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那一片桃花爭相盛放,迎著陽光,彷彿朵朵微笑著,噴脂吐艷,濃得似要滴下般,便是在宮中也無這般美的桃花啊。胤禵凝視著桃花林下的宛琬出神,一樹一樹的桃花映紅了她的臉頰。他思緒飄回了那日殿堂,群官退朝,皇阿瑪獨留下他,他知道定是因皇額娘提了宛琬的事。那一日,皇阿瑪好象與他說了很多,可他最後到底還是惹怒了皇阿瑪。

「朕不管你們私下裡如何貪戀女色,可朕決不允許你做出有損愛新覺羅顏面的事!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如何就要鬧出這般大的動靜?」

「兒臣再無話可說,只求皇阿瑪成全,對她,兒臣放不了手——」胤禵折膝跪地,凄然苦笑道:「兒臣只知道有些東西決不能放棄,不然這世上就再沒有什麼是值得兒臣堅持的了。」

康熙望著他滿臉的執迷不悔,怒氣攻心,舉掌煽了過去,狠辣的勁風在他臉上刮下指痕,「你個沒出息的東西,真真是孽障!」

呵呵,如今只怕在皇阿瑪心中他已是個混帳透頂的逆子了,可她卻還在那喋喋不休的試圖勸說他放手,難道他在她心中就那般的不堪嗎?胤禵心中沮喪得無以復加,俊朗容顏間滿是落拓悵惘。

胤禵伸手輕撫過宛琬冰冷的額際,她猛地一扭頭避了開去,他的手追了過去。「放手!」她反射性地揮去一掌,手在半路被他截住。「你是不是也要打我一巴掌呢?」胤禵死死地抓住她手掌不放,「宛琬,你以為我放得開你嗎?如果能放手,我早就放手了,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宛琬秀眉深深皺起,指尖掐進掌心。「可我已經是你四哥的人了!」

她輕輕卻冰冷的聲音落入胤禵耳中,令他一怔,如冰刀在他心上又紮上一下,但他臉色隨即放霽,浮出弔兒郎當的怪異笑容,眼中那抹桀驁越加濃烈。「宛琬啊宛琬,你大概還是不明白我,情之所鍾,世俗禮法不過皆如糞土!你原本可以不用告訴我的,宮裡有的是法子讓你瞞過去。你是存心的吧,那我再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一次,不論你是身有殘缺還是其它什麼,只要是你,我就都要!」

宛琬深深地望向他,眸底滿是悲涼。「可是胤禵你要知道,這世上什麼都能夠勉強,惟獨情之所鍾,是不能強迫的。」

「是,是,我知道——」胤禵慘笑道:「情之所鍾,就是將把尖刀給了鍾情之人,剖心挖肺死活全由她。」

「你若執意如此,那我只能將它刺向自己,你就橫著將我抬進府去吧。」她冰冷而決斷的說道,奮力搖著輪椅離去。

乾清宮西暖閣

「這事以後無須再請旨了,你自己看著辦吧。」康熙語氣平靜而篤定,不經意間流露著對胤禛的信心。

康熙轉身望著靜站在他身後的胤禛,頎長身形,姿儀清貴,神情端凝,那雙原本總過於冷絕的眼眸漸漸多了份內斂柔和,透著精光。

望著康熙倦怠的神色,胤禛略略蹙眉:「皇阿瑪——」

「朕觀人先心術,次才學,人當以立品為主。」康熙忽地調轉話題,無端道:「胤禛,眾多阿哥中惟有十四與你一母同胞,他自小聰明伶俐,行事率直果敢。可他過於多情,若只是尋常百姓,有情自好,可若生於帝王之家,想成就一番大業,多情卻是萬萬不可啊。」

這話聽得胤禛心裡一驚,謹慎地垂首默聽。

康熙看著胤禛,他自幼鞠養於宮中,得他親自撫育。

康熙忽笑了笑,指著自己的心口道:「這世上,永遠沒有無情的人,縱然是帝王也無一例外,可是,若要真正成為一代名君,他判斷事情,做出決斷,用的不能是他的心,而得是這裡。」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胤禛聽得若有所思。

「他決不能讓自己的情感來左右了理智的判斷,他要懂得割捨。可惜朕這些年卻越來越做不到了啊,朕大概真是老了」康熙語中透著濃濃的惆悵失落,這些年,朝廷內外有許多事情,他在一開始就知道了,可他卻總是忍著、拖著、壓著,遲遲不決斷,他常對外說興一利即生一弊,天下事還是以不生事為貴,其實他心底比誰都清楚那樣的危害。

他那話中的悲涼驚得胤禛砰地跪倒於地,惶然道:「是兒臣不孝」

話未說完,康熙已淡笑著揮手截住,「生、老、病、死,無人能免,」他上前伸手拉起胤禛,倆人雙手相握,胤禛抬首看向皇上,那眼中沒有了往日一個帝王的倨傲與冷漠。那一瞬間也僅僅只是位普天相同的慈父罷了,那一瞬間胤禛亦沒有了一個臣子對帝王的惶恐,他湧上兒時無數次渴望卻無法言表的孺慕之情。

「人人從來只見帝王高高在上,風光無限,卻不知帝王的寂寞至死方休,孤家寡人……他首要是能忍,有容人之忍,有對敵之殘忍,更要有能克己之忍,忍常人不能忍之忍。」康熙言有深意道,「好了,到你皇額娘那去一下吧。」

胤禛恭身退下,往永和宮行去。一路暗自揣摩皇阿瑪提及十四弟時那番話時的語氣很是失落,他後來一番話又似對自己有所勉勵般,只是胤禛猜不透皇阿瑪如何無緣無故地說起這些來。

永和宮

素馨芬芳檀香裊裊,暖暖的陽光迤邐進屋內,灑落一地。胤禛沐浴在這驕陽下,卻生出股冷意,不由伸手斂住衣袖,手指攥得清白修冷。

不知從何處傳來『喵喵』叫聲,未及德妃娘娘顰眉,一旁的齊嬤嬤已恭身退了出去。她知道娘娘最討厭貓了,她常說:貓長著一副笑臉,可目光中流露的是貪婪陰險,貓的牙齒犀利尖刻,卻又有著一嘴迷惑人的誠善鬍鬚。

要他體恤皇上的一片良苦用心,要他體諒胤禵的情難自控,胤禛強壓下幾欲逸出口的狂笑,面上卻忍不住顫怵地掠過痛苦而怨恨的神情。德妃瞧著一震,如果不是她親眼目睹,她簡直不能相信這會是胤禛,那女人何德何能竟能讓一向淡漠自處的胤禛如此失態?這以後他只怕是會更怨恨她了吧,他是她親阿哥,可為何兩人間總象隔閡著什麼似的親不起來。她知道他見著自己總帶著絲緊張,冷淡和無可奈何,她亦知在他心中她是連佟佳氏那個死人都不如,他心中從來都是生恩不及養恩大,是,她都明白。胤禛自幼便由佟佳氏一手撫養,那時佟佳氏還膝下猶空,是胤禛過去數年後方誕下一女,可旋即而卒,故她視胤禛如同己出,殷勤呵護,疼愛有加,自己卻沒能陪在他身邊,可這能怨怪她這個親額娘嗎?那是大清的規矩!嬪以下誕下皇子后不可付與生母撫育,可這個彆扭的孩子從此就和她擰上了。佟佳氏薨逝的那年,胤禛他有十一歲了,性子卻更是固扭的要命,莫名就會突然發作,有時甚至是歇斯底里了,常令她頭痛不已,而那時胤禵才剛過周歲,他又怎能怪她厚此薄彼?

胤禛停下不說了,定定地看著他的皇額娘,她神態依舊那樣高雅淡定,絲毫不為他所動,瞧著他的目光也是淡淡的,透著漠然,似從雲端俯視著他般,帶著悲憫和無奈。

胤禛陡然間明白了,心頭仿被重重一擊,堵得說不出話來。她一定是覺得自己又是為了要跟她做對,才硬要和胤禵搶女人吧,她是決不會更改心意的。他只覺雙膝一軟,整個人就這麼跪了下去。

「可是皇額娘,如果,如果她已是孩兒的人了呢?」

如晴空霹靂,兩人俱都無語。

半響,「如果她真這般不知自愛,**皇室,那就只有一條路可走了。」她的聲音冰冷。

胤禛一驚,抬頭望進德妃眼中,那雙黑瞳比它主人的嗓音更冷更絕,他的心煞時寒透。再無話可說了,他這才真正明白了皇阿瑪為何要對他說那些,要捨得,要能忍,忍常人不能忍之忍。皇阿瑪調他離京,又讓他回京后即刻進宮,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們都是為了他好。他踉蹌起身離去。

齊嬤嬤撩簾入內,「娘娘,我瞧四阿哥走時神色不對,要不讓那閨女入宮,您再問問?」她試探著說。

「不用了。」德妃淡淡道,一將死之人還有何可問?

「唉,也不知兩位爺是怎麼想的,怎麼就都跟一瘸子耗上了呢?」齊嬤嬤不無惋惜道。

「你說從太祖皇至先皇這愛新覺羅總出情種的事怎麼就落在了他哥倆身上?胤禵是年輕不懂事,可現在連胤禛也唉」德妃嘆氣道,她寂寥而迷離的目光透過窗欞,看到那很遙遠的地方去。年輕時她也曾那般天真單純,可身處後宮多年卻讓她更多地學會了適者生存的道理。這森森宮牆內,她不如佟貴妃家勢顯赫,不如宜妃深諳狐媚之道討得聖上歡心,不如襄嬪、靜嬪那般年輕貌美,她僅有的不過是這兩位阿哥罷了,她不能讓這天下任何一個女人毀了她的阿。她沒想到他倆人對她都勢在必得,都不肯放手,只怕那女人最後不論跟誰都是禍害,她想不出別的辦法了,事已至此,她別無選擇.

人間四月芳菲盡,宮中桃花始盛開。那紅艷艷的桃花火一般的燒入胤禛眼中,直燒到他心裡。宮中何處有春?就算有,只怕也被高聳的城牆,陰森起伏的殿宇中肆意泛濫的爭權奪利,鬼蜮伎倆,那些難以企齒的皇家穢事抹得乾乾淨淨。

胤禛一路渾渾噩噩,不知不覺走到了宮門前,難道真要摒棄了真情,以成全他生在帝王家的使命,可為何只要一想著便如誅心般難忍。兩旁宮門戎裝列隊侍衛們的長矛齊齊折出的寒光陡然晃花了胤禛雙眼,他猛驚醒過來,宛琬,宛琬她在府中該是如何的惶恐不安。

胤禛疾步出宮門,奪過等候在宮外隨從侍衛的馬,一躍而上。被他丟在原地的侍衛怔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撓撓頭皮道:「爺這是怎麼了?怎麼這般著急?」等他再抬首望去,胤禛已策馬消失於塵埃中。

京城長街,雍親王府外馬蹄聲歇,胤禛滾鞍下馬,扔下長鞭,疾奔入內。

宛琬從半夏手中香盒取了塊曼陀羅香正欲聞味,門帘忽被猛力甩起,胤禛立那,身後落霞鋪灑而來,將他整個人映得赫赫生輝。只不過才兩日不見,已恍如隔世,晚風輕送,撲面而來俱是他的氣息,最是霸道也最溫柔,強烈得灼痛著她心房,她卻在那濃烈痛楚中忍不住微笑起來:「胤禛。」

胤禛不耐地揮退房中一應人等,屈膝將宛琬摟進懷中,入手只覺那般骨瘦肌涼。

宛琬只喚了胤禛一聲就再說不出什麼話來,抵下頭去,埋進胤禛的肩窩裡,似乎唯有如此,感覺到他頸上的脈動,任他溫和清雅的氣息將她團團包圍,她才能真的無所謂懼。

她手裡的香直直墜落,跌碎一地,濺起一絲絲的香氣來,迷離幽微,聞在胤禛鼻端,是生死輪迴里飄溢出的曼陀羅的氣息。他百感交集,無法言語,前塵往事洶湧而至。她敏感、多情、天真,好象不論外界如何複雜,她卻一直都能澄澈得宛如一汪清泓,有時甚至直率天真得叫人扼腕嘆息。她雖然尖牙嘴厲,其實她內心最孤獨、不安,所以她拚命的想抓住她最渴望的,那樣用力地愛著她的親人、朋友、知己。他們全都棄若敝履的東西,她一人在那用心珍惜,著意呵護。那一日,她奮力一推,任箭呼嘯穿過,那時他與她根本還從未開始,她便如此勇決,如此不計後果,傻氣得令人落淚,他心中已有悔意深深掠過。自懂事來,他一直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作為自己不二的選擇,從無他想。那一刻,他問自己他是不是錯了,他一直以為理所應當的東西究竟是不是人生唯一的追求?於是,他執意要守住她行將枯萎的生命,定要她那顆僵裂破滅了的心,漸漸融化復甦。他知道,復甦了的會是兩顆心,她是上蒼賜於他的奇迹,是他古井無波生涯中的驚喜。但在他們眼中,他與她的愛只如塵埃般渺小,揮手可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早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它已在不知不覺中點點滴滴,千絲萬縷的將他縈繞成繭。她愛他只簡單的因為是他,捨棄了這樣的她,他的心會千瘡百孔,支離破碎,縱然坐擁天下,生又何歡?那就這樣吧,就讓他情令智昏一回,放下一切,與她浪跡天涯,縱然會萬劫不復可也甘心,原來有了她就算會聲名俱喪也不是那樣不堪,胤禛轉念至此心中竟有如釋重負的歡喜,嘴角輕勾,是自嘲,是認命,是身不由已,是明知不該,卻無怨無悔一意孤行。

宛琬終於抬起頭來盯著胤禛,不知不覺,鼻子一酸,竟忍不住要掉下淚。他的懷抱總那樣溫暖,可以讓她恣意汲取無窮的力量,就象她兒時無數次渴望幻想過的父親懷抱一樣。「胤禛,我想去院里坐坐。」

胤禛輕輕頷首,起身抱她出屋,隨意在台階上坐下。兩人抬頭見一彎明月高懸,清輝普灑人間,無有私照。

「胤禛,我從小便特別愛看天上的星星,常常站在窗前或是坐在大樹下,一眼不眨地一看就是幾個時辰,看著它一閃一閃的,我好象能聽見它們在對我說話般。胤禛,是不是這世上所有的一切,人一生的苦難與快樂都是冥冥中早就安排好了的?它來時,你無須詫異,亦不能抵抗。縱然那是地獄,也該笑著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悻然跳入?」

「傻瓜,傻瓜——」胤禛一遍遍地喚她,心痛而憐惜。「你如何就這般笨,總是不安心交與我?」

「好,這回就安心聽胤禛的。」宛琬柔順應道,「胤禛,我問你個問題,必須要回答哦。」

「好。」

「你在森林裡養了好幾種動物,有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你必須要離開森林,但只能帶一種動物離開,你會帶哪種動物呢?」宛琬雖已猜到他的答案,卻最終拗不過心底的那絲渴望、掙扎。

「為什麼問這麼奇怪的問題?」胤禛有些疑惑地看著宛琬,可她的問題一向是千奇百怪的,他想了想答道:「牛。」

「為什麼呢?」她眼中閃過絲顫抖,他卻無法看見。

「牛可以自耕自足,它最有用啊,那你呢?」胤禛脫口道。

「羊。」宛琬答得毫不猶豫。

胤禛笑了,是啊,宛琬就象羊那樣善良,又帶點任性。

其實這一整日,宛琬已想得很通徹。那次他們一同登頂,放眼望去群山綿延跌宕,千里風光皆於腳下。他望向大好河山眼中燃燒著的雄心與渴望,宛琬看得分明。她知道違抗聖旨意味著什麼,稍有不慎,都會將他捲入萬丈深淵。她怕他已與自己一般沉溺情中難以自拔,但愛可以是她的全部,卻不是他的。她不會嫁給胤禵,可也不要胤禛孤注一擲地為她犧牲,衝動地選擇放棄所有,一旦踏出便再難回頭,她不要他有生之日都生活在悵憾中。既然他們之間命中注定,是這樣沒有未來沒有希望的前景,那麼她寧肯狠狠斷了一切,寧可他誤解是她懦弱的逃跑。可是現在,就讓她再多待幾日,就讓她再奢侈的幸福一下。

「胤禛,真的什麼都難不倒你嗎?」

宛琬定是擔心抗婚會傷害到他吧,胤禛知道她定不會讓他那樣去做。她會為了成全他而嫁過去,可她卻忘了一個背信棄諾的人又怎可以取信於天下?他想等到他準備妥當帶她走時,她就會明白什麼才是他真正想要的,而現在,還是先讓她安心的好。「宛琬,你要相信我會讓皇上回心轉意的。」

她知道他誤會了,其實那個對她已不再重要了,她又如從前那般頑皮的笑道:「胤禛,我是想說是不是無論我要什麼你都會給我呢?哪怕很難?」

「是,你想要什麼呢?」胤禛見她一如從前,不禁露出欣慰神情,溫言道。

「我想要天上的星星。」宛琬手指朝天上指了指,狡黠的眨眨眼眸。

若是從前,胤禛定要打她屁股了,他凝視著她亮晶晶的雙眸,深深為之眩惑。他想了下,抱她入屋,讓她坐於牆邊書案上。片刻功夫,他復入室來,吹熄了所有的,屋內頓時陷入一片漆黑,胤禛點了根小小蠟燭。牆上亮起了顆星星,原來他在一塊薄木片上刻了顆星星,燭光對準著它投於牆上,宛如星星墜落,宛琬的手指不由隨著星星的晃悠而移動。

「要不要我把月亮也給你摘下來?」胤禛附在她耳畔戲謔道,他暖暖的呼吸吹得她痒痒的,她眼眶有些潤濕。哦,這是她深愛的男人,是值得她驕傲的男人,她何其有幸,在她最好的年華,遇見了她最愛也最愛她的人。

愛可以是長相廝守的白頭偕老,也可以是分隔兩地的永恆相思,愛是成全是放手,宛琬告訴自己。

備註:心理測驗:你在森林裡養了好幾種動物,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你必須離開森林,而且只能帶一種動物離開,你會帶哪種動物?(馬=自由;牛=事業;羊=愛情;老虎=自尊;孔雀=金錢)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清宮夢縈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清宮夢縈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