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柔情早被鴛鴦妒
「武大夫此言可當真?」
「姐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楊康顯得很克制。他極力擺出不相信的表情,但是他眼神告訴落瓷的,大約是一種理智上不相信,但是情感上願意去相信的矛盾情緒。
「我犯不著拿這事騙你們。」然後簡單的把當時的情況解釋了一下。落瓷看著楊康,道:「這件事本意也沒想瞞你,只是那時你突然跑掉了,我便無從說起。」
曲非呼啦啦地跑到落瓷身邊一把將她摟住,高興地叫道:「姐姐,你太能幹了,你是世上最好的姐姐!」完了又奔回楊康跟前,拉著他的手,一個勁兒的笑,半響才說一句:「太好了。我真替你高興。我陪你去找你爹爹媽媽好不好?」
「好。」楊康雖然激動,到底比曲非穩重,因這話好似想到了什麼,不復之前那般興奮。他轉向落瓷:「請問武大夫,我爹娘現在何處?」
落瓷想了一下,道:「襄陽。當初送他們離開中都時,未免多生枝節,我並沒有問他們的去向。前些日子收到了他們從襄陽寄來的信。」
落瓷看向空青。不需她明說,空青便猜出她的意思,點點頭:「我去取信。」
信紙僅有薄薄一頁,寥寥數語交代了現下夫妻兩人的現狀。
楊康將寫有他萬分熟悉的,包惜弱簪花小楷的信紙小心珍重地疊好,道:「這封信,武大夫可否贈與我?」
落瓷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楊康又將信紙珍之重之地收好。
落瓷見他準備隨身攜帶,皺眉道:「小心為上,這封信還是毀了才好。不僅如此,你身邊說不準還有完顏洪烈的尾巴。短期內你最好不要有什麼動作。」
「武大夫叮囑地是,是我疏忽了。」楊康將信紙展開又讀了一遍,方取出隨身攜帶的火摺子點燃了紙張。
那場景,就連曲非都看了覺得不舍。
她安慰道:「等不了多久的。等明年師父忌日,我和姐姐也要回襄陽祭拜,到時候你和我們一起便不那麼打眼了。」
「恩。」楊康捏了她的手一下,笑笑,「沒事的,我等得起,這些日子我都過來了。」
眼見兩個小兒女之間情絲繾綣,已容不得外人。落瓷便悄悄拉著空青走了開去。
她之前雖是不怎麼看好楊康,但看在他願意為曲非擋掌的份上。落瓷決定給他一個機會。
想著想著她便跨下臉,實話實說,她給不給機會好像還真不管什麼用。反正不管怎麼樣曲非都一副認定他的樣子……
想想真是憂傷。女大不中留啊,還是懷念小時候拉著她的衣擺乖巧依賴的小胖墩吶。
唉……落瓷不自覺嘆了口氣。
「主子?」
空青的喚聲讓落瓷偏頭去看他。一身黑色勁裝的青年英武挺拔,落在她半步之後的地方。常年面無表情的臉上,此時帶了些略微擔心的情緒。
這也是個美男子呢。落瓷在心中暗道。只是氣質清冷,以前的職業特性讓他習慣性地隱藏在人前隱藏自己,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被人遺忘的美男子。真是可憐,落瓷想。她拍拍空青的肩膀聊作安慰。
不明所以的空青看向搭在他肩上的那隻白凈纖長的手。
落瓷輕咳兩聲,八卦道:「空青,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後成家想找個什麼樣的姑娘?」
空青抬眼看了落瓷一眼,並沒有答話。
落瓷以為他害羞,再接再厲,問他:「你別不好意思嘛,你也二十大幾了,該開始考慮了,知道了你中意哪種類型的姑娘,我好幫你留意著。」
空青把又看了她一眼,看到落瓷一臉地躍躍欲試,十分少見地將臉轉到另一邊,看樣子是不打算理她。
「啊呀!」落瓷忍不住拍手叫道。鬧彆扭的空青真是太可愛了,平時都只知道板著一張臉拌雕像呢。
落瓷興緻頗高地又轉到他面前:「別這麼小氣嘛,說說啰。你這樣怎麼能招女孩子喜歡呢?」
見他還是緊閉金口,落瓷只好使出殺手鐧了。
她用頗具陰險地語氣引誘道:「從中都回來后,我問過黃宣了。」
空青聽得一頭霧水。
「他說他根本沒托你帶什麼北地式樣的首飾送紅曲,你還敢說你沒有喜歡的姑娘?你那支髮釵是想送給誰的?」落瓷很執著地追問。
空青瞧著那因好奇而瞪大的一雙眼半響,終是被她磨得沒辦法,看著她的眼睛嘆道:「話多一些的。」
「啊?」落瓷眨眨眼,當即反應過來空青是在回答她關於喜歡什麼樣的姑娘的問題。鬧歸鬧,她不過是想逗逗他,看他無奈彆扭的表情蠻好玩的,根本沒有想到他會回答。心中微微一滯,連帶著臉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一瞬。
「哈哈……話多的女孩子好啊,你話本就不多,要是找個更悶的姑娘,日子可怎麼過呢。」
落瓷打著哈哈,垂眸並不看空青。右手撫上心口,這是怎麼啦,那久久揮之不去的酸澀是為何?
空青說完便一直盯著落瓷,她的一舉一動,臉上的表情變化都盡收眼底。見她躲閃著不敢看他的眼睛,面無表情的臉上終是浮現一絲笑意。
落瓷卻少見地覺得他的笑容礙眼。恰巧走到南湖邊上,便坐到湖邊的石凳上,隨手拿起魚食,也沒個輕重,抓了一大把丟到湖裡。一群錦鯉爭先恐後地湊過來搶食。
「那你要送髮釵的姑娘也是個吵鬧的?」聲音有些悶。
「她呀……」空青的嘴角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他坐到落瓷的身邊,拿走她手中裝魚食的盒子,道:「再喂就撐死了。」
落瓷看他將魚食收好,魚兒卻湊到他們跟前的湖岸處,久久不去。
「你還沒說完,她怎麼了?」
空青看了她一眼,彎腰將她剛才因為動作過大而灑落在土裡的魚食拾起,投進湖裡,又惹得一陣爭搶。隨後才慢吞吞地說:「她是個傻姑娘。平日里看著精明,實際上卻常常犯糊塗。脾氣又不好,時常因為一些小事鬧脾氣,卻又什麼都不說,獨自一人悶在心裡委屈。」
空青搖搖頭,有些好笑,更多的是心疼和寵溺。
落瓷哪裡見過如此溫柔的空青。她快速地將自己認識地女孩子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當空青說那個女子脾氣不好的時候,她還以為是黃蓉。可黃蓉那麼刁蠻的性子哪裡是能忍得了氣的?有一點點不滿意,早就鬧將起來了。如此想來,她認識的女孩中卻是沒有一個符合空青的描述。
她為這個認知而更加氣悶,這幾年空青終日跟她在一起,寸步不離,她以為她了解空青的全部。現在才知道,原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空青都已經認識了讓他傾心的女孩兒。
勉強笑了一下:「她叫什麼名字?我見過嗎?你們怎麼認識的?」
空青不語,只是定定地看著她。落瓷被他看得心裡發慌,忙不迭地站起身。
「不說便不說罷。」
那女子就那麼好,任他護得這般緊,連名字都不願透露?
「只是屆時成親的時候你可得和我說,你跟了我這麼幾年,到時候我鐵定給你們包一個大紅包。」
落瓷的說辭讓空青皺起了眉頭。落瓷卻沒心情理會他,抬腳便走。
空青伸手去抓,衣角拂過手心,抓了個空。
落瓷步子越走越急,沒一會兒便轉過牆頭看不見了。
落瓷回了屋,關緊房門。為這股沒由來的氣而煩躁,拿起最近正在看的一本植物志,沒看幾行就心浮氣躁看不下去。
為了靜下心來,她閉著眼睛開始背方歌。
「四氣寒熱與溫涼,寒涼屬陰溫熱陽,溫熱補火助陽氣,溫里散寒功效彰……」
卻是背不下去,腦中一次又一次地滑過空青說起那女子時溫柔寵溺的神情……
落瓷索性作罷,脫了外衫與靴子爬上床拿被子蓋住頭,乾脆睡覺。
這倒是個好方法,不一會兒便睡著了。只是這一覺睡得特別累,迷迷糊糊做了許多夢。也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屋裡已經相當昏暗。
揉著額角,落瓷半閉著著眼想去給自己倒杯水。步子邁得很低,一步一挪,一不小心就踢到地上的矮凳。哎喲一聲,被絆倒在地。
矮凳恰好磕到小腿骨上,那塊沒什麼肉,疼得落瓷眼淚都出來了。
「吱呀!」房門被人從外面大力推開,落瓷抬眼,外面已是漫天彤雲。
逆著光,只能看到空青黑乎乎的輪廓。
看到屋裡的情景,他快步走到抱著小腿的落瓷身邊,蹲下,看到落瓷眼角的水跡時愣了一下,隨即語氣焦急地問:「摔著哪裡了?」
落瓷疼得抽氣,動了一下腿:「嘶……腿。」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地埋怨意味。
空青頓了一下,放緩語氣試探地問:「我看看?」
見落瓷點頭,他才撩開褲腳,借著屋外的霞光能清晰地看見白皙的小腿上的一處青紫。
落瓷一手空青的肩膀,剛想讓他扶她起來。就見空青十分熟練地一手攬上她的肩膀,一手穿過她的腿彎,將她抱了起來。
落瓷未能開口,由空青將她安置在床榻上,再將搭在衣架上的外衣為她披上。落瓷這才發現她只著了中衣。嘆了口氣,第一次發現,她這般與空青朝夕相處,似乎太過親密了。她自己雖不覺又何愈距之處,可在古人眼裡這大概是過了。就算是江湖中人,不拘小節。來日她若要嫁人,這段過往怕是會被挑剔。想到歸雲庄6夫人還很熱情地想給她保媒呢,落瓷搖搖頭,還好她自己這輩子也沒打算嫁人。
空青以為她是叫疼,彎下腰,粗糲地大手撫上她的面龐,帶著薄繭的拇指撫去眼角的淚痕。
落瓷因為這個動作而微微顫立,向後縮了縮身子。好在空青片刻間便收回手,安撫道:「好好坐著別再亂動,我去點燈。恩?」
那溫柔的聲線,讓落瓷下意識的點頭。又怕他看不見,說:「好,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