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落花時節又逢君
黃宣鼓足精神戒備了一夜,也沒等到黃藥師。說不上什麼心情,為了大家的安全著想他鬆了口氣,松完氣又覺有那麼點遺憾,好吧,比一點還多稍微那麼點。
紅曲把他拉出去吃早餐:「別嘆氣了,江湖這麼小,你還擔心遇不上么。再不成,你還可以划個筏子去闖闖他那桃花島。」
「夫人好見地!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紅曲給他盛了一碗粥:「你個獃子,還當真呢!」
「我還以為你說真的。」黃宣又焉答答垂頭。
「行了,吃了去補會兒覺吧。我去看看空青,昨兒個肯定又是守了主子一夜。」紅曲揀了兩樣小菜和幾個米糕饅頭裝了兩大盤。
說到這個黃宣來了點興緻:「昨晚我聽到主子在房頂說什麼大家都讓她嫁人,嘖嘖……該不是昨天出去被誰說媒給一個醜八怪給刺激了吧?」
「呸呸呸……不懂別亂說。有你這麼編排人的么。我……」神色一變:「有人。」
話音剛落,就聽院中傳來一聲慘叫:「哎喲我的媽呀!」
兩人撂下碗就往外奔。只見一壯漢被困於陣中,滿面髭鬚。此時正在奮力抵抗要將他夾住的兩方巨石,看見來人忙扯著嗓子叫嚷:「瞎看著幹什麼,趕快救救老子。」
黃宣攔著紅曲警惕道:「別過去,有詐,黃藥師不該這麼不濟。」
紅曲環手抱胸,涼涼地說:「獃子就是獃子,這人要是黃藥師,老娘打賭這個月不沒收你的私房錢。」
黃宣垮著肩膀還待說什麼,就見空青已經聞聲趕來。
空青抱劍不悅地盯著陣中之人:「怎麼是你。」
那人抽空看了眼空青的方向,那眼神跟見了親媽似的:「大兄弟,終於找到你了。」
紅曲撞撞空青:「朋友?」
「只是認識,你們處理吧。」也沒多餘解釋,轉身退回了落瓷的院子。被困在陣中的人正是唐奕。在中都客棧追著大黑直誇帥氣的大鬍子刀客。這人太黏糊,空青不願與他多費唇舌。
落瓷其實早就醒了,只是宿醉之後,頭痛得很,不願動彈。二則,昨晚酒醉之後的場景還雖不全然記得,但多少還是有些印象的。想到自己居然有悖平日里穩重的形象,又是哭又是叫。好歹也是被人叫主子的人,實在是太丟臉了。
特別是對空青,她居然在空青懷裡嚎啕大哭,鼻涕眼淚擦了他一身……實在是赧然相見。落瓷扶著沉重的腦袋,她怎麼沒把自己丟進南湖餵魚去呢!
好不容易等空青離開了她才慢騰騰地爬起床,梳弄一番。
豈料空青迴轉得如此快,她才剛把臉洗完呢。
「主子起了?」空青在門外並沒有進來。
「恩。」落瓷悶悶地回。慢吞吞地移到門邊開了門:「空青,那個……」
「主子有何吩咐?」
落瓷本想囑咐他不要把她昨天二度失態的事情說出去的,不過看著面前這人一副公事公辦的清冷模樣。又覺得完全沒有必要。
轉而說:「你昨晚守了一整晚都沒睡?」事實上在空青完全看不出半點兒精神不振的樣子。只是落瓷聯想到他的性子的推測。
「我練了會兒功。」
他的意思是他的確沒睡,但只是因為在練功,並不是單單守著她,所以讓她別放在心上。一句話太過簡練,要不是落瓷和他熟了,知曉他腦袋裡的彎彎繞繞。哪能聽懂他這話。
他這性子常常讓落瓷想打他。多說半句話會死么!
只是回回都因為各種原因不好責備他,這次也是如此:「你去休息一會兒吧,這大白天,又是在家裡,不會有什麼事的。」
空青照舊搖搖頭:「無礙。」便不再多說什麼。
他犯倔的時候落瓷說什麼都沒用,所以也不再勉強:「前院怎麼了,可是黃藥師找來了?」
「不是,是唐奕。」
「唐奕?」落瓷當然記得這個人,一個審美界的奇葩。頓覺頭痛,也不知他是誤闖還是特意尋來的。
落瓷先去了曲非的院子。楊康已經醒了,只是屋裡的氣氛很詭異,一個躺著一個坐著,相對無言。落瓷也不好說什麼,例行給楊康把了脈,情況基本已經穩定,後續只是調養的問題,加上他身體底子本就結實,也費不了什麼事兒。基本上算是無恙了。
然後便不再管兩人,去了飯廳。那個醒目的大鬍子正在胡吃海喝。
落瓷坐在空青給她拉開的椅子上:「呵,你這是幾天沒吃過飯了?」
那廂唐奕又喝了一碗粥,抽空回道:「可不就是好幾天沒吃了么。我三天前在溧陽就碰到了妙手空空兒,盤纏全丟了。」
「那你還可以劫富濟貧吶,作何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我像那等人嗎?」
落瓷只看著他沉默。他大概也覺得自己的話沒有說服力,又說:「愛信不信,反正我沒去做那等事。這不想起來武大夫你在嘉興么,溧陽到此地也不太遠,便星夜兼程過來投奔了。只是到了樓前,七里香卻沒開門。我心急之下便向硬闖,結果……」圍著走了一圈,尋了一處矮牆,剛翻進去就卡住了。都是永遠的黑歷史,不提也罷。
又塞完一個饅頭,這才罷手。起身抱拳:「在下行走江湖日淺,也沒什麼朋友,如今不名一文,就指望著武大夫收留些時日。有什麼需要挑的扛的,跑腿使力氣的活兒,但憑吩咐。」
「這有何難,回頭紅掌柜去給你安排一間卧房便是。」落瓷不在乎多養這麼一個人,再說只是江湖救急,好歹也是點頭之交,她沒理由把人拒之門外,十分爽快地接納了。
前頭一個小廝跑到二門處探頭探腦,紅曲筷子一拍:「有什麼事就進來回稟,鬼鬼祟祟作什麼?」
那小廝忙不迭地跑進來試探著說:「紅掌柜,前頭來了一行人,想包下七里香住幾天。您看?」
不怪他太小心翼翼,實在是七里香之前打出去過太多砸銀子的客人,要不是這回來得人出價高,他也不敢來跑這一趟。
「喲,哪裡來的款爺?」紅曲翹著手指一點點剝著雞蛋殼:「出得什麼價?」
「一百兩銀一天,還是照例給拒了?」
「拒什麼呀,有銀子的是爹娘。我去看看是什麼人出手這麼大方。」紅曲將手裡剝了一半的雞蛋塞給黃宣,自己用娟帕擦擦手指,婀婀娜娜地領著小廝走出去。
落瓷向來不管這些事兒,紅曲能打理得清楚明白。
她現在擔心的還是曲非那丫頭,至今她都不知道她和楊康是怎麼勾搭上又怎麼鬧掰了?楊康為何走了又重新回了大金做他的小王爺?
她有心過問兩句,只是從剛才在曲非房裡的情況來看。他們兩人自個兒都還沒掰扯清楚呢,實在是不好插手。
心煩之下,她準備出門去慈安堂坐診。結果才一出去就發現樓里安靜得很,只看到一人一身白袍坐在最中央的桌上慢條斯理地飲茶。
「歐陽克?」她怎麼也沒想到包下整個七里香的是這個笑容閃瞎人眼的男人。
他見到落瓷卻半點也不吃驚,一貫的油嘴滑舌:「最是江南好春處,落花時節又逢君。阿瓷,我們真是有緣。」
「別叫得那麼親熱,我們沒那麼熟。再亂說,小心我的金針不長眼扎你個半身不遂。」
歐陽克作勢笑著點點頭:「阿瓷說什麼便是什麼!」
落瓷聽他依然故我,亮出手中金針,柳眉倒立:「我說了,隨人稱呼我武大夫便是。」
歐陽克見了擺出一副受她擺布的寬容模樣,合住摺扇,豎抵在唇前表示自己不會再說。而一雙眼睛卻盯著落瓷不放,風騷得很。
落瓷氣急,也沒了出門的心思,拉住臉色相當難看的空青往後院走,這裡可是她自己的地兒,要是打架傷著了物件還得她自己花錢重置。乾脆躲著不出去,所謂眼不見心不煩。
「我去把他趕出去!」回到園子里,空青握緊落瓷拉住他的那隻后,立在原地不再向前。
「那種人不必理會就是,不然他越來勁。」
落瓷知道,論武力值,空青絕對在歐陽克之上,只是犯不著動手而已。
不過她倒是想起,歐陽克還有塊家傳玉佩作為診金放在她那裡。雖然也許就連歐陽克自己或許都不知道那玉佩所代表的價值,但是這東西還是太燙手,早些把它還給她才好。她不想和這人有什麼牽扯。特別是在他還有個做西毒的叔父情況下。
落瓷回到自己屋裡就翻箱倒櫃,畢竟過了好幾年了,她也不太記得她隨手丟到哪裡去了。跟在她身後的空青便問:「主子在找什麼?」
有些東西落瓷不太上心,但是紫荊和他比落瓷更清楚。
「歐陽克的玉佩。」落瓷隨口答道。
歐陽克的玉佩?玉佩可是個親密的物件,如果一個女子收了男子的玉佩,那隻代表著……
空青想問,她什麼時候收了歐陽克這個花花公子這種東西,她知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可是千言萬語到了嘴邊,才發現他根本沒有資格過問。神神地沉了一口氣,掩下眼裡翻湧的情緒,開口時只有無關緊要的一句話:「是個什麼式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