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醉酒
「這天兒太冷了!」
范小爺剛下戲,穿著宮女裝,凍得小臉都隱隱發紫。
褚青連忙拿件軍大衣給她穿上,拿起自備的暖壺又到了杯熱水。
范小爺雙手捧著水杯,喝了一小口,感覺寒氣祛了不少。看著穿得厚厚實實的褚青,羨慕道:「你就好了,戲都拍完了,不用挨凍。」
褚青笑道:「你這不也拍完了么,等下就是最後一場戲了?」
「是啊!一晃都半年了,總算拍完了。」范小爺也很感慨。
褚青回想這五個多月的一幕幕,心裡滿不是滋味。隨後又自嘲的笑了笑,怎麼變得多愁善感了。
他問:「一會兒拍的是啥內容?」
范小爺眨眨眼,道:「好像是容嬤嬤用針扎紫薇。」
哎喲!
這可是經典鏡頭啊,足以載入中國電視劇史冊!
褚青霍地起身,興奮道:「走去看看!」
場景布置在一間偏房裡,褚青一走近就覺得寒意侵襲,不是因為天氣,而是這屋子就很陰森。
燈也打得清冷,就像月光照進來冷浸浸的,整個屋子都滲著一股子詭異恐怖。
皇后坐在裡屋正中,旁邊是容嬤嬤,後面站著幾個老嬤嬤和宮女,每個人都直挺挺的身板,面無表情,臉上撲著慘白慘白的粉。
這樣的場景,加上那一溜的清朝服裝……
是不是走錯片場了?這妥妥是八十年代的殭屍片啊!<!」
林心茹被幾個身強力壯的嬤嬤按在地上,大聲喊道:「皇後娘娘,您冤枉我了!您真的冤枉我了!我跟您發誓,我不是任何人為了皇上安排的女人!我不是不是啊!對皇上而言,我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啊!」
戴純榮冷笑一聲,道:「你如果再不說實話,我就讓你變成真正的不存在!」
鏡頭一轉,給了一個紅色托盤大特寫,上面插著一根根比牙籤還長的鋼針。
李名啟拈出一根針,居然很滿足的詭笑了一下,然後照著林心茹的後背狠狠扎去。
當然不是真扎,鏡頭切換,只拍出李名啟作拿針姿勢的手,其實手裡面根本沒有針。
但是老太太演的像啊!
褚青只看得汗毛一抖,當年看電視那種情緒又浮上心頭。
只要是看過還珠,看過這場戲的觀眾,無不肝膽俱裂,痛心疾首,義憤填膺,放聲大罵。
容嬤嬤也成功的憑藉這段戲,刷新了瓊遙劇的反派底線,至今無人超越。
就見林心茹張大嘴巴,撕心裂肺的喊道:「啊!救命啊!啊!娘娘你饒了我!」
「好!過!」孫叔培喊道。
李名啟趕緊把林心茹扶起來,給她擦擦臉上的眼淚。
一場戲過後,眾人不像平時那般嘻嘻哈哈,反而都靜默無聲,似在等著一個儀式。
孫叔培走到正中,環顧一周,男女老少,演員助手,打雜劇務,都聚集在此處。
他也是心情澎湃,感慨萬千,先穩了穩情緒,然後大聲道:「還珠格格,殺青!」
「啊哦!」
「太好了!」
「終於殺青了!」
所有人都歡呼起來,又蹦又跳,熟的不熟的都擁抱了一下,還有把帽子摘下來往上扔的,結果掛在了樑上。
這半年來,他們經過了太多的事情,此刻情緒都迸發了出來。
這時何袖瓊也現身,雙手壓了壓,待眾人平靜,笑道:「話不多說,感謝大家這五個多月來的辛苦和努力,明天晚上殺青宴,隨便吃隨便喝,誰都不許缺!」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歡呼。
…………
12月24日,晚七點。
天已近黑蒙蒙一片,又飄起了小雪,薄薄的在地面鋪上一層白粒。
褚青裹著一身寒氣走進一家酒樓。
門童熱情的招呼道:「先生裡面請,您幾位?」
「二樓。」褚青道。
門童恍然,手一指,道:「樓梯在那邊。」
褚青上了樓,一推開門就覺得一股熱浪撲來,裡面擺著十幾張大桌,每桌都坐了七八個人,觥籌交錯,沸沸揚揚。
還珠劇組包了整整一層,上上下下百十號人,一個都不少。
這種場合,根本沒人招待你,自己找熟人堆,往裡面湊。
褚青掃了一眼,發現他唯二的兩個熟人,李名啟和范小爺分別在倆張桌上,一夥比較年輕,一夥比較年老。
他正猶豫往哪邊湊,范小爺眼尖看著了他,忙擺手招呼:「這呢這呢!」
「你可來晚了啊!」范小爺往旁邊挪了挪,把自己的位子讓給他。
褚青納悶,往那邊一瞅,挨著她的是林心茹和趙微還有陳盈,自己這一溜是蘇友鵬、陳志鵬和周潔。
可以說,還珠里幾個年輕的都在這桌上了。
「道兒有點遠。」褚青是從程老頭家過來的,確實很遠,而且他在忙著找房子的事。
一提起這個就鬱悶,租房子就是不方便,自己拍戲在外面一呆好幾個月,根本就沒住上,但房租還得交,不然拍完戲回來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所以褚青只能找那種一月一交房租,或者一季度一交的短期房,這樣靈活一點。
還是有自己的房子方便啊!他最近就合計著好好努努力,爭取在新世紀到來前,在京城郊區買套房。
「這可不算理由,反正你遲到了!罰三杯!」范小爺可沒放過他,拿過三隻杯子,「咚咚咚」全都滿上。
「喝!」
「必須得喝!」
趙微蘇友鵬也在邊上起鬨。
褚青苦笑,喝就喝,拿起杯子連幹了三個,臉有點紅氣有點喘,他酒量很一般。
「好!」范小爺拍手笑道。
褚青坐下,對她道:「以前沒發現你這麼能鬧騰啊!」
「今天高興嘛!」
高興個毛線……
這一桌人,除了范小爺,也就林心茹能說上幾句話,剩下的都沒什麼交集。雖然在一起拍過戲,但總像隔了一層,也是褚青沒心思跟他們交往的緣故。
還好有酒喝,這是靈丹妙藥,一圈喝下來,氣氛也漸漸熱鬧起來。
都是年輕人,脾性相投,褚青話少,但不時蹦出幾句後世的網路段子,也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像這種群宴,特別是有領導在場,程序往往是固定的。
先是同桌的熟絡一番,然後挨個去敬領導酒,再然後自己找對象,表示親近親近,喝杯酒聊幾句,最後就是原本就相熟的,三三兩兩湊在一塊聊到散局。
如果是以部門為單位,那就要一桌子人一起去敬酒。當然也有剛認識的,越聊越投機,恨不得抱在一塊不走了,前提是倆人都喝大的情況下。
此時的程序就是進展到第二步,以何袖瓊和孫叔培為中心,身邊人流不斷,一杯一杯的敬。
誰也不是剛出道的,都是久經沙場,敬領導酒不能一擁而上跟蒼蠅似的圍在中間。得把握好時機,一個人下來另一個人頂上去,要保持人氣不斷還能有讓領導喘口氣的時間。
褚青這桌基本就空了,就剩他一個還坐著。
別人都去找對象喝酒,不是他不去,而是他想敬的就三個人。
第一個自然是何袖瓊,算是有提攜之恩。
第二個是張鐵霖,有書法上的教導之恩。
第三個是李名啟,褚青對老太太是真心尊敬。如果說賈璋柯給他推開了一扇門,那李名啟就是帶他走了一段路。
一個是啟蒙,一個是領路,這輩子都不能忘。
那兩個人都忙著,所以他就只跟李名啟喝了一杯,老太太老家也在東北,不過在京城定居,以後有的是時間見面,倒也不怎麼傷感。
人真的是種很奇怪的生物。
兩個人最開始見面的時候,總會保持一種很模式化的客氣,然後不論中間發生怎樣不愉快的過程,到分別的時候,又會默契的客氣起來。
特別是確定倆人以後基本不會再見面的時候,這種客氣就愈發的真誠。
褚青就碰上了這麼一個,周潔居然破天荒的也來跟他喝了杯酒,也沒說什麼特別的話,就轉到人堆里。
褚青獨守著一大桌子菜,看盤子里都沒怎麼動。
浪費啊!
他拿起筷子,心疼的朝一個個盤子里夾去。
魚、蝦、扣肉、羊腿……這一通忙活,最後發現沒有米飯。
褚青是不吃主食就吃不飽的那種人,嘆了口氣,只能拿拔絲芋頭充充饑。
「嗨!你怎麼沒過去?」
身後有個人問道。
褚青不用回頭聽聲音就知道是林心茹,邊吃邊道:「那邊太擠了。」
林心茹咯咯一笑,坐下來,很驚訝的看他暴飲暴食,問:「你很餓啊?」
「啊,我都沒吃飯!你嘗嘗這個魚,味道不錯!」
林心茹沒動筷子,就那麼看著他,眼神有些飄忽,道:「你真的跟別人不一樣。」
她也知道自己故意疏遠褚青,有點不地道,但是沒辦法。此刻在這殺青宴上,她總算放開了一點,因為這次回台灣,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
褚青對她一直沒什麼想法,也沒什麼不滿,更沒空理會這種文藝青年的沒事找事,笑了下沒答話。
林心茹看他這樣的態度,也不知說什麼,只得道:「我們喝杯酒!」
「嗯,來!」褚青連忙放下筷子,倆人幹了一杯。
這時何袖瓊應付完了一撥人,得空也端著酒杯走過來,笑道:「喲!你這架子還真大,還得我自己過來。」
褚青赦然道:「這不看您忙著呢么,我合計一會再過去。」
林心茹見他們似有話要說,很乖覺的閃到一邊。
「你就真不再考慮考慮?」何袖瓊問道。
「瓊姐,我已經想清楚了。」褚青道。
「那好!祝你以後前程似海!」何袖瓊惋惜的嘆了口氣。
在還珠殺青前幾天,何袖瓊就找褚青談了一次話,又是簽他進經紀公司的事兒,並且表示趙微和范兵兵都已經簽了約。
不過褚青還是婉拒了。
他的原因很簡單,就是瓊遙的經紀公司在台灣,在大陸根本沒有分支機構,而他的演藝市場還是在大陸,再笨也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而事實上也是如此,還珠第一部拍完后,幾個主演都簽進了瓊遙經紀公司。
據范小爺自己回憶,當時甚至整月整月的沒工作,就干呆著。每天都跟台灣那邊聯繫,一個月的電話費居然都有八千多。
好容易有來找拍戲的,還必須得跟台灣方面談,結果說那邊要價太高,沒有一次談成。還有一次有商家來找她拍廣告,跟公司聯繫后,最後卻派了另一個演員去拍。
她嘴上不說,心裡自然是不爽的。
就這樣,最後還是扯起了官司。若按法律規定,范小爺簽約的時候還未成年,也沒有監護人在場,根本不算數,真要打官司,可以一分錢都不用掏。
但范小爺還是單方面拿出十五萬,算是違約金,就為了儘快的脫離公司。
不僅是她,趙微和林心茹也是一一離開。
褚青倒也勸過范小爺,但是這丫頭主意正,她老媽打了好幾遍電話都沒勸得動,可況是他,而且他以一個朋友的身份也不好多說,所以還是簽了。
何袖瓊見他主意已定,只得作罷。
待她離開,褚青得空又跑過去跟張鐵霖聊了一會。
他的字一直沒扔下,每天還堅持寫一副,張鐵霖也勉勵了幾句。倆人的交情說深不深,說淺不淺,頗有點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
這頓殺青宴從不到七點開始,已經過了三個小時還沒散場。
大部分人已經進入最後一道程序,都是跟自己相熟的湊在一起扯皮。
幾個工作人員喝多了,在一邊大喊大叫,有一個還跳起了莫名其妙的舞蹈,還有直接掛在椅子上睡著的。
褚青去衛生間的時候,發現洗手台邊上,赫然躺著一位燈光師,嚇得他都要去報警。
趙微、林心茹和范小爺這還珠三朵花湊在一起,每人抱著個酒瓶子,一邊喝一邊說一邊哭。
「心茹你這次回台灣,我們還能見面么?」趙微的大眼睛已經變得紅腫不堪。
「我也不清楚啊,不管我們還能不能再會,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林心茹哭道。
范小爺也哭道:「嗯嗯,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
然後,三個姑娘就抱在一起痛哭。
因為這部戲拍的太累,太曲折。有好多好多的心酸,好多好多的感受,好多好多的心裡話想說又說不出口。
我居然也會用這種華麗麗的排比句了……
誰也不知道這部戲的將來會怎樣,也許會紅,也許會不紅,也許連播出都播出不了。
就是這種心理狀態,讓很多人在今晚都失態了,盡情的宣洩內心的感情。
褚青喝得少,坐在一邊看著三個姑娘哭。
桌子上地上全是空酒瓶,也不知她們喝了多少。反正褚青就是看著她們從桌上吐到地上,再從地上吐到衛生間。
十一點鐘的時候,一些年紀大的已經支撐不住,逐漸離開。
褚青把李名啟送上計程車,返回樓上,人已經少了很多,廳里空了大半。
他看著爛醉成一團的三個姑娘發愁。
林心茹好辦,有台灣的工作人員幫著抬回去賓館。
趙微也好辦,事先叫了同學來抬她回學校。
但這個范小爺……
褚青看著那個臉紅得跟大蘋果似的小姑娘一陣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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