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六章 孩子氣】

76【第七十六章 孩子氣】

入夜,丹亭城郊,茶場。

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再次發生轉變的青蟬,正與風塵僕僕趕來的端木講述她走之後發生的事情。端木忍不住又要數落細砂,可見對方那麼病懨懨地躺著,又是滿頭滿腦裹滿紗布的尊榮,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

「其實我真的沒想殺她」,細砂瘟聲瘟氣的,「姬大人誰都沒放在心上,我與知藍這麼拼個你死我活的,又值當什麼呢?」

端木沒好氣道:「你可算明白了?」

細砂說話的時候手都在抖,聲音里已然帶了哭腔:「我都沒有殺過人,我怎麼會殺人了呢?」

青蟬與端木交換著眼神,兩人都沒去勸慰她的心思,還是抱胸站在一旁的謝眠風,不耐道:「你知道我與狐狸精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你這一刀,就算是對先前蠱惑我的補償好了。什麼大事,能喋喋不休地從早到晚!」

說著就甩手出去了。

細砂冷不丁被戳到痛腳,飛速去看端木與青蟬,頓時閉了嘴。

端木拉下臉,青蟬問道:「謝眠風說的是真的?你蠱惑了她?」

細砂避不過,小聲嘀咕:「……憑我一己之力,能給那些狐狸精好看嗎?謝眠風又比狐狸還狡詐,不蠱惑的話,她怎麼可能會幫我嘛?」

對著細砂這樣的,就是面兒人也該有氣性了。端木臉色鐵青,眼看就要憋不住,青蟬急忙趁她發作前將她請了出去。

端木瞪了眼被青蟬關上的屋門,氣得直喘氣:「她這樣的臭脾氣!唯一的出路就是送到海上去!與世隔絕著她才能消停點!」

青蟬給她拍背,邊附和邊打岔:「我看你臉色差極了,這一路過來不眠不休,是不是也滴水未進?阿芒給我留了飯菜,我們一起去吃吧?」

端木甫一聽聞噩耗便催著祝音趕路,青蟬不提她還沒察覺,青蟬一說,暈眩感驟然來襲。端木頭重腳輕地晃了晃,青蟬扶住她胳膊:「走吧。」

安置了端木,青蟬又去看了一回細砂。謝眠風已經給細砂換過葯,細砂睡了,謝眠風做了個「噓」的動作,青蟬點點頭,等謝眠風出來,她輕慢地合上了門。

今夜月色十分皎潔,光亮一直蜿蜒到石子路的盡頭。青蟬與謝眠風並了肩,兩人踏著碎石慢慢走。

「再待幾天我就走了。」

青蟬聽到謝眠風這樣的開場白,並不意外,問她:「現在你的仇也報了,有什麼打算嗎?準備去哪裡?」

謝眠風想了想,背起手,語出深沉:「真是萬幸啊……」

青蟬:「……?」

謝眠風:「你那兩個姐姐,一個陰險地把我綁到白鶴城,一個惡毒地讓我變作沒有自主思維的傀儡,你雖與她們一起長大,卻不與她們同流合污,真是萬幸啊!」

青蟬:「……」

謝眠風笑起來,青蟬不由得也笑:「雖然她們都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甚至讓你屢次涉險,可也沒見你計較啊?」

謝眠風輕嗤:「我不是不計較,忍辱負重,你懂不懂?」

青蟬:「哪怕是忍辱負重也罷,我還是要說,謝大俠,你是大大的好人。」

謝眠風繞到青蟬前面:「好人?難道你忘了最初我是怎麼用你當餌誘使狐狸精上鉤的?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呢,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青蟬:「……」

謝眠風哼著不著調的曲子搖頭晃腦地走遠了,青蟬並不知道那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她。天地茫茫,若非雙方全都有心,要想與一個人重逢,是多麼困難的事情?更別提人只有短短几十載好活,而妖的壽命卻好似漫長無際。

或者對於謝眠風而言,她與妖族之間發生的這段故事,並不值得她如何惦念——哪怕在以後的很多瞬間,青蟬都會想起她。

「不行!不行不行!我反對!憑什麼!?小蟬兒才剛回來!」阿芒的聲音從半闔的屋門內連咆帶哮衝出來,青蟬正打院外路過,冷不丁聽到自己名字,下意識就慢了腳步,支著耳朵去聽。

屋內像是有衝突,有人七嘴八舌地勸阿芒:「阿芒,你冷靜一點。」

「叫我冷靜?也知道我肯定會反對的是不是?這樣無稽的提議,怎麼好意思說得出口!?」

又是一通雜亂,隱約伴著桌椅栽倒的聲音。青蟬聽得莫名,乾脆便往那邊走去。還沒摸到門邊,就聽有人在黑暗中喚她:「喂。」

青蟬循聲去看,祝音在角落裡沖她招手,青蟬沒料到會是她,驚訝道:「祝大人?端木來的時候我並沒見你,你幾時到的?」

祝音:「剛剛,前不久,我隨信鴿一起來的。」

青蟬沒聽明白,正要問個究竟,姜無憂的聲音響起,不輕不重的,還帶著那麼點漠然:「究竟去不去,決定權難道不是在青蟬手上?」

青蟬:「…………」信鴿說的不會是姜無憂吧?

祝音適時清了清嗓子,以掩蓋自身的尷尬:「裡面太熱鬧了,你還是不要去蹚這個渾水。」

這回青蟬終於有話可說:「……蹚渾水?裡面說的難道不是關於我的事嗎?」

祝音:「是你的事沒錯。城主要你回白鶴城給她作伴,姜大人是來接你的,你的兄長反對得很厲害,裡面極有可能會打起來,你確定要進去?」

青蟬震驚地看著祝音,她太震驚了,以至於半晌才接話茬:「給城主……作伴?」

兩日後。主殿。

白鶴城主雲紅袖的大侍女綠蘿,正拿著胭脂在青蟬臉上塗塗抹抹。雲紅袖就歪在不遠處的矮榻上,時不時地往這邊掃一眼,那慵懶的模樣與春宴時的凌厲判若兩人。

青蟬看著鏡中的自己,回憶起先前的一幕。姜無憂在送她來的路上始終保持緘默,兩人除了很偶然的眼神對視,幾乎就與陌生人別無二致。一直到了十四門的主殿之下,姜無憂才主動開了口:「不覺得委屈嗎?」

青蟬:「這就是你說的,我們很快會再見?」

姜無憂一時沒回答,青蟬又問:「聽祝大人說,我之所以能夠站在這裡,你功不可沒?」

姜無憂緩緩的,輕聲道:「委屈嗎?害怕了?」

青蟬直直看著她,因為這話語中難得的溫柔,她喉間哽了哽,回:「不。比起你當初對我的折磨,我只希望城主能夠玩出些別的花樣。」

姜無憂慣常沒有表情的臉上,慢慢的,慢慢的出現一個笑容。那個笑容從輕微到燦爛,青蟬幾乎以為自己是眼花了。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姜無憂這樣的笑容,純粹的笑靨,令她的五官變得生動無比。原來她也是會笑的啊!……可是自己說的話,哪裡能讓她笑成這樣?

春光明媚,姜無憂唇邊的笑意長久不歇:「你沒有修為,它能帶你出入主殿。」

一隻小小的白色紙鶴出現在姜無憂肩頭。青蟬看看那隻紙鶴,又看看姜無憂,徘徊了一路的那句話,終於問出口:「……姜無憂,你不問我為何會答應來白鶴城嗎?」

姜無憂用理所當然的語調:「你還有別的選擇?」

綠蘿給青蟬塗完了口脂,左右端詳著,向雲紅袖稟報:「城主,好了。」

雲紅袖托著腮,朝青蟬勾了勾手指。青蟬走到她近旁,稍頓了頓,而後低眉順目地伏於矮榻邊。

雲紅袖審視著青蟬。或許青蟬的乖順與這個妝容都不太討雲紅袖喜歡,總之雲紅袖蹙了眉,一陣風雨欲來的沉默之後,她讓綠蘿送來了眉黛。

——拿眉黛當然不是為了給青蟬描眉,雲紅袖在青蟬臉上一通肆意地亂畫,綠蘿那神乎其技的上妝本事給雲紅袖毀了個徹底。

雲紅袖扔下眉黛,對綠蘿道:「那套衣裳呢?讓她穿。」

青蟬這輩子沒見過如此暴露的衣裙,但她還是毫無反抗地將它穿了起來。故意塗花的臉,以及低|俗無品的衣裙,白鶴城主就是這麼作弄人的嗎?……就只是這樣?

雲紅袖:「托半魚的福,今年的春宴我過得很不順心。今日在主殿有夜宴,你作為我的新寵,自然是要出席的。」

雲紅袖的夜宴,都會有誰?應該是白鶴城內有頭有臉的人物吧?她是要讓自己以這樣的形象在夜宴上出醜嗎?

——那確實是好大的一個丑。

青蟬逆來順受地垂著頭,雲紅袖頓感索然無味:「其實我對你並沒有意見,從某方面來講,你之於白鶴城還有大大的恩情在。並非我知恩不報,今日你為何會淪落至此,想必也心知肚明。……我只問你,你心中可有怨言?」

青蟬:「沒有。」

雲紅袖冷笑,這樣的睜眼瞎話誰人會信?她吩咐綠蘿:「夜宴之前帶她在主殿四處轉轉,既然已經來了,就必須把這裡的人事儘快熟悉起來。」

綠蘿:「是,城主。」

綠蘿在前方領路,青蟬跟在她後面行走。主殿空曠冰涼,鮮有人音,但每經一途,只要是遇見了人,綠蘿必要盡忠職守地向他們介紹青蟬。

青蟬知道他們都在竊竊私語,這樣糟糕的模樣,誰會不議論呢?

青蟬耳尖泛紅,難堪是必然的,光想想可能會在夜宴上出現的人,就難堪透了。可自己難堪了,就能取悅雲紅袖了嗎?青蟬覺得難以置信,白鶴城主雲紅袖,竟會用如此拙劣到近乎孩子氣的報復手段?

然而事實證明,青蟬想錯了。在沿著主殿轉完一圈,接受了足夠的冷眼之後,綠蘿帶青蟬回了白鶴城主的寢殿。宴會幾乎就要開始,雲紅袖正在不慌不忙地梳妝換衣。綠蘿重新給青蟬凈面,然後再次給她上妝。

青蟬便如個偶人一般,由得折騰,直到所有都忙完,她才緩緩睜開雙眼。

雲紅袖就站在她對面,淡淡嘲諷:「真是華麗啊。」

可不是華麗嗎?在髮髻、妝容、著裝與配飾上,無一不是華美非常。綠蘿甚至在青蟬眉心畫了與雲紅袖一樣的嫣紅花瓣,這麼與白鶴城主站在一起的青蟬,從外表來看,真沒有什麼是比不上她的。

雲紅袖搭住青蟬的手腕,在對方的滿腹不解之中,她高傲地昂起頭,以眼角斜視著她:「記著,你現在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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