人都安靜下來。
羅十三一愣:「你要去哪裡?」
文明眼睛一紅:「亂世之人,還能去哪裡,總不過是做了那填溝渠的餓殍。小弟這一路從長安而來,這麼長路都走過了,大不了從何而來,歸何處去。」
聽到這話,不但羅十三,連黃貴都呆住了,訥訥問:「你真要走?」
文明點點頭,強擠出了幾滴眼淚,朝黃貴一拱手:「黃大哥,我知道你說話雖然不好聽,可道理卻對。兄弟現在走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叔。今後,還往大哥看顧。」
文明這話說得情真意切,聽得黃貴神色一變,喃喃道:「難道我真看錯你了?」他畢竟是一個普通軍戶,雖然心思靈敏,可腦子如何比得上文明這樣一個在商場里打滾了一輩子的現代油條。被他這一招以退為進弄得腦子也開始迷糊起來。
「我的兒呀!」文明的話剛說完,文瘸子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悲傷,提著一根棍子沖了過來,叉手叉腳朝黃貴頭上打去:「黃貴,我……我跟你拼了。你要絕我文家的后,我就斷你黃家的根。」
黃貴心中羞愧,連連閃避:「瘸子叔,別打了。」
羅十三看得心中大樂,忙上面攔住文瘸子,大聲道:「好了,瘸子叔,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就別生氣了。」他一邊抓住文瘸子的棍子,一邊轉頭對眾人豪爽地說:「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我請客為瘸子叔賀,為文明兄弟接風。娘的,拼著我這個月的軍餉不要,大家都留下來吃酒。」
「好,就留在這裡吃酒。」眾人都是一聲歡呼。
很快,酒宴就擺開了。羅十三很是豪爽,一口氣買回來五頭羊和六壇米酒,在院子里擺了十桌。就這樣,還有不少人找不到位置。
文明還沒來得及同文瘸子敘話,就被拉上了桌,被狠狠地灌了兩大碗酒。唐朝的酒度數不高,對文明這樣一個酒精考驗過的業務員來說簡直就是喝水,自然是酒到即干,引得眾人一陣喝彩,皆道:不愧是我魏博的兵種子,好酒量。
略微計算了一下,以後世的標準來計算,每桌酒肉起碼得花兩百人民幣。羅十三這次請客,一出手兩千塊,也就是他一個月的軍餉。羅十三還是普通鎮兵,若是銀槍都的精銳牙兵,只怕收入更高。
看來,當兵未必不好。據說文明所知,魏博鎮在李克用和朱溫的爭霸戰中一直扮演著騎牆派的角色,兩頭討好。任由兩軍把魏博當做戰場廝殺,自己卻躲在城中看風景。當然,在政治上,羅紹威還是緊跟朱溫的,李克用也不願將他逼得太緊,以免魏博全面倒向汴梁。
因此,魏博在唐末都沒怎麼經歷殘酷的血戰,牙兵都變成老爺兵了。而且,五代時期,軍人地位極高,並沒有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一說。
再說了,值此亂世,還有比當兵更好的出路嗎?
他現在是文瘸子的侄子,正宗的牙兵後人,肯定會被招募進軍隊的,逃也逃不掉。
不過,真要下決心去當兵,文明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具體什麼地方不對,他也說不上來,今日事情太多,千頭萬緒,腦子也不夠用,就放到了一邊。
今日來喝酒慶祝的都是營中的軍漢,也都在軍中服役。其中有不少人都是文明昨天晚上看過的。因為將來免不了要被徵招進軍隊,這些人都會是自己的戰友,文本也有些接納,更是一碗一碗地同他們喝酒閑聊,很快同大家打成了一片,也將魏博鎮的軍制弄了個清楚。
總的來說,魏博鎮常備牙軍共計一萬人,都由老一代牙軍的後人世襲,很多人的先輩甚至可以推到天寶年田承嗣時代。常備牙軍多駐紮在各大城附近,負責衛戍和治安。分散在各地的牙軍稱之為外牙軍,而駐紮在魏州城,直接拱衛魏博首府的則稱之為內牙軍。在內牙軍中,還有一千精銳部隊,都身著鐵甲,手持長槍,被人稱之為銀槍都,由羅紹威直接統領。
嚴格算來,大河營是內牙軍的一支,共有精壯士卒一百人。這一百人都是親戚,家眷都住在城外的大河營,平時當值時駐紮在魏州牙城之中。
這幾日,正值秋收,各地都沒有仗可打,大河營的人都被放假回家來等候下一步命令。
因此,這些人看起來同普通百姓沒什麼兩樣,只不過,舉手投足中還是能看出百戰士卒特有的強悍之氣。
文明喝了半天,這才想起沒看到那個叫聶提婆的人。他心中也是好奇,不動聲色地探聽。這才知道,聶提婆並不是小河營的人。聶提婆今年十六歲,父親是牙軍的一個裨將,很得羅紹威信重。
小聶今年剛成人,便被小令公抬舉做了一個副都頭,直接領導大河營這一百條漢子。前一段時間,朱溫征討荊襄趙匡凝兄弟,錢糧吃緊,便向魏博鎮伸手。羅紹威是諸侯中少有的富人,又一心討好宣武軍,便掏了兩萬貫,命令聶提婆帶了十來人解送去內黃。
聶提婆第一次出差,又圓滿完成任務,心中得意,也不歇息,連夜回城復命去了。
這一頓酒從早喝到晚,即便酒量再好,文明也覺得頭暈得不成,正要找個地方睡上一覺。黃貴卻端了一碗酒過來賠罪:「文明兄弟,先前是哥哥不對。來,喝了這碗酒,以後就是兄弟了。沒啥說的,過幾日點卯時,你隨哥我去見將軍,補個軍籍,一切都妥了。瞧得起哥哥,就幹了!」
話已經說得這份上,文明自然是硬著頭皮幹了。
這一碗下去,他再也支撐不做,直接從凳子上摔倒在地。
在落地的一瞬間,文明心道:新的人生總算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