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等閑平地起波瀾

5等閑平地起波瀾

曲靈風走了三天,沒有任何消息。

第四日凌晨,落瓷在一片驚呼聲中被驚醒。天現異象,臨安方向上空的半邊天都紅透了。許多人披著外衫就站在院子外觀看這難得一見的奇景;更有甚者言道「天現異象,人間必有禍」即刻設香立案,跪地祈福;也有好事者連夜趕進城打探消息。

落瓷仰頭看著那火紅的半空,在漆黑的夜裡,只覺格外猙獰。

這般鬧了半宿,武氏夫婦哄睡了落瓷和曲非,在廳里和趕過來的馮默風一起枯坐了一夜。

然而,這樣的夜,又怎麼會睡得著呢。落瓷翻了個身,朝外側躺著,正好對著半開的窗戶。遠處天際那片異樣的紅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卻,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勢。

最終,聽著曲非粗粗淺淺的呼吸聲,睜著眼熬到天亮。落瓷給曲非蓋好被她踢翻的小棉被輕手輕腳的起床,心裡嘆道做個孩子真好。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不用擔心。

在朝陽掛上牆頭的時候,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天現異象這種事純屬子虛烏有,真相是臨安城裡榮王府離奇失火,火勢蔓延甚廣,正在搶救中。

很不巧,榮王府,正是趙瑤的娘家。

等待,是一件難熬的事。曲靈風走的三天,就連落瓷都嗅出了不安的味道,更何況是馮武二人。馮默風一跺拐杖道:「不行,曲師哥還沒回來,我放心不下,我得去看看。」

「可是馮叔叔……」

武夫人剛一開口就被武眠風拉住搖搖頭。轉而對馮默風殷切囑咐道:「小心些!」

是夜,臨安,皇宮,垂拱殿。

偌大的宮殿燈火通明,皇帝趙擴立於青案之前。一手負於身後,一手狼毫在握,走筆於素白的宣紙上。侍立在殿外的近侍太監張霖突然恭敬的朝里喊道:「啟稟皇上,府尹大人求見。」

「宣!」趙擴手上並無停頓。

聽到允許,張霖這才推開門讓府尹韓侂胄進去,復又從外面合上。

韓侂胄進得殿內,在趙擴十步開外的距離停下來站定,撩起衣擺向天子叩首請安。

趙擴頭都沒抬一下,一直專註的畫著自己的畫,停筆之後又看了兩眼才抬手招韓侂胄過去:「韓愛卿來得正好,快過來看看朕這副春雨圖畫得如何?」

韓侂胄快步過去,雙手從案上托起那副新畫,輕輕的吹著紙上未乾的墨漬:「正所謂『昨夜一霎雨,天意蘇群物。何物最先知,虛庭草爭出。』皇上龍筆生輝,這鉤、皴、點、染之間,一草一樹,一石一亭都盡顯春意!」

趙擴對自己的畫技深有自知之明,也並不介意韓侂胄的奉承之說。說起來,這韓侂胄還算是他的大舅子,他的結髮妻子,前任韓皇后便是韓侂胄的胞妹。雖然芳魂已逝,情分還是在的。

轉身落座龍椅之上,輕輕的揉著太陽穴:「榮王府的事情怎麼樣了?」

「回皇上,自從瑤華長公主失蹤之後便宣布公主玉體抱恙身患頑疾,如今鬧出此等事來,是微臣親眼看著公主飲了鴆酒,榮王爺當日就宣布公主久病不治,抱病身亡了。本來一切安好,只是前夜有一個男人夜探榮王府去鬧靈堂,強搶公主屍身不得,便縱了一把火揚言要讓榮王府陪葬……」

韓侂胄弓著腰說了一段又抬眼看了看趙擴的神情才接著說道:「火勢蔓延甚廣,殃及四周府衙民宅,死傷者無數!」

趙擴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負手向殿外走去,韓侂胄連忙上前去開門。趙擴立於廊下,火光映得臨安上空殷紅一片,趙擴立於廊下,彷彿還能聽到火場傳來的哀嚎。垂下眼眸,右手撫上腰間帝王象徵的龍形玉佩細細摩挲,道:「已經一天一夜了!」

很輕的聲音里是濃濃的悲憫。

「微臣該死!」隨著韓侂胄這麼一句,四周內監兵衛悉數跪伏於地請罪。

「微臣該死,是微臣無能,一日一夜尚不能撲滅火勢,救臨安百姓於危難。」

趙擴沒接這話頭,只是問道:「那縱火之人現在何處?」

韓侂胄弓著身子:「已經逃匿,不過微臣早已著可靠之人去圍捕了。」

趙擴聞言並沒有說什麼,抬步向殿內走去。張霖起身急急擺手揮散跪著的兵衛,自己亦步亦趨的跟著趙擴。韓侂胄見狀連忙直起腰跪行數步阻住趙擴再拜:「皇上,臣有一事不明,望陛下聖裁!」

趙擴皺了皺眉,退後半步與其拉開距離負手站定道:「准奏!」

「據微臣所知,瑤華長公主在逃……被挾持期間,曾誕下一女。如今瑤華長公主已經仙逝,榮王府付之一炬,不知那小娃兒又當如何處置?」

趙擴抬頭看了一眼那殷紅的天空嘆道:「稚子無辜……」

話還未完,韓侂胄再拜叩於地,喊道:「皇上,天家顏面為重啊!」

趙擴握緊了在龍袍里的手,嘴角扯出一絲自嘲的弧度,這個弧度慢慢在臉上放大,最後大笑出聲。這笑聲在靜夜裡是如此的詭異,惹得站崗的兵衛都頻頻側目。再看趙擴,眼角竟是笑出淚來,張霖一溜碎步上前去扶了趙擴一把:「皇上,保重龍體啊!」

趙擴卻是不管,自顧自笑夠了才拂袖轉身對跪在地上的韓侂胄道:「愛卿所言甚是,就按愛卿說的辦吧。朕得此良臣,實乃天佑我大宋!」

說完也不管眾人反應,便大步進了殿內。張霖低嘆一聲,也跟了進去。

趙擴回坐到龍椅之上,面無表情。端詳了先前剛畫好的那副春雨圖,如今已經幹了墨漬。最終,趙擴還是手指翻動,把宣紙對摺。而後面無表情的提起來懸在搖曳不定的燭焰之上,火頭很快接上了乾燥的紙張燃了起來。黑色的瞳孔映著兩簇火光,片刻之後,火光熄滅,眼神卻是難掩的灰敗。黑色的紙灰飄得到處都是。趙擴伸手在御案上一拂,瞬時滿手滿袖都沾上了。他似乎一點兒也沒注意到,又重新取了一張宣紙鋪在案上。挑一隻狼毫蘸飽墨,懸於紙上卻久久不落筆。墨汁滴到紙上,暈開一團團的烏黑。

這晚,趙擴最終還是沒有畫成第二幅畫。只是在龍椅上頹然坐了一夜,張霖勸了幾次勸不動,自己不敢下去只好陪著熬了一夜。

「張霖……」

見龍椅上的扮了一夜雕像的天子終於開口說話,張霖呼了一口氣,邁著因站了一夜而顫巍巍的雙腿上前聽示:「奴才在!」

「這接下來的一個月朕的膳食均要素食,你留意著些!」

張霖驚訝得張口,終究沒能說出什麼。只是把身體弓得又低了一些:「奴才記下了……皇上體恤百姓,為災民吃齋是黎民之福,是我大宋之幸啊!」

趙擴疲倦的揮揮手:「該早朝了,去取朕的朝服來吧。」

再說紅梅村等待消息的幾個人,恐怕除開不知世事的曲非之外,都是度日如年。那丫頭一點兒都不怕生,除開來的頭一天偶爾要她爹爹之外,後來一直不哭不鬧,每日把自己弄得跟個胖泥猴一樣。

有曲非嘻鬧著,多少讓大家分開了點兒注意力,氣氛沒那麼壓抑。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就連平日里淡定非常的武眠風都表現出了焦灼。

最終,他們沒有等到曲靈風,也沒有等到馮默風,卻等來了一隊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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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鵰之落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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