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故事始終末(下)
我們總會莽撞,覺得這些就是揮頭顱灑熱血,然而我們不知道的卻是在那個年紀做的決定竟會終其一生。因為不完美,所以記得更久。
原來最傷感的告別,是無法告別。
韓莉敏看著慕漾湫說道:「你媽給你辦的是退學,但老師私自換成了休學一年,跟你媽談了很長時間她算是答應了,畢竟老師還是希望你能繼續回來上學的,好了,別的我就不多說什麼了,小夥子不管到了哪兒你都要讓自己保持好的狀態!」
「謝謝老師!」
「不客氣!」
慕漾湫被送出校門,韓莉敏還是忍不住問:「你到底為什麼非得大半夜來,還跳了牆?」聲音中帶著不理解和一絲惱怒,最後還是無可奈何。
「為了……」為了和她說再見。思索著聲音輕輕的,後面的話還是咽在了心裡。
韓莉敏看他半天說不出話只好催促道:「快點回去吧,注意安全,還有不管你為了什麼,這種事情我希望就這一次了。」
鄭重點點頭轉身離開,韓莉敏看著他的背影說不出的滋味,嘆了嘆氣朝教室宿舍樓走去。他背負的一切沒有誰能分擔,受的苦只能一人化解。但這些對他來說太重了,不是嗎?這個年紀本該有的東西他擁有著也許有些東西正在失去,而不該有的也壓在了他的身上。
昏暗的燈光下,那個騎電摩的少年的身影,隱沒在街道上。
任何一個地方,一個人的離開,並不會對這個地方有任何影響,慕漾湫離開學校之後,學校還是跟往常一樣上課下課,玩笑、打鬧,一切都那麼平常。但總會有人悵然若失,那麼受影響的只會是在意他的人,在生活中似乎總缺著一角,拉扯不回。經過時間的洪流他生活的氣息被沖刷乾淨,有時會恍惚這個世界他是否真的存在過,然而記憶那麼清晰,不由讓人落淚。
從此以後左言就患上了一種叫做:「丟失靈魂症」這種癥狀時而嚴重,時而不明顯,有時你覺得她沒事了,過幾天你又會覺得她已病入膏肓,好在陌夏在她身邊,時間久一點,終究好了點。無法用言語安慰她的陌夏也只能默默陪著她,不再將他提起,無論如何,好與不壞好像也沒了差距。在這個世界,總有一個暗角會有人默默煩人將你記起。
現在他就站在那裡,活生生的出現了,這個在醒時夢中悄悄爬上心頭的人,沒有任何預兆的出現。自己的言不由衷扎在心底,伸出的藤蔓鎖緊的是兩個人。左言說的每個字都讓他啞口無言,他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不過她還是願意沖他發火,向他埋怨,這就夠了。在左言的世界里,這些表現就足以證明她還願意記得你,或者願意在意你,字字扎心又欣慰,自己沒有白來一趟,怪只怪自己沒有給她一個好的交代。但如果左言知道這些事情的發生怎麼忍心怨他,沖他發火。可要怎麼說出口,他不願告訴她自己受了多少苦,也不會告訴她回到那個地方的媽媽和自己還是一樣的悲傷、痛苦,所有的累,終究是值得的,好在安定了下來,好在他沒有放棄,好在她沒有忘了他。
他站在那裡看著她,只看著不說話,好像要把她印在腦子裡。
自己在她的事情上犯傻不只一件,高二下學期快期末,慕漾湫回來會考,當時班裡所有人都覺得會考完了應該就沒有期末考試了,天雷劈下來,燒焦了同學們的幻想,班主任告訴他們:「會考之後也別懈怠還要準備期末考試。」下面的人要瘋了,有沒有搞錯呀!!!
他拜託老師不要告訴別人他回來,因為和左言他們不一個考場,心裡舒坦很多。他媽媽剛搬回老家不久就開始給他找學校,經歷了不少波折,把他送進了那裡一所重點高中,慕漾湫順利通過了入學考試,但由於這裡的和古溪的進度不同,慕漾湫也耽誤了很多課,經過努力趕了上來,慕漾湫因為戶籍不在這裡,高考時必須回來考,後來就給韓老師打了電話,老師了解到他的狀況,就把這裡的的資料試卷,定期的給他郵過去。老師把能做的都幫他做了,畢竟這麼優秀的學生,遭遇的事情,不免心疼、同情。提前一天回來,來到辦公室班主任問他:「會考準備的怎麼樣?」
慕漾湫:「還可以。」
班主任:「那就行,對了,考點,還有時間給你說了一遍了,怕你忘了你找個紙在記一下吧,這是那個表,給你。」
慕漾湫接過,從書包里拿出本子一一記下。
「對了,你住哪安排沒有?」班主任問。
慕漾湫點點頭,「放心吧韓老師,都安排好了。」
班主任頭也不抬:「那就好,」停了停手裡批作業的活「家裡情況還好吧。」
慕漾湫勉強擠出一抹笑:「家裡挺好的。」
班主任翻到一個本子,看看內容又看看封皮,坐在旁邊的慕漾湫好奇的看了看班主任,班主任說:「這不對吧,左言的字不是這樣的,看著怎麼像陌夏的字體。」翻出陌夏的那本一看,還真是都是陌夏的筆記,「左言這小姑娘呀,又偷懶了。算了!」
慕漾湫輕笑:「我看看。」一看還真是,「老師,明天先考計算機,後天第一場不是語文嗎,我想拿回去看看,既然是安同學寫的一定是好的作文素材,這樣我考試就能寫上幾句好句了。考完了計算機我把本子還回來。」
班主任想著是安陌夏的一定不會有問題,欣然的答應了。
回到提前訂的住處,翻開筆記本,裡面都是安陌夏看小說抄的句子,和她自己的感悟,估計老師也沒怎麼認真看裡面的內容,想著左言再怎麼偷懶也不會一句都不寫就交上來吧,沒想到翻到最後還真就沒一句是她寫的。那朵泛黃的木槿花從書頁中滑落,慕漾湫嘴角揚起笑了笑,安同學喜歡木槿花喜歡的那麼依舊。看了看,從新放進去,沒頭腦的看著空白的書頁寫下了那段話。怎麼都放不下。
當時班主任,讓大家有個積累本,此後也就沒有再提過,過了很久之後突然說讓交了,左言有一種老師是故意在整我們的感覺,顯然左言和其他大部分同學時間久了就沒把這回事放在自己的行程當中,以至於殺了個措手不及,臨時補的,什麼的從別的班借的,拿初中時的都有,忙的是人仰馬翻,當課代表喊要交時的那刻左言還是什麼都沒做,陌夏正忙著和別人研究一道數學題,就喊左言幫她交,左言一看兩個本,都沒寫名字,拿著桌子上的鉛筆,隨便拿一本大手一揮寫上了左言的名字,另一個寫上陌夏,交了出去,像是度過人生中一個大劫,對陌夏說:「我隨便拿了一本,頂替上我的了。」陌夏為那道題犯愁隨意招了招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左言滿意並且樂顛顛的回到位置上。後來一直到會考考完之後本子才發了,發下來左言只把自己的名字擦掉,其他的連看都沒看,就扔給了陌夏,後來要考試什麼的陌夏也沒時間看小說,消磨時間。期末考試後放假把所有的東西拿回家,也沒再看過,等再開學,一節課接著一節課的上,本子被壓到了最下面,慢慢就忽略了它的存在,後來想去看書了就拿了出來,卻發生了那樣的事。
這些事情值得回味,也值得忘記。畢竟帶了些不好的回憶。
左言低下頭,手指絞在一起很用力,躊躇著,一咬牙心一橫,站起來抓住他的手通紅的臉,最後還是說出了口:「不要跟我分手好不好?」不要分手好不好。怎麼說出口的,左言都已沒有知覺。看向他時眼淚悄無聲息已落下。不管怎麼樣她就是喜歡上了他,不想分開,即使這麼久他都不給自己任何她的消息,即使那麼想忘記他,埋怨他,可就是捨不得,不願放開,喜歡上了就是喜歡上了。後來陌夏問她如果換做現在的她當時還要這麼做么?左言不假思索的說,當然!也許我們年紀小做事不考慮後果,直截了當,但這就是青春,不是嗎?這些都是后話了。
慕漾湫有點驚訝,眼神不著痕迹的露出欣喜,他不是來說這個的,他多怕聽到她說分手,但她說:「不要分手好不好。」她抓住自己的手,溫暖的觸覺,一時被這種情緒沖昏了頭腦,沒有忍住,把她拉向懷裡抱住她。這一刻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個人,兩個人都不要分開。夕陽偷偷的溜進來,看這一個教室的曖昧,輕輕的怕驚擾到倆人。抱了一會兒,左言小聲在他懷裡嘟囔:「有點熱……。」慕漾湫才清醒過來,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解風情的說「你臉怎麼這麼紅?」左言還沒有反應過來,呆坐在凳子上回答:「熱的。」心砰砰亂跳,活了這十幾年第一次被男生抱,一時不知道怎麼適應。
慕漾湫拉了凳子坐在她旁邊,左言卻說:「你別離我這麼近。」臉蛋紅紅的,煞是可愛。慕漾湫突然很想逗逗她,故意又向她身邊挪了挪,身子傾過來,臉就在左言的眼前,說:「為什麼?」左言輕輕推開他的臉嘟著嘴:「我還沒原諒你呢。」慕漾湫笑了笑,拉住她的手放在腿上,其實他也緊張的冒汗,左言看著他說:「我不好意思。」想抽出他手裡自己的手,他卻緊緊的攥住,不讓她溜走,左言妥協。活了十幾年第一次被男生牽手,還好是自己喜歡的人。
慕漾湫慢慢道出:「我本來想我來找你了,如果你說分手我是不會答應的。」這時左言的臉更紅了,挖洞的心都有了,手在他手心裡亂撓,緩解一下這種窘的心情。慕漾湫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說:「別亂動。再亂動我就……」「就怎樣?」甜蜜的責問。慕漾湫捏捏她的鼻子,「小樣,你聽我好好說。」左言點點頭。好像他一切的酸楚都被這個女生給化解了。後來才知道這種感覺叫心安。
「我家裡出了變故,所以不得不離開這裡,一直到現在我都沒辦法好好的說出口,等我想通了,我再告訴你好不好?」點點頭繼續聽他說著:「從那天起我經歷了很多不開心得事情,我想了很多,明白了很多東西,學到了很多,所以我決定回來時一定要找你,也要見那些朋友,即使我還放不開,但至少我明白,這些珍貴的東西,是要好好告別的。對不起左言,放你一個人承受。」
左言搖搖頭,眼淚又要逼出眼眶,「不要說對不起,這三個字最傷人,特別是對於在乎你的人來說。」
慕漾湫幫她擦擦眼淚:「我知道了,我以後不要再讓你為我掉淚了。」左言笑著看著他,「你要一直這麼笑下去。」即使自私也好他就是想要霸佔這份感情。
他說:「左言,我們一年以後再見。」
「什麼?你剛不是還說……」
慕漾湫打斷她:「我們在不同的地方備考,這一年之間都不要聯繫,我們考上同一所大學,到時候我們再見。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喜歡你,但不要因為我而影響到你,畢竟你已經適應沒我在的日子,我不想因為這樣攪亂你的生活。我定期給你發郵件。」他已為這件事,不知考慮了多少個日子。
「什麼意思?你明明就知道你已經攪亂了,你到底要我怎麼辦?」
慕漾湫拉過左言的另一隻手,鄭重的說:「左言,你好好想,你會明白的。」
左言有點慌亂,「你先放開我,讓我想想。」慕漾湫拉住她的胳膊說:「你看著我,看著我,好好想想。」很多思緒涌過來,以前的,現在的,破碎的畫面涌過來。左言撥開慕漾湫的手,趴在桌子上,十幾分鐘過去,一句話都沒說,漸漸有班裡的人進來,看見慕漾湫先是嚇了一跳,又看見旁邊的左言,氣氛有點奇怪也都默不作聲的回到位置上,陌夏這時也進來,走過來對慕漾湫說:「她怎麼了?你們是不是還沒說完,池越澤商量說,一塊出去吃個飯,咱們好長時間沒見面了,怎麼樣,對了,已經給班主任打過電話了,說人多了不行,就咱四個吧。走吧。」見左言沒動靜,覺得不對勁兒,左言站起來,說:「我答應你。但郵件我是不會回的。」帶著怒氣拉起陌夏往外走。陌夏一時之間不知發生了什麼,什麼郵件,什麼亂七八糟的。
吃過飯天色已晚,左言就讓陌夏留下來,池越澤吃過飯就跟陌夏先學校。兩個人在回學校的路上慢慢的走,誰也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凝重,左言停下來說:「你什麼時候走?」
「本來是今晚,但只能明天了。」
「幹嘛不早說。」停了一會兒又說「你說的那些我都明白,但需要時間,我沒你想的那麼多,那麼長遠,所以給我點時間消化。」
「好。」
「我們一年後再見。」左言往前走了幾步回頭說。慕漾湫跟過去抓住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輕說:「我知道你一直想考古溪大學,到那見了。」
「好。」
原來緣分僅僅只是緣分,最終有一天我們將消失於彼此的生命里,只非時間長短。一切無法預料的都在隱隱作痛,在我有生的幾十年裡感謝讓我遇到你。
——慕漾湫,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