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海上生明月
此語一出,舉座皆驚。
天上一輪圓月銀盤似的懸挂高空,俯視著蒼茫河山和蟲蟻般的人們。
滿江紅認出來了,這就是那個每天盤膝面海靜坐,名叫秋娘的瑜珈女子,夏天的太陽也沒把她晒黑。瑜伽原意是駕馭牛馬,在印度人們相信通過瑜伽可以擺脫輪迴的痛苦,內在的自我與宇宙合一,一切障礙將不存在。
滿江紅也相信,瑜伽能夠調節身心平衡,激發潛能。但這如何又能請下天上的月亮?
秋娘舒展腰、臂、腿、頸,面向大海盤腿坐下。她雙手按膝,眼觀鼻,鼻觀心,漸漸進入了忘我之境。海風輕輕拂來,海浪拍打岸礁,人們漸漸覺得,好象大海正在隨著秋娘的呼吸,潮起又潮落。
秋娘緩緩站起身,雙掌合攏舉過頭頂,彷彿正捧著一個看不見的圓球。她手指靈巧舞動,手掌慢慢分開,一線微弱的光從掌心射出。手越分越開,光越來越強,只聽到一陣「噼里啪啦」的脆響(滿江紅感覺,好象靜電的聲音),光線全部收斂,在秋娘手心赫然出現了一個大如碗碟的光球。
那個光球並沒有接觸到秋娘的手,彷彿沒有重量一般靜靜懸浮空中,閃著瑩瑩的光。再看天上的月亮,已經不見了,群星如鑲在天鵝絨上的寶石,眨著眼睛。
「啊,海上升明月!」蝶舞輕輕地讚歎了一聲。
光球皎潔,光線柔和。其下縈繞著一道道的青氣,好似海浪波動。可不正似浩瀚無邊的大海,緩緩托出一輪明月?
時間流逝得如此緩慢,眾人目瞪口呆,敬畏拜服。誰想到平日不聲不響的恬淡女子,會有如此驚人本事?縱然是武道宗師,恐怕也不能憑空變出一團光吧!
萬籟俱寂中,只聽到一個喑啞的聲音:「我不相信!」
滿江紅見到,司馬北搖搖晃晃朝木台走去,眼睛直勾勾地盯那光球,一路喃喃自語道:「戲法,這一定是戲法!」
對,是戲法!許多人都存著一樣心思,希望司馬北去揭開謎底。直到他踏上了台心,康節才猛然醒悟,驚呼,「不好!」
司馬北伸出一根指頭,徑自捅向光球。他表情獃滯,全沒有了平日的神采飛揚,形如夢遊。秋娘眉頭緊擰,但全身精力都用在維持手裡的「光球」,乾瞪眼動不了。
只聽到一聲驚叫,秋娘口噴鮮血,癱坐在地。平地捲起一陣狂風,司馬北被拋到了木台之下。眾人見到在一瞬間,光球迅速膨大、碎裂、消失,好象萬千條螢火蟲,突然就遁入了夜空之中,倏忽不見。
司馬北爬起身,一條手臂黑黑的,好象被灼燒過一般。他呵呵傻笑著,一路狂呼「我不相信」,踉踉蹌蹌地奔了出去,幾個研究院工作人員連忙去追。
月亮鑽出雲層,早有人上前把秋娘攙扶回座位,人們都默不作聲。一則秋娘驚世駭俗的本事鎮住眾人;二則她受了傷,就是想上台亮下絕活的,也都不好意思出手爭了。
林彬咳兩聲,見下面一時無語,便說道:「今天的表演精彩無比,令人大開眼界。其中,秋娘的『海上生明月』,更是神奇……」
話還沒講完,只聽到有人大喊,「等一下,俺還沒有上呢!」
只見一條黑黑的大漢一路小跑上了木台,朝主席台抱拳行了個禮,嚷道:「俺叫曹大寶,是打雜的。俺別的不會,就會打個拳。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哈哈哈,下面頓時笑成一團。
冰靈掩嘴輕笑,蝶舞直揉肚子。曹大寶摸摸自己的光頭,也陪著嘿嘿傻笑起來。林彬知道這大寶是新來不久的勤雜工,沒聽說會什麼武功,不由得眉頭緊皺。側目瞟到龍辰似乎也樂不可支,他一顆心才放鬆下來,心道就當小品看吧,活躍活躍氣氛。
秋娘用紙巾掩住嘴,劇烈地咳嗽了一陣,看著帶血的紙巾呆了一呆。邊上的女護理員很是忿忿不平,她卻不作聲,仰面望向台上的大寶,素凈的俏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哼,這厭物,真是的!康節搖搖頭,悶聲道,杜秋娘清苦得很,把省下的錢都用去資助一群山裡的孩子,想為他們修一所學校。心愿眼看就要達成,這厭物什麼時候不好挑,偏偏這時候跑出來搗亂!
曹大寶一聲大喝,腳下一跺,拉開架勢就開始打拳。他這拳倒也打得虎虎生風,但在行家看來,腳下步伐輕浮,出手也不凌厲,竟是個銀樣鑞槍頭。
這一趟拳打得真是個沒完沒了,在許多人都哈欠連天時,一個老頭子蹣跚走了出來。這人大家都認識,是掃地的張伯。滿江紅一看見他,就想起那道穿雲裂電一般的目光,心不由得突突地猛跳起來。
張伯左手端著杯酒,笑呵呵地向龍辰走去,一邊說道:「老朽只怕沒有福氣,再見到龍先生這樣的貴人了。能夠同龍先生喝杯酒,只怕多活十幾年呢!」
眾人咋咋稱奇。心道這張伯平日寡言少語,只知道埋頭掃地,今天膽子忒大,敢去請龍辰喝酒。
不對頭!滿江紅強烈地感覺到,事情偏離軌跡,開始向出人意料方向發展。中秋晚會的通知上明明白白說得很清楚,不要大家亂跑亂動亂說,更別提接近龍辰了。這張伯難道不識字?
身後一位保鏢上前,準備阻擋,卻被龍辰喝住退下。
看到張伯走近並伸出了右臂,龍辰禮貌地站起,微笑著正準備握手,卻見眼前一花,蝶舞已經端杯站在主席台前,握住了張伯骨節凸出的大手。
兩個人的手臂都是一顫,一股無形的力道瀰漫開來,桌布抖動不已。饒是滿江紅相距二、三十米,都感覺呼吸猛然間一窒。似睡非睡的乾達婆也忽然睜開眼睛,瞳孔里隱隱閃爍著瑩瑩綠光,盯住了張伯。
「龍先生不勝酒力,由我代勞。」
鬆開了手,蝶舞甜甜一笑,舉杯致意。
懊惱的神情一閃而過,張伯呵呵笑著連連點頭,也舉杯及唇。
大家淺嘗則止。老頭子慢慢往回走,微駝著背,一邊輕輕咳嗽。只行得數步,他突然停下轉身,捏碎了手中的玻璃杯,寒星數十道,直射主席台。而與此同時,台上的曹大寶已經靠近台邊,腳一蹬來了個旱地拔蒜,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憨笨模樣,一躍而起,直撲龍辰。
只見紅光一道,蝶舞在主席台前橫掠而過。
數十點寒星如泥牛入海,被套進蝶舞手中尚存殘酒的杯子。玻璃碎片在杯中急速地旋轉,騰起白煙,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在瘋狂攪動冰塊調製雞尾酒。蝶舞一鬆手,玻璃杯空中爆裂炸開,殘片四濺。
再看台上,龍辰身後的兩條漢子已經拔地而起,在半空將曹大寶擊退回,三個人正打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