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鎮
晚上,滿江紅躺在屬於自己的房間,翻來覆去睡不著。
兩室一廳一衛的房子,空調、彩電、電腦、電話、書桌、沙發等等無不齊全嶄新,甚至連香皂、剃鬚刀、沐浴露、睡衣都準備好了。陽檯面向大海,可以隱約聽得到濤聲。
滿江紅如在夢中,黑衣人的影子沉甸甸壓在心頭。
他打開燈,仔細端詳胖子塞給自己的手機。這是一款可以拍照攝影和網路傳輸的高級手機,但是滿江紅懷疑,裡面只怕植了間諜晶元。只要手機不斷電源,就可以在遠方激活晶元,偷看、竊聽到現場的一切情況。
想砸了它,實在又沒有勇氣。
手機閃著陰森森的光,一直沒有響起。滿江紅是孤兒,也沒有什麼朋友,自然不會有電話要打出。過了一些日子,他開始適應這裡的環境,並陸續認識了一些人。研究院真是個自由奇怪的地方,不用考勤,沒有作息時間。你盡可以白天睡覺,晚上加班。沒有人會管你,也沒有人會問你在做些什麼。
對於一個才出茅廬的年輕人而言,天堂也不過如此吧!
日常工作是整理大量思想實驗的原始記錄,他將記錄中的腦電圖掃描進電腦,並和試驗對象的思維活動一一對印。這其中,有佔一半以上的夢境記錄。
「安靜、閉目」時出現α波,「思考、視物、聽到音響」時則出現β波,β波的出現一般代表大腦皮層興奮。然而,更令他著迷的是,那些夢境中的腦電波圖。不同波形對應著不同的夢境內容,千姿百態,千奇百怪,在外行看來,彷彿不可捉摸的司芬克斯。但是,在閱過上萬份這樣的圖譜后,滿江紅已經能大致分辨出,何種波形下隱藏著快樂、憂愁或者恐懼。
只要有足夠多的資料,電腦就能破譯思想密碼。到那時,無論你是哪裡人,操何種語言,只要接收到了腦電波,就能分辨出你心中想法。
但目前電腦只在運算速度、信息處理與儲存量方面超越人腦,還沒有自主性,沒有人腦的「意識」功能。所以,等它用笨方法處理完海量數據,只怕要耗費幾千年。除非有一台強大得不可想象的超級電腦,擁有近乎神的力量,才能做到接受與破譯并行。
一天,在頭暈眼脹地處理完一大堆資料后,滿江紅走出了研究院的大門。
下午四點多鐘,太陽不再灼熱,海風陣陣清涼。附近沒有建築,但從旁邊的公路斜拐上去,一公裡外就來到了南澳小鎮。幾乎每一家門口都有小攤擺滿海產,攤主往往躺在竹椅上納涼或者與人閑話。這裡悠閑整潔,青石板路,房屋古樸,看不見城市中的高樓,也看不見城市中夾著公文包行色匆匆的人流。時間彷彿在小鎮停滯,滿江紅簡直懷疑,幾百年前這裡就是這個樣子。
他東瞅瞅西望望,象一個好奇的遊客。一棵樹下居然還有棋攤,釘掛在樹身的破紙板上歪歪斜斜趴著幾個毛筆字「二元一局」,墨猶未乾。攤主佝僂身子蹲著,時不時抬頭瞅瞅行人。他留個平頭,鬍子拉碴,面色青灰,眼珠渾濁無光,一副潦倒落魄的樣子。
江湖中許多殘局,精巧幽深,就算大師也未必短時間破解得了。但這個人擺的卻是全局,想必也是個象棋高手吧。不過他好象心不在焉,連車馬位置擺反了也沒有發現。滿江紅有點手癢,轉到攤邊上停了停,到底人生地不熟,轉身正準備走開。
這時感覺有人在背上猛地一推,他一個踉蹌就撞上了邊上的人。「啪!」,一個玻璃瓶掉到地上摔得粉碎,黑色的液體流滿一地。
「死崽,敢打碎老子藥瓶,快賠五千塊錢來!」
兩個後生攔住去路,一個黃毛一個紅毛,一看就是蠱惑崽。
滿江紅知道遇上敲詐了,回頭看也不知道剛才是誰推了自己。「這瓶水怎麼值那麼多錢?」他邊說邊退,拔腿就想開溜。只要跑回研究院,門衛肯定收拾他們。
「媽的想跑?」紅毛一腳就踹在後腿窩,他不由腿一軟跪倒在地。「窮鬼,舔干藥水就讓你滾!」黃毛揪住頭髮,把他的頭朝地上按去。
「快報警!」有人喊了一嗓子。
「靠,誰活得不耐煩了,敢報警砍死他!」紅毛叫囂著掃視周圍,沒有人再敢吭聲。滿江紅青筋暴出,拚命用手撐地,但頭還是一寸一寸低了下去。
他憋住一口氣,滿臉通紅,就快撐不住了。突然感覺到體內各處一縷縷清涼的細流飛快地向脖子聚集,已經酸麻的頸部肌肉變得堅硬有力,頭也便一寸寸地抬起。
這時頂上一松,一隻手把自己拉了起來。擺棋攤的青面人一抱拳,對紅毛黃毛說道:「兩位小兄弟無非求財,既然沒有錢,就放過他吧。」足有一米八幾的魁梧身材擋在滿江紅面前,就像一扇寬闊厚實的門板。
「誰褲襠破了露出你這麼個鳥,病癆鬼想早死呀!」黃毛劈面就是一拳。
青面人冷冷一笑,手上一帶,腳下一掃,黃毛便直飛了出去,撞到樹上,哎呀哎呀地爬不起來。
紅毛拔出刀子衝上來,圍觀的人群轟一聲散開。青面人淵停岳峙,直到刀子快插到胸膛才一抬手,閃電般抓住了紅毛的手腕。紅毛如被電擊,整條胳臂又酸又軟,尖刀「當」一聲掉在地上。青面人的手鐵箍一般,慢慢收攏,滿江紅聽到骨骼在「咯咯」作響,眼看就要碎掉。紅毛的手開始灰黑,額上豆大的汗珠冒了出來,「撲通」跪地求饒。
「滾!」青面人鬆開手,喝道。
紅毛和黃毛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溜了。
青面人關切地拍拍滿江紅身上的灰,轉身去撿散落了一地的棋子。滿江紅顧不得腰酸腿痛,連忙幫忙。他是個孤兒,除了收養自己的姥姥和供讀書的朱叔叔,從來沒有人關心過,更別提會有人為自己擋刀子。突然遇到這樣一位大哥,簡直把他當成了親人。
「大哥貴姓?」
「王平。」
「我叫滿江紅,就在海邊的研究院工作。今天謝謝你了!」
「芝麻綠豆大點事,謝個毬!」
一粒棋子遠遠滾到對面鋪子前了,胖老闆娘鄙夷地掃了樹下倆人一眼,把那粒子踢下了人行道。滿江紅也懶得看她臉色,忙跑過去哈腰撿起。
把這最後一顆棋子放回盒裡,正好碰到王平的手,滿江紅嚇了一大跳。真奇怪,這位大哥面色青灰,自然身體血流不暢,供氧不足,體溫是要偏低的,怎麼手卻像火碳一般燙?
兩人又站著聊了會兒,越聊越投緣。看看天色晚了,王平隨手把棋盒朝樹洞一塞,笑道,走,咱們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