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九章 我願化身石橋(上)
一男一女的側面剪影往前一碰,做了個親吻的動作,隨即化作我們倆公司的LOGO圖標。這個很羞恥的畫面一轉,又列出片頭名單:
「出品人:褚青、范兵兵。導演:蘇照彬,編劇:蘇照彬……」
全國2000家影院的《劍雨》放映廳里一片安靜,只聽那尖銳古怪的配樂響起,有點像嗩吶,又有點像西域風格,一幕幕水墨動畫保持節奏的轉換,介紹著故事背景。
大家精神一振,這個音樂確實很敞亮,開頭也簡潔有力。
商業電影最基礎的就是流暢性和通俗化,蘇照彬掌控的相當不錯,不到兩分鐘就交待了背景,並引出主線劇情。
「……」
周黎明卻面無表情的坐著,左手攥著小本,右手攥著筆,絲毫未動。他作為影評人,眼光屬於另外一個層次:羅摩遺體跟《九陰真經》沒什麼兩樣,或許又是江湖仇殺,爭奪秘寶的老套路。
他沒看預告片,所以略感失望,如今這世道,最怕的就是俗。
「錚!」
正想著,忽聽音調一變,換成了蒼涼悲重的古琴聲。細雨、連繩、雷彬三大殺手圍攻張府,沒有廝殺喊叫,沒有痛苦怒吼,就在這琴音下,三個人從府門直推到內院,所到之處,橫屍遍地。
唯一在抵抗的就是張人鳳,獨戰雷彬、連繩、韓昶,細雨卻抱著半隻遺體遁走。
「哇!」
某些觀眾不禁低呼,看多了熱血江湖,這種寂靜殺戮倒有莫大的衝擊感。
原版中,這段情節之後,緊跟曾靜出場。蘇照彬的剪輯思路,可能想造成觀眾的好奇心理,參雜著大量的插敘和倒敘,怎奈火候不到,顯得凌亂散碎。
這一版就順其自然,該豐富的豐富,比如細雨和陸竹的相處;該刪減的刪減,比如吳大導女兒沒個卵用的四分鐘亂入。
「還是來晚了,不過生未必樂,死未必苦……」
石橋,月色,那個僧人輕輕問了一句:「你就是細雨吧?」
他一身塵仆,胸前掛著佛珠,卻蓄著短髮。那雙眼睛黑色如漆,絞著月色,似哀憐,似悲憫。李宗涵貢獻了自己最好的演技,惹得全場女生都在心跳。
陸竹的武功奇高,本可以殺了細雨,但是沒有。他纏了對方整整三個月,為的就是度化。
那破廟殘佛,篝火如幻,僧人背對著女殺手:「我不能再見你,再過幾天,我就正式剃度出家。今日別後,我將晨昏為你誦經消業,求佛祖發願,讓你了悟能斷,能斷一切法,能斷世間一切痛苦,而等彼岸。」
「哼!」
細雨冷哼一聲,劍尖又往前半寸:「現在才說剃度?哪家寺廟敢幫你剃度,我就血洗了他們!」
「呵,總算有點意思!」
周黎明笑了笑,此刻才往本子上記了一筆。其實這段也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嘛,但妙就妙在兩個人物設定,這就是符合觀眾審美的展開。
陸竹迷茫,不知道自己是否愛上了細雨,他覺得這是孽,所以要了結。
細雨更迷茫,不知道自己是否愛上了陸竹,所以要尋求一個答案。
「禪機已到……」
陸竹點化細雨,故意身死,冰冷的劍刺入胸口。他顫著聲音,把念珠放到劍上:「若你能放下手中這把劍,我願是你殺的,最後一人。」
繩斷,佛珠滿地。
「嗚嗚……」
有妹子已快忍耐不住,縱然沒哭,也是眼圈微紅。哎喲!高僧和女殺手神馬的,就叫一帶感,帶勁的帶,感動的感。
「李宗涵好禁慾啊,就愛這種的!」
「啊啊啊,這分明就是佛秀嘛!」
「拜託,後面還怎麼演?」
觀眾邊贊邊蛋疼,甭說別的,光細雨和陸竹兩個人,就能拍一部完整的電影。結果進度條還有大半,掛了!
不按套路出牌啊!
就在大家集中精神,把手機、爆米花通通甩掉,想繼續往下看時,卻見那篝火忽明忽暗,畫面特自然的過渡,切到了一處古代集市。
行人如織,攤販擁擠,酒樓在旁側聳立,對面是高台,一個戲班子正演著雜戲。寥寥幾筆,便勾勒出一副生動的市井畫卷。
鏡頭給到一個女人的背影,跟著她的腳步,來到一處小攤前。張少華飾演的蔡婆正擺弄貨物,那女子展開一紙告示,問:「蔡大娘么,聽說您有房子在招租?」
隨後,蔡婆領她進到一處大宅,介紹道:「這本是黃大夫的家,他去年回鄉養老,房子就一直空著……」
攝影師似在逗弄觀眾,給到女人的腳,給到女人的全身,卻始終不給正臉。
「這是三個月的租金。」
「好好好,我明天就打個契約給您,還沒請教尊姓大名?」
直到此時,鏡頭才慢慢上移,釘在於飛鴻那張素雅精緻的臉上,「我姓曾,單名一個靜字。」
「哈!」
「于飛鴻還是那麼美!」
「我就知道!」
不少影迷一拍大腿,言辭不一,意思相近,這個轉折超級棒的!導演沒故弄玄虛,觀眾很容易就猜到,曾靜就是細雨。
身份的改變和重來,往往是看客的G點,尤其在別人不知道的時候——周黎明寫了一句話,並發現自己的觀影興趣迅速提升。
如果之前是60分,現在已經到了90分。
不僅是他,京城某影院的成青松,羊城的魏君子,南*京的史航……這幫靠文字吃飯的傢伙們,不約而同的選擇首映日來看片,然後在本子上,或在腦袋裡添上幾句核心點評。
「出乎意料!雖然是老梗,但出現在一部武俠片里,我們可以稱之為驚喜了!」
「OK,我猜到了後面的劇情,但還是興奮的難以制止。古代版史密斯夫婦?或者古代女性版的真實的謊言?又或者古代版的變臉?」
「只要後面別崩!哦,千萬別甭!不然就太太太太可惜了!」
……
周日的陽光很好,不知不覺已近中午。全國2000家城市影院的候場區內,幾乎都是同樣情景。
眾多觀眾聚集於此,沒有絲毫不耐的等候入場。因為放眼望去,電子屏上滿滿的《讓子彈飛》,《劍雨》,《劍雨》,《讓子彈飛》……
它們聯手霸佔了80%的排片率,《趙氏孤兒》和《大笑江湖》只剩下可憐的四五場。
「10:25分的《劍雨》就要開始,請大家準備檢票!」
喇叭又響,又是呼啦啦的一群人擠上前。而在放映廳里,先睹為快的觀眾們才意識到,《劍雨》的精彩才剛剛拉開序幕。
曾靜搬到了這處宅院,賣布為生,鄰居們只看她端莊秀美,大氣有度,不敢冒犯。卻不知,每當夜深人靜,她都會被舊夢驚醒。
「我願化身青石橋……」她呢喃著這句話,凄然悲傷。
觀眾們不懂,低低議論著,之後,便進入了第一段倒敘。
江上,夜舟。
細雨找到了李鬼手,她說:「我不想再見到這張臉。」
李鬼手則展示了自己的精絕醫術,先將蠱蟲放入鼻腔,用藥引導,讓蟲啃食她的面骨,再劃開皮膚,佐以金針,順著肌理縫合……活生生來了一發古代的易容教學。
「卧槽!」
觀眾看得驚呼連連,誰也沒挑毛病,反倒愈加新奇亢奮。拜託!武俠的世界整個臉算什麼?
這一幕,也為詭譎的江湖世界揭開了一角面紗。
跟著,細雨化身曾靜,來云何寺找見痴和尚。老和尚躺在椅子上,絮叨著陸竹的身世:為少林寺四十年來,佛法武功第一人。
「師父,為何他死前說,禪機已到?」
「佛主點化世人,講究機緣,禪機一過,緣即滅矣。禪機未到,雖點亦不中。」
「那……」
曾靜再問:「我願化身石橋,又是何意?」
「佛陀弟子阿難出家前,在道上遇一少女,從此愛慕難捨。佛祖問他,你有多喜歡那少女?阿難回答,我願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願她從橋上走過……」
老和尚說罷,忽地轉過頭,嘆了句:「他對你很好啊,好好過下去吧。」
「當!」
遠處的鐘聲,隔著山巒,悠悠回蕩。
簡直放大招啊!
這段典故仿若神來之筆,就像那鐘聲一樣,一下子戳中人心。本是一個痴*漢的故事,但跟佛經結合,瞬間高大上!
甚至有不著調的傢伙想著日後把妹,又有逼可裝了。
「哎,這是游本昌吧?」
忽然間,一位年齡較長的大叔小聲叫道,旁邊的妻子也看了看,道:「還真是,媽呀,多少年沒出來了!」
沒錯,演老和尚的正是《濟公》里的游本昌。年輕人都不認得了,片方找他來演,也有小驚喜的意思。
至於影評人,則在驚嘆布局精巧,內涵連貫,既立住了陸竹和細雨,也連接了曾靜的人生。
陸竹陸竹,他是讓細雨永遠忘不了。當她棄劍,踏上每一步新的道路,她都願相信,這每一步路都是你——這便是機緣。
質感,是個很抽象的辭彙。
放在電影里,它就形象許多,比如台詞的縝密和生脆,色調的飽滿和自然,構圖的比例和細膩,人物舉止思維的邏輯性……如此融合到一起,便是質感。
《劍雨》無疑做的非常出色,什麼人說什麼樣的話,什麼人做什麼樣的事情,范小爺很艷,于飛鴻很美,李宗涵很蘇。
不過,褚青的影迷卻極其不爽:媽蛋的,都演二十分鐘了,我們家老大呢?
(晚上還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